摘 要:馬克思的“革命”概念在其思想理論中占據著重要地位,但同時也飽受誤解與爭議。在其語境中,革命不只是流血暴力,革命不等于保守改革,革命不一定一蹴而就,革命不應該塵封告別。產生誤解與爭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馬克思革命理論的大眾化難題產生的理論隔閡,也有改良主義傳統的觀念糾葛造成的思維定勢,還有20世紀錯誤革命的經驗教訓引發的實踐反思。撥開迷霧,回歸經典,可以從革命的真正主體、革命的存在形式以及革命的目標旨向三個維度來把握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精神內核,其理論具有歷史性、現實性和社會性的特征。新時代,要將革命精神熔鑄于思想解放、將革命理想貫徹于偉大征程、將革命事業融入于黨的建設,繼續譜寫好馬克思“革命”理論的新篇章。
關鍵詞:馬克思;“革命”;革命精神;革命理想;革命事業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1)07-0099-07
基金項目:2019年度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新時代我國基層意識形態治理體系建設研究”(19BKS18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林揚千(1995-),男,福州人,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與黨的建設。
“馬克思首先是一個革命家。”[1]602這是恩格斯對其摯友的評價與贊譽。然而時過境遷,“革命”這一概念逐漸被蒙上了一層思想的迷霧,使得在人們腦海中,馬克思的革命形象似乎越來越淡化。透過假象,發現真諦,正確解讀馬克思的“革命”概念,對于理解和把握馬克思本人及其革命思想大有裨益。立足經典,關注現實,不僅能夠有效駁斥關于“革命”的錯誤觀點,也能為“革命”概念在新的社會歷史階段創造理論生長空間。
一、蒙塵:被誤解的“革命”
馬克思的革命理論自誕生起就歷經誤解與爭議,在歷史的演繹中它時而化身為“洪水猛獸”,時而成為時代寵兒,無論是“革命者”抑或是“反革命者”似乎都能從“革命”概念中找到理論依據。而這些誤解與爭議時至今日依然時隱時現,如幽靈般游蕩在輿論場域。
(一)革命不只是流血暴力
在大眾眼里,革命往往與沖突、流血、暴力等詞匯聯系在一起,因此常常令人生畏。馬克思身處的革命與戰爭的年代更是進一步加劇大眾對于革命的這種直觀印象,然而這一印象恰恰是對馬克思革命理論的最大誤解。誠然,在馬克思的論述中,“進行革命的階級,僅就它對抗另一個階級而言,從一開始就不是作為一個階級,而是作為全社會的代表出現的;它以社會全體群眾的姿態反對唯一的統治階級”[2]552。因此,革命常常以政治革命的身份出場,它意味著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反抗、斗爭,而這一過程往往是以流血暴力的形式出現。對此,毛澤東有個形象的表達:“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盵3]
但是,就此認為革命只是流血暴力顯然并不科學。馬克思從來沒有將政治革命視作革命的唯一形式。甚至就政治革命而言,最關鍵的目的是奪取政權,改造舊世界,正如馬克思所言:“暴力是每一個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婆?!盵4]助產婆的作用十分重要,但終究無法代替生育,因此流血暴力只是實現革命目的的手段之一,最終采取何種手段取決于具體的社會歷史環境,特別是對抗階級間的力量對比。例如,法國革命和英國革命是馬克思最常引述的兩次歐洲政治革命,但是兩國資產階級取得政權的革命方式卻截然不同,前者是轟轟烈烈的暴力革命,后者則被譽為不流血的“光榮革命”。因此,哪怕將政治革命指代為流血暴力,都是犯了本末倒置的認知錯誤,何況在馬克思的語境中,除了政治革命之外,理論革命、工業革命等都是革命概念的重要范疇。簡言之,流血暴力是革命的重要內容,在特定時期和條件下甚至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但是革命的內涵十分豐富,不只是流血暴力一種。
(二)革命不等于保守改革
革命與改革好似一對孿生胞胎,也是常常被大眾混用的一對概念。革命與改革有其共性,二者都強調“革”這一因素,所謂“革”,即改造、變革。例如,政治革命意為不同階級為政權的變革而展開斗爭;政治改革意為政治領域內,特別是政治關系的變化與調整。就廣義而言,政權的更迭變革是政治關系變化中的一種形式,因此政治革命也可視作政治改革的形式之一。對此若不作嚴格區分,確實容易混淆二者,而這種混淆容易稀釋革命的先進性,造成對革命的一大誤解。
嚴格而言,革命與改革是一對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的概念。二者的區別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一是在變革的范圍上,革命通常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等全方位的變革,而改革往往是某一方面的變革。二是在變革的程度上,革命通常是深層次的變革,亦可理解成質變形式;而改革往往是不觸及根本性的變革,更多的是量變形式。三是在變革的歷時上,革命常如疾風驟雨,瞬時而猛烈;而改革猶如春風化雨,綿長而無聲。四是在變革的主體上,革命的主體既可以是統治階級也可以是被統治階級;而改革通常是由統治階級領導發起的。五是在變革的態勢上,所謂革命沒有劇本,革命往往具有偶然性和不可預知性,既可能主動預謀,也可能被動發起,難以研判;而改革通常是由上至下有計劃、主動性的變革行動,對改革的發展態勢有一定的預期預判。其中最為關鍵的區別在于,革命是一次徹底性、根本性的變革,而改革是保持原質基礎上的改良與完善。因此,革命不完全等同于改革,如果將其簡單混為一談,無疑會削弱革命的先進性與戰斗性,從而影響其目的的達成。
(三)革命不一定一蹴而就
“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盵5]161在馬克思看來,在歷史向前發展的過程中,革命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人們總是期盼著革命的成功,熱衷于傳頌歷史上成功的革命經驗,而那些失敗的革命,則時常被人遺忘在歷史的角落。久而久之,人們常常不自覺地將革命視作一件成功率頗高的活動。不可否認的是,當歷史條件具備時,勢如破竹的革命態勢能夠使革命主體在短時間內實現革命目的。但是歷史事實證明,多數情況下革命的演進是歷經艱難險阻,面臨反復博弈,絕不是“辮子一剪,革命就成”的民間演繹。
革命之所以難以一蹴而就在于革命是社會矛盾的集合體,會有各種附帶形式,表現為“沖突的總和,不同階級之間的沖突,意識的矛盾,思想斗爭,政治斗爭,等等”[2]567。因此,革命若想成功,需要多線任務共同推進。換言之,如果革命只是完成了某一環節,沒能繼續推進,最后很可能造成革命果實的旁落。以史為鑒,辛亥革命瓦解的只是封建帝制,卻沒能完成封建思想的革新。而多線并進的革命必然是一個熵增的過程,它所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會觸及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變革。并且隨著革命的進一步發展,社會現狀必然會隨之打破,既得利益集團與安于現狀、害怕變革的集團便會形成聯合體絞殺革命群體,從而造成革命的反復與起伏。因此,革命不一定一蹴而就,我們需要辯證地看待革命事業的高潮與低谷,將之放入歷史發展的大邏輯中去研判,以此消除盲目的“革命悲觀論”或“革命樂觀論”。
(四)革命不應該塵封告別
改革開放后的一段時期,“告別革命論”“革命過時論”等言論曾甚囂塵上,這些錯誤觀點隨著國內外政治氣候的變化,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蘇聯解體、東歐劇變時達到頂峰。似乎“革命”要伴隨著“歷史”一起走向終結,人類由此進入了“非革命”時代,時至今日這些錯誤言論仍有一定市場。
其一,從理論上看,這些言論本身就是偽命題,其實質內核是將“革命”概念與破壞生產力、給人類社會造成災難痛苦相掛鉤,以此消解馬克思主義的合法性,為資本主義社會永續存在做輿論嫁衣。然而,馬克思不僅沒有將“革命”視作破壞生產力的一種方式,反倒特別重視革命對于生產力的推動作用,并且指出:“資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地進行革命,否則就不能生產下去?!盵5]34因此,離開了革命資本主義社會將不復存在,又何來告別革命之說?從這個意義上而言,“告別革命論”亦即“告別資本主義社會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二,從實踐上看,“告別革命論”盛行一時后,世界似乎并沒有更加太平,反而是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強國屢次挑起國際爭端,引發緊張局勢。特別是2008年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反映出西方國家金融資本的寄生性極大地擠壓了社會生產力的革命性因素,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日益凸顯,西方國家面臨著巨大的制度性危機。然而,統治階級解決危機的辦法只是讓危機進一步加劇,由此引發了占領華爾街運動、“黃背心”運動、平權運動等民眾抗議活動在西方社會輪番上演,甚至造成了嚴重的流血沖突。因此,他們口中的暴力革命不僅沒有告別,反而在西方社會有愈演愈烈之勢,成為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所以,革命既沒有過時,也沒有離開,馬克思的“革命”概念在當今仍然具有強大生命力。
二、解蔽:“革命”的曲解之謎
“革命”這一概念遭受誤解的背后有著多樣性的原因,其中既有理論因素,也有實踐因素??梢哉f,二者的相互交織給馬克思的革命理論蒙上了厚厚的塵埃,使其撲朔迷離。
(一)理論隔閡:馬克思革命理論的大眾化難題
一個理論越是大眾化,就越容易被大眾理解與掌握,這關鍵取決于兩大要素,一是理論的通俗性,二是理論的適用性。若二者均不具備,就容易造成理論隔閡現象,大眾要么難以接受理論,要么誤解理論。馬克思革命理論就遇到了這方面的難題。就理論的通俗性而言,包括馬克思革命理論在內的整個馬克思理論體系并不具備這一特性。這一方面與馬克思的行文風格有關。晦澀難懂的文字表達以及大量論戰性的寫作特征,使得一般大眾難以直觀地理清馬克思所表達的思想內涵,加之語言和文化的差異讓理論隔閡愈發凸顯。另一方面與馬克思革命思想本身的復雜性有關。馬克思一生筆耕不輟,其中關于“革命”的論述散見在大量著作中。據統計,僅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文中,“革命”概念出現的頻次就超過160次,因此“革命”是馬克思畢生理論的一大核心范疇。在不同的著述中,面對不同的理論對象和身處不同的寫作背景,馬克思的“革命”概念有著不同的表達內涵。例如,馬克思除了在積極的意義上肯定“革命”,也曾在消極的層面上使用“革命”,以此諷刺那些所謂打著“哲學革命”旗號的青年黑格爾派,“有一個好漢忽然想到,人們之所以溺死,是因為他們被重力思想迷住了……這位好漢就是現代德國革命哲學家們的標本”[2]510。諸如此類馬克思關于“革命”的運用情況不同,增加了理論理解的難度。
就理論的適用性而言,馬克思革命理論首先面臨的是時空場域的轉換問題?,F實的需求是理論適用的前提,因此準確看待馬克思革命理論的適用性要先回到馬克思的時代背景中去。19世紀中后期,隨著歐洲資本主義迅猛的野蠻生長,社會貧富的兩極分化日趨明顯,造成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沖突日益加劇。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此時的歐洲無產階級迫切需要科學的革命理論來實現自身的解放,馬克思革命理論正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滿足了廣大無產階級的現實需求,由此迸發出了強大的理論生機。從大的歷史背景而言,只要資本主義仍然存在,剝削與壓迫的現象一日未消,馬克思革命理論就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但同時我們也要看到,時代主題已經發生轉換,應用場景也從歐洲大陸變成了中國,時空場域的改變必然會對理論闡釋本身造成影響,因此我們需要思考的不是理論本身的科學性,而是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理論適用性問題。不解決好這個問題,馬克思革命理論就存在被誤解的風險。
(二)思維定勢:改良主義傳統的觀念糾葛
“革命”的背后有著一套與改良主義思維方式截然不同的價值理念,它強調的是大破大立,而非小修小補,追求的是改變世界,而非維持現狀。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安于現狀遠比大動干戈來得有吸引力。因此,無論古今中外,改良主義的思維方式都有著深厚的傳統根基,它像一根無形的韁繩,總是試圖去套牢奔騰的“革命”,要么駕馭它、同化它、要么鞭笞它、丑化它。于是“革命”始終總是伴隨著與改良主義思維傳統的博弈。
歷史中革命場景猶如悲喜劇般反復上演,1848年歐洲革命便是其中的經典劇目,馬克思曾對其作出了精彩的“劇評”。隨著1848年1月巴勒莫爆發武裝起義,如電擊般喚起了法國人民的“偉大革命回憶和熱情”[5]83。于是二月革命爆發了,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聯合推翻了七月王朝,然而當無產階級準備享用革命果實時,卻發現“這個二月革命的代言人,按其地位和觀點看來是屬于資產階級的”[5]85。受到欺騙的無產階級雖然決心繼續革命,但受限于自身力量的弱小難以完成革命。幾番勢力的博弈之下,革命果實戲劇性地落在了法國最平庸的人——路易·波拿巴的身上。然而,革命前仰仗法國農民支持的路易·波拿巴執政后第一件事就是犧牲農民利益,恢復鹽稅。對此,馬克思曾辛辣地嘲諷道:“隨著鹽稅的恢復,波拿巴就失去了自己身上的那點革命的鹽,變得淡而無味了。”[5]120由此可見,1848年歐洲革命根本無法實現所謂的超階級的“自由、平等、博愛”,革命果實一旦獲得,資產階級革命派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反動的保守派。
同樣的歷史鬧劇在中國也曾上演過,辛亥革命后不久,袁世凱就竊取了革命果實,他不僅沒有將革命向前推進去實現國家的獨立與富強,反而做起了“皇帝夢”。1915年,袁世凱公然推翻共和,復辟帝制,改中華民國為“中華帝國”,開歷史的倒車。為掩人耳目,袁世凱甚至在復辟前隆重舉行了祭孔、祭天儀式,假借傳統文化的力量為自己的反革命行徑披上一層天命所歸的外衣。因此,破賊易,破心中賊難。擁有傳統慣性的改良主義思維如影相隨,若走向極端更會演變成反動行徑,從而對革命事業造成誤解與破壞。
(三)實踐反思:20世紀錯誤革命的經驗教訓
理論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二者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成功的實踐能夠催生科學的理論,同樣,正確的理論指導也能促進實踐的展開。反之,對于理論的不正確運用會導致實踐偏離價值預期,同時錯誤的實踐經驗又會加劇對理論的誤解與歪曲。馬克思革命理論在不同國家與地區都有過成功的實踐案例,但也有過失敗的教訓,特別是20世紀幾次嚴重的錯誤革命實踐給人們的思想意識造成了極大沖擊,由此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們對馬克思革命理論的正確研判。
受意識形態偏見的影響,西方主流思想對馬克思主義始終充滿警惕與敵視。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讓西方各國恐懼不已,試圖以聯合絞殺來抑制共產主義勢力的發展與滲透。斯大林上臺后,歐洲的革命形勢發生了改變,一邊是斯大林在國內掀起肅反運動,同時出現個人崇拜現象,將社會主義革命運動推向僵化,另一邊是西歐國家右翼政黨興起,鼓動狹隘民族主義,逐步演變為法西斯主義,最終給人類社會帶來了巨大而深重的災難。二者都有著極權主義的相似特性,因此給了西方學者攻擊抹黑馬克思主義的借口,毫無根據地將馬克思主義視作極權主義的思想基礎,企圖將人類遭受的深重災難歸結于馬克思主義,由此誤導了一些群眾對馬克思革命理論的盲目恐慌與抵觸。
此外,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在我國爆發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也是一次對于馬克思革命理論錯誤運用的實踐活動。盲目地將階級斗爭擴大化,片面地鼓吹“將革命進行到底”,換來的是十年浩劫以及一代青年的思想傷痕。而與之遙相呼應的是法國在1968年爆發的“五月風暴”運動,上千萬法國民眾走向街頭,學生罷課,工人罷工,游行示威,展開巷戰,然而由于缺乏強有力的組織領導以及科學的思想指導,這場風暴很快就被平息。從此,歐洲的革命運動走向低谷,人們的革命熱情隨之降溫,而馬克思革命理論也漸行漸遠。因此,20世紀幾次重大的錯誤革命不僅給人們帶來了深刻的實踐反思,也給馬克思革命理論帶來了傷害。
三、返本: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精神內核與特征
正確把握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精神內核及其特征,是理解19世紀中葉以來世界變局的一把密鑰。1848年《共產黨宣言》的發表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的誕生,從此世界無產階級有了科學的理論武器,人類的歷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理解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精神內核,就不能理解這一變革時代人類謀求自身解放的偉大實踐運動。
(一)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精神內核
馬克思雖然沒有對“革命”進行過系統性的理論闡述,但有一個精神內核貫穿理論始終,可以從三個維度來理解。首先,革命的真正主體是無產階級,“只有無產階級是真正革命的階級”[5]41。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同樣也是推動歷史發展的真正革命力量。在資本主義社會,人民群眾的最大組成部分即是無產階級,因此無產階級是當今時代真正革命的階級。但是,馬克思也從未否認包括資產階級在內的其他階級曾在歷史上發揮過非常革命的作用,比如資產階級推翻了封建地主階級,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社會生產力,創造了豐富的物質財富。然而,資產階級革命活動的根本目的只是為了實現資本的增值,是以加劇對無產階級的剝削壓迫為條件實現自身的解放,是“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而“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5]42。因此,革命的真正主體只能是無產階級。
其次,革命的存在形式是“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2]527。這是馬克思革命理論區別于其他革命理論以及駁斥各種誤解、污名的根本的內核。所謂“實際地”意味著革命不是抽象和虛假層面上的存在,那些打著“革命”旗號卻行保守乃至反動之實的假革命不乏其人。馬克思就曾無情地批判過費爾巴哈,只是把“‘共產主義者一詞變成一個空洞范疇”[2]548。所謂“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就是馬克思“新唯物主義”所倡導的“改變世界”。這既是新唯物主義的時代宣言,也是馬克思革命理論最鮮活的存在形式。人類的實踐活動就其本質而言,就是改變世界,就是使現存世界不斷發生革命化的運動。因此,馬克思革命理論與實踐同行、與歷史的發展同方向,唯此才是真正的革命。最后,革命的目標是“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5]66。馬克思主義是為人類求解放的學說,這一光榮使命落在了無產階級的身上。正如恩格斯評價得那樣,馬克思畢生的使命“就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參加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及其所建立的國家設施的事業,參加現代無產階級的解放事業”[1]602。所謂革命,即是“革”與“命”的辯證統一,馬克思革命理論的目標就是讓無產階級打碎舊的社會制度,建立一個自由人聯合體的新世界。
(二)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特征
馬克思“革命”概念的特征是馬克思對現實革命活動進行科學總結之后的理論表征,不僅體現了馬克思對革命的深刻理解,同時也是區別于其他“革命”概念的鮮明標志所在。首先,馬克思認為革命具有歷史性。所有的革命都是一定歷史條件下的革命,超越歷史時代的革命不是空中樓閣就是弄虛作假。因此,在不同的歷史階段,革命具有不同的歷史特征。在階級社會,由于人的生產方式和交往形式不能得到充分發展,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馬克思指出:“過去的一切革命的占有都是有限制的?!盵2]581正因如此,馬克思致力于推動革命由“過去時”轉向“現在時”,實現人的生產方式和交往形式的充分發展,為革命占有的非局限性創造條件。
其次,馬克思認為革命具有現實性。人是現實中的人,滿足人的現實所需是維持人的生存的第一要務,這是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因此,人的現實性集中體現在人的現實需求性上,正是因為有所需求,才會有所行動。革命的產生也是出于革命主體的某種現實需求,由此可以說,一切革命都具有現實性;反之,沒有現實性的革命并不能稱之為革命。而人的現實性需求大致可以分為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由人的物質需求最終產生了工業革命等物質性革命,由人的精神需求最終產生了思想革命等精神性革命。當然,物質需求與精神需求絕不是截然分開的孤立部分,二者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因此,一切革命的背后總是人的物質需求與精神需求共同作用的結果,但其中更為根本的是物質需求。
最后,馬克思認為革命具有社會性。人是社會性的存在,同樣革命也是社會性的存在。在社會中,人與人之間會形成不同的社會關系,由此產生不同的利益訴求與矛盾沖突。而革命本身離不開人而單獨存在,因此革命也無法脫離這些社會關系。那些試圖超脫社會性的革命幻想根本不可能實現,正如馬克思批判施蒂納那樣:“如果他曾經關心過現實的、‘存在于任何革命中的個人以及他們的關系,……也許他就會懂得:每一種革命和革命的結果都是由這些關系決定的,是由需要決定的?!盵6]而正是因為革命具有社會性,決定了那些反映社會真實訴求、代表社會前進方向的革命主體的變革事業才是真正的革命。
四、開新:書寫“革命”的時代新篇章
馬克思主義之所以歷久彌新,在于它能夠不斷與時俱進。馬克思的“革命”概念亦是如此,要想保持其科學性和先進性,就要不斷與鮮活的社會實踐相結合。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馬克思的“革命”概念更為強調的是“革”的一面,但新的歷史任務要求我們要將“革”與“命”更好地統一起來,努力書寫好“革命”的新篇章。
(一)將革命精神熔鑄于思想解放
馬克思不僅重視物質生產的變革力量,也同樣重視思想解放的變革力量,并且思想解放能夠為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提供精神動力。將革命精神熔鑄于思想解放之中,就是要在思想領域中“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就是要實現根本的、徹底的思想解放,就是要堅持實事求是的認知精神、兼容并包的開放精神以及勇于創新的進取精神。
中華民族5000年的燦爛文明孕育了不朽的思想文化,早在東漢時期大學者班固就提出了“實事求是”的認知理念。后來在延安整風運動中,毛澤東在總結中國共產黨的歷史經驗教訓時將其上升為黨的思想路線。改革開放前夕,當人們的思想因受制于“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而裹足不前時,重拾實事求是的認知精神打破了個人崇拜的思想禁錮,從此“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觀念的權威性得以確立,而這正是馬克思革命精神在認識論中的真實寫照。
1840年的鴉片戰爭讓原本相對獨立發展的中國被迫卷入了世界市場,從此東西方文明互鑒成為重要課題。我們曾盲目自大地俯視過西方文明,也曾妄自菲薄地仰視過西方文明,無論是封閉僵化的守舊主義抑或是全盤西化的歷史虛無主義都不是革命精神的應有之義。如今我們已經能夠以更平和的心態、更理智的態度去對待不同的外來文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堅持兼容并包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重要政策主張。
社會的發展日新月異,無疑對思想解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發揚好勇于創新的進取精神至關重要。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共產黨勇于進行制度創新,通過樹立生產力標準的權威打破了姓“社”姓“資”的禁錮,通過經濟體制的改革沖破了姓“公”姓“私”的思想疑惑,實現了我國經濟的跨越式發展。如今隨著第四次科技革命的到來,黨和政府需要積極引導人民群眾努力開啟新一輪的思想解放運動,以革命精神激活創新源泉,激發人民群眾的巨大創造力,為實現科技領域的開拓創新提供智力支持。
(二)將革命理想貫徹于偉大征程
實現共產主義是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目標,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起,就將共產主義視作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習近平曾說過:“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記走過的路;走得再遠、走到再光輝的未來,也不能忘記走過的過去,不能忘記為什么出發?!盵7]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一個又一個偉大勝利之后,為什么還要“再出發”,就是因為“革命理想高于天”,為了共產主義的革命理想,必須不斷接續奮斗,砥礪前行。
鄧小平曾指出:“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8]改革與革命原本有著質的差異,那么該如何準確理解這一論斷呢?問題的關鍵就在于論斷中的“改革”與“革命”統一于共產主義的革命理想之中。具體而言,革命理想十分遠大,但它又絕不是烏托邦式的空想,原因在于革命理想不僅有科學的理論指導,還有廣大的人民群眾積極地投身于這場偉大的革命征程,一步步地將其從理想轉變為現實。因此,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革命理想是最高理想和現實實踐的統一。論斷中的“改革”不是脫離于革命理想之外的改革,而是革命事業的繼承發展和完善提升。如果說第一階段的革命任務是通過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來實現中華民族站起來,那么第二階段的革命任務就是通過改革開放來實現中華民族富起來再到強起來。因此,二者的目標使命都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為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奠定基礎。
如今我國正處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偉大征程進入新的階段。在這樣的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更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將革命理想貫徹于新階段的奮斗之中,既要有不畏浮云遮望眼的魄力,也要有“任爾東西南北風”的定力。越是艱難時刻,越是要堅定理想信念,將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三)將革命事業融入于黨的建設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了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對于統攬偉大斗爭、偉大工程、偉大事業、偉大夢想起著決定性作用。因此,黨的建設必須始終如一,必須始終過硬,而將黨的建設一以貫之,關鍵在于把握主心骨。顯然這一主心骨就是偉大的革命事業。
任何一個政黨,都有其自身的政治傳統,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最鮮明的政治傳統就在于它是在革命的不斷歷練中獲得成長的。與西方的政黨不同,中國共產黨不是在議會的“溫床”里成長起來的,而是在血與火的“戰場”上誕生的。它的誕生不是為了少數人謀福利,而是為了廣大的無產階級求解放。因此,通過革命的方式奪取政權進而成為執政黨是擺在中國共產黨面前的首要政治任務。建黨初期中國正處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黨員成分相對復雜,文化水平相對較低。在這樣的情況下,加強黨的建設既是黨的性質和宗旨的必然要求,也是現實狀況的使然。因此,從歷史的維度看,黨的建設從一開始就是伴隨著革命事業的發展;而從使命的維度上看,黨的建設是為革命事業而服務的,只要革命事業尚未完成,黨的建設就不能止步。
中國共產黨既是執政黨,也是革命黨,執政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開展革命事業,不能單純地以執政黨替代革命黨。這意味著在取得執政地位的今天,黨的建設仍然要牢牢抓住革命事業這一主心骨。正如習近平所言:“我們黨必須以黨的自我革命來推動黨領導人民進行的偉大社會革命?!盵9]因此,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社會革命就是新時代革命事業這一主心骨的鮮活展現,而黨的自我革命就是要在理論與實踐中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偠灾?,將革命事業融入黨的建設就是以黨的自我革命推動社會革命,就是要明白我們從何而來、去往何處。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7.
[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61.
[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439.
[7]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32-33.
[8]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13.
[9]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71.
【責任編輯:雨 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