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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形成與科學訴訟機制的建構

2021-08-09 05:56:12劉用軍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 2021年4期
關鍵詞:矛盾程序

劉用軍

(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河南 鄭州450046)

隨著中國40 余年來經濟發展帶來的利益多元化格局的形成,社會矛盾在訴訟中的反映也愈加突出,訴訟案件呈現出爆炸性增長現象。同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也進入了新時代,社會穩定與和諧也是我們進行改革開放所必須堅持和追求的目標。由于司法資源的有限性,大量的訴訟形成后,司法機構如何在訴訟程序中化解矛盾,減少案件發生,就成為一項重大課題。因此,司法機構和訴訟機制在這一背景下持續進行了改革。1996 年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后,學者王亞新就提出了“判決型”審判模式和“調解型”審判模式問題[1]。時至今日,訴訟模式或司法裁判機制已經有了新的發展,可以說在整體訴訟解決糾紛機制上展現了一種特征,即誕生了一種民事上注重案結事了、息訴服判,刑事上著重社會關系恢復和犯罪預防的訴訟機制,概括而言,就是矛盾化解型訴訟機制。矛盾化解型訴訟機制當然有其現實必要性和合理性,但在司法理性和科學性層面,是否應是訴訟的常態和司法的本相,是否符合司法規律,并有助于正義實現,對于一個持續建構中的科學的訴訟機制而言,并不是一個不值得思考的問題。

一、矛盾化解型訴訟的提出

改革開放40 余年來,經濟社會領域的快速變遷,催生了大量的社會矛盾,司法作為解決矛盾的主要途徑日益獲受重視,因此訴訟案件也呈倍數增長。在此過程中,訴訟機制充分發揮了法治救濟和保障的作用,不斷走向完善,成為法治進步的重要象征。但這一過程也是曲折的,回顧而言,司法程序和訴訟制度在應對社會糾紛和案件不斷增長的過程中也經歷了三種類型,即政策型訴訟、裁判型訴訟和矛盾化解型訴訟。了解這一類型演變對于我們發現和解決今天訴訟機制所面臨的問題非常重要。

( 一) 從政策型訴訟到矛盾化解型訴訟

所謂政策型訴訟,是指在實體法律規范和訴訟機制不健全現實中,以政策貫徹為核心,在案件的實體處置和訴訟程序中融合較多的政策性因素的訴訟模式。所謂裁判型訴訟,是指在實體法規范和訴訟機制較為健全背景下,依靠實體法規范和訴訟程序本身的規定,主要以裁判形式解決案件爭議的訴訟模式。所謂矛盾化解型訴訟,是指在矛盾增多、案件高發、司法資源緊張的現實中,為追求社會穩定與和諧,消除矛盾產生的根源,司法案件的處置主要圍繞消除矛盾而展開的訴訟模式。下面分述三種模式。

政策型訴訟模式出現在20 世紀90 年代末之前,改革開放之初,本著宜粗不宜細的立法精神,無論實體法還是程序法都非常簡單,司法裁判的依據經常來自政策。在民事訴訟中,1986 年頒布的《民法通則》只有156 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法通則的解釋只有230 條,民事司法的實體法依據明顯欠缺,政策就成為司法的重要依據。民事政策通過直接和間接兩種方式進入案件。所謂直接就是案件裁判直接適用國家政策。“在80 年代初期的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中,對審理具體類型案件的依據的表述是‘執行政策’‘適用法律’,政策在法律之前,從1983 年開始,法律在前,但仍然兩者并列使用”[2]。而在間接進入案件的方式中,雖然不直接是裁判依據,但所含政策目標已經轉化為案件裁判導向。其路徑是“公共政策—司法政策—司法解釋—司法裁判”[3]。其中,調解就是一種政策在法律中的反映。20世紀80 年代前,民事案件調解率高于裁判率,民事一審調解率一般在85%上,1991 年正式頒布的民事訴訟法還貫徹了調解為主裁判為輔的原則。

在刑事訴訟中,“嚴打”政策對案件的處置產生著重大影響。“嚴打”政策是犯罪持續惡化的形勢所逼的結果,它在中國20 世紀80 年代初到21 世紀初的二十多年中,對于控制犯罪增長態勢,穩定社會秩序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1981 年全國刑事案件發案率已達萬分之八點九,1982 年為萬分之七點四,經過1983 年首次“嚴打”,到1987 年前后就下降至萬分之五點二(1)摘自1988 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當然,“嚴打”的政策性作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訴訟程序的中立性。前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劉復之2000 年曾在《人民公安》發文《“嚴打”就是專政》,高調強調了嚴打的政治屬性[4]。

“嚴打”不僅從重而且從快,20 世紀80 年代,為從重從快處理犯罪,刑事程序不惜突破了一些本不應該失守的基本要求。如在《關于迅速審判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程序的決定》中,對幾種罪該處死的嚴重刑事犯罪分子的上訴期限和檢察院的抗訴期限由刑事訴訟法規定的10 天改為3 天,并且規定“可以不受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條規定的關于起訴書副本送交被告人期限以及各項傳票、通知書送達期限的限制”,以體現打擊的效率。

可以說,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社會依靠政策和發動群眾治理的特性在改革開放以后二十年間的司法程序中仍然有濃厚的殘余。當然,這也與這一時期的訴訟機制不夠成熟,處于法治建設初期,法律規范尚未建立,傳統治理方式慣性力量強大有關。

自20 世紀末到21 世紀前十年,我國訴訟機制進入了裁判型模式時期,這是訴訟機制走向成熟的標志,其背景是我國法律體系的日漸完善和對司法規律的日漸掌握,因而以司法中立裁判為核心的訴訟機制開始成型。其總體特點表現為: 三大訴訟證據規則制度得以構建,確立了當事人( 公訴方) 舉證責任,建立了證人出庭和司法鑒定制度,限縮了審判機關的職權取證,突出審判機關的中立性地位。與之配套的還推行了法槌、法袍和庭審規范化制度,實行統一的司法考試,提高司法人員的業務技能。

在民事訴訟程序中,“法院不再以法官的調解結案率作為評價和考核的指標,相反以當庭宣判率和裁判文書的質量來評價法官的工作成績”[5],司法調解的案件量也從20 世紀80 年代后期的百分之八九十逐年下降到21 世紀初前五年的百分之三十左右。同時,這一時期的民事司法中,司法主要是圍繞解決正義問題展開,不怕程序煩瑣和漫長。1982 年和1991 年《民事訴訟法》雖對簡易程序都有規定,但總體適用率有限。為了維護裁判的穩定與權威,也嚴格限定了民事再審的條件。

在刑事訴訟領域,1996 年修改了《刑事訴訟法》,吸收了當事人主義模式的經驗,鼓勵控辯雙方的對抗,強化證人出庭和辯護權保障,弱化法官的庭審主導權,這些為開啟裁判型訴訟提供了基本制度環境。在更具體層面,還建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和死刑案件證據規則,明確了檢方的舉證責任,將無合理懷疑納入證明標準。在這種模式下,法外政策因素的影響有所降低,法官的專業素養和訴訟程序自身的價值得到很大彰顯。1996 年《刑事訴訟法》雖設立了簡易程序,但適用范圍較窄,也不太注重效率,查明真相而后實現公正仍然是刑事案件的主導追求。同時,“嚴打”政策也被繼承原有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取代。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出臺是刑事訴訟逐漸走向理性化,擺脫運動式和政策式治理的重要體現,是刑事訴訟進入裁判型模式的重要標志。

進入21 世紀十年左右,各類案件的增長趨勢依然沒有減少,司法資源和案件處理之間的緊張關系日益凸顯,司法程序如何對接和諧社會發展目標問題十分緊迫,如何減少案件、如何快速處理案件、如何執行到位、如何減少不服裁判的信訪和防范案件的發生成為訴訟機制改革和調整必須應對的問題。必須建立一種能夠積極應對案件增多和有效化解矛盾的訴訟模式,于是,矛盾化解型機制開始被構建起來。

一方面,在民事訴訟領域,開始注重效率,擴大簡易程序的適用,推出一裁終局的小額訴訟程序制度。2019 年12 月二審獨任制審理也進入試點,這是提升司法效率,快速化解矛盾的體現。另一方面,重新回歸調解,實行訴前和訴中雙軌化調解。一改裁判型訴訟中的調解輔助地位,要求調解優先、調判結合,案結事了。通過《人民調解法》的制定,建立了司法權確認民間調解制度。隨著調解結案的回歸,調解率也從2002 年的41.09%回升2012 年的60.28%[6]。申訴率則從2002 年的7.61%下降到2009 年的3.43%[7]。這里調解進入司法,承擔的就是化解矛盾、案結事了的政治責任。正像有學者指出的,“訴訟調解政策轉型,有著深刻的政治背景,在一定意義上,對訴訟調解的強調不過是政治語言的一種司法翻譯,是司法對政治響應性的一種具體表現”[8]。

2014 年以來刑事訴訟開始速裁程序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試點,正式提出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構建以速裁程序、簡易程序為主體的訴訟機制,這不僅可以節省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而且同樣承載了感化犯罪、減少再犯,促進社會穩定的任務。目前,認罪認罰從寬已經上升為刑事訴訟的一項原則,這類案件占整個刑事案件的比率已經達到80%。其實,已經被泛化適用的刑事和解制度也發揮了同樣的作用。

當然,三種類型的訴訟模式并非涇渭分明存在于不同時期,矛盾化解型訴訟是在前兩種基礎上演化而來的,仍然帶有前兩種類型的許多特征。為更好地呈現當今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存在,我們可以從一些指標性要素來進一步確證,這些指標性因素包括:績效的數量性、部門的聯動性、結案的徹底性和程序的簡化性。

( 二) 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典型特征

1.追求結案徹底。司法裁判作為最有權威性的解決糾紛的方式,在法治社會,也就意味著這一矛盾獲得了最終的、最公正的解決,而基于司法權的基本特性,其解決案件矛盾的方法就是裁判,或者說主要是裁判,這也是裁判型訴訟模式的核心。然而,在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中,裁判并非是首要的解決案件矛盾的方式,因為,裁判之后未必能使當事人內心接受,未必能使被定罪的人徹底悔改、積極自新。在此意義上,裁判型訴訟和矛盾化解型訴訟所理解的結案內涵不同,前者只是權利義務關系的界分和責任的明晰,后者則不僅要求法律上的處置結果,還要求社會上的乃至政治上的徹底結案。后者尤其體現在中國這樣一種有著漫長人情觀念和人治歷史的社會中,在法治還未能完全樹立的背景下,案件在社會上的不滿會演化為不穩定因素,因而從維穩層面這一超出法律視野的角度考慮案件就成為矛盾化解型訴訟的第一特征。

圍繞這一需求,近年,在民事訴訟中出現過判后答疑制度,這些年已發展為案結事了、息訴服判辦案機制。是否案結事了已經成為衡量民事司法工作好壞的重要因素。案結事了是指案件在法律程序走完后真正讓當事人接受了法律處置的結果,息訴服判,恢復正常的社會關系和秩序。案結事了雖不是完全排斥裁判式處理,但為減少申訴、信訪發生的概率,更推崇調解式處理。調解結案,既增強雙方的認可度,也減少執行的難度,更減少了信訪事件的發生。而是否在判后有信訪乃各級法院十分敏感的一件“大事”,沒有信訪或很少信訪才是做到了司法“有水平”,因為“擺平”才是水平。

在刑事案件上也存在隱形的“案結事了”,即司法在定罪量刑時要考慮被害人和被告人雙方的情況,圍繞著判后各方都不申訴、不信訪做文章,因而一定程度上也不會完全遵照條文機械執行,而是以化解矛盾作為結案的最高宗旨。在目前居高不下的信訪大潮中,涉訴信訪,尤其是涉刑事案件信訪占比最多,因此少信訪不信訪同樣是衡量刑事辦案水平的重要標志。事實上,判后一定量的信訪不僅是辦案人的不良績效,也是給所在法院抹黑,故整個司法系統都在強調這種結案的徹底性。

當然,這種結案徹底性直接貫徹到社會效果和政治效果的做法,除了司法裁判的水平還不夠高外,也從反面印證了法治的無權威性,或者司法的權威性還較低,在較普遍的觀念上,人們還不是把司法途徑作為最后的手段,而是在其后還存在更“高級”的救濟途徑,因而矛盾化解型訴訟所體現的結案徹底也是法治不成熟時期的無奈之舉。

2.實現聯動辦案。在化解矛盾型訴訟模式下,司法部門處置案件不是“單打獨斗”,不是分段處理,而是看作一個整體處理機制,各自協調,共同來應對案件,做到案件處理的徹底性。換句話說,是把司法案件作為社會問題,以社會系統論思想為指導,以司法戰線的整體措施來完成系統性、全流程的應對,這特別體現于刑事訴訟中。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出臺和迅速普遍推行就是一種公檢法三部門聯動應對刑事案件高發,促進罪犯回歸社會的新型制度。現行《刑事訴訟法》將其規定在第十五條,即總則中,這等于是賦予其原則的指導地位,從而在審前程序和審判程序的聯動中構建了一套化解矛盾的體系化、整體性訴訟機制。事實上,這種認罪認罰從寬的精神還延伸至刑事執行環節。根據最高人民法院2019 年6 月頒布的《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補充規定》,在職務犯罪案件中,對拒不認罪悔罪的,或者確有履行能力而不履行或者不全部履行生效裁判中財產性判項的,不予假釋,一般不予減刑。這就打破了既往各個階段案件的處理相對獨立的局面,早期認罪不僅獲得后期認可,而且認罪越早,后期的從寬幅度愈大,從而大大增強了偵查和審查起訴階段犯罪嫌疑人的認罪自愿性,提升了偵查和起訴效率,降低了罪犯改造的難度。這個意義上,刑事案件的處置比傳統做法更能化解“矛盾”。

在司法體制層面,近年來的改革也強化了辦案的聯動性,包括司法部門內部的聯動性。2014 年推行的法官員額制和檢察官員額制改革,盡管是司法職業化的里程碑事件,但也優化了法院和檢察院內部的管理機制,減少了審批,擴大了員額法官和員額檢察官的辦案決策權,使檢察官和法官在庭審上的共識可以比較順暢地實現,特別是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比較明顯。在檢察機關內部,為應對各類犯罪,提升辦案技能和辦案效率,強化司法責任制,檢察機關在內部設置了十大部門,增強了辦案人員的專業性。同時實行捕訴一體化,進一步強化了檢察對偵查的指導。

這些司法機關的合作,當然也是憲法、刑事訴訟法賦予他們的配合職能的要求,但在矛盾化解型訴訟機制下,這種聯動性比裁判型訴訟更為突出,尤其是認罪認罰之后,由于審理程序的簡化和效率的提升,應有的制約也可能被減弱。但對于形成合力化解矛盾而言,無疑是有利的。

3.講求辦案效率。案件量巨大是我們當代司法的重要背景,處理案件的效率也就成為檢驗矛盾化解型訴訟質量的重要標志。在單位時間內較高的結案率,意味著解決了更多的矛盾,也才算得上更好的司法服務。因而,矛盾化解型訴訟十分看中結案率。結案率必須保持在較高水準,這顯然不是裁判型訴訟那樣只對單一的案件負責。結案率指的是一個法院一定時期內( 通常以年度為一個時間跨度)結案數占收案數的比重,它的實質內涵是司法效率。結案率雖是長期存在的一項司法績效考核指標,但近年來圍繞結案率問題已經在法院之間形成了一種業績和榮譽的競爭。如把辦案業績量化,用分值體現工作量;辦案數同向評比,營造競爭氛圍和格局; 對辦案數量獎優罰劣,激發工作活力和動力等(2)如河南周口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措施為:1.業績量化,用分值體現工作量。制定并實施出臺《干警業績月量化通報制度》,結合刑事、民事、行政、執行工作實際,按照案件性質、審理程序和結案方式的不同,賦予不同分值,將辦理案件轉化為積分,將所有從事審判、執行工作的法官按照一個標準進行業績量化,用數據充分體現干與不干、干好與干壞。同時,每月將合議庭負責人和員額法官量化后的成績在一樓電子顯示屏公開通報,讓所有辦案法官都看到自己的辦案情況。2.同向評比,營造競爭氛圍和格局。建立評比機制,在合議庭負責人和員額法官之間開展同向評比活動,通過評比,讓人人有壓力,時時有危機感。3.獎優罰劣,激發工作活力和動力。建立獎懲機制,對于工作干得好的給予政治上有地位,物質上有獎勵,精神上有鼓勵;對于工作干得差的,不僅采取通報批評、誡勉談話和紀律懲戒,還要扣減辦案經費額度。獎懲手段的充分運用,全面激發了廣大法官工作動力和活力,已形成互相競賽、你追我趕的濃厚氛圍和局面。張博越: 《周口中級人民法院訴訟結案率連續八個月在全省領跑》,http: //wemedia.ifeng.com/76676528/wemedia.shtml.訪問時間:2019 年10 月21 日。。也因此在每年的11 月左右,很多法院就開始限制立案或不立案,以避免結案率指標帶來的不利影響。

把結案率作為司法工作好壞的重要參照體現了對巨大案件數量化解的一種努力,但結案率并不代表司法質量的全部,甚至不代表正義實現的程度。正如有法官說:結案率反映的是結案比例,而非辦案總量;結案率反映了審判主體的工作效率,但不一定完全反映其“審判效率”;結案率較為客觀地體現了訴訟程序意義的工作量,但是不一定體現司法公正意義的輸出量;結案率反映了審判主體的工作能量,但是不能簡單地等同于審判主體的審判能力[9]。

盡管如此,在案件量壓力下,結案率還是評價矛盾化解能力的重要標志,這不僅是司法系統自身要求的評價,更是司法系統向社會整體體現自身工作業績的重要標志。在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下,結案率必將被高度追求。

4.簡化訴訟程序。就訴訟程序而言,改革開放初期直至20 世紀末,由于我國主要面臨的問題是構建相應的規范,因此,各類訴訟多采用普通程序這種最為完整的訴訟程序來處理案件。這也和真相追求與實體正義觀念強大有關,在這一文化傳統看來,只有較全面地實現當事人的各項訴訟權利的程序才能有利于實現實體正義。但隨著案件的逐年增加,司法資源顯得日益緊張,不得不在理想和現實之間做出選擇,民事和刑事訴訟程序均開始強化簡易程序或普通程序簡化審理,提出繁簡分流改革,大力推行簡案快辦、輕案簡辦機制,這樣才更有利于快速化解矛盾。

就民事訴訟而言,2010 年全國一審簡易程序適用率已達到66.83%[10],2012 年修改的《民事訴訟法》進一步放寬了適用簡易程序的條件,對基層法院和派出法庭受理的案件,當事人也可以自行約定采用簡易程序審理,并在基層法院和派出法庭審理的案件中,實行小額訴訟一審終審。2020 年1 月,司法解釋又進一步擴大了小額程序的適用范圍,開始在二審法院探索獨任制審理。除此之外,民事速裁程序也在大力推行。民事訴訟程序的簡化大大提升了效率,案件的平均審限大幅縮短。

在刑事訴訟領域,2012 年《刑事訴訟法》修改擴大了簡易程序的適用范圍,簡易程序可以涵蓋基層法院的絕大部分案件。2014 年簡易程序被再次分解出刑事速裁程序。刑事速裁程序也從起初試點中的限于1 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特定種類犯罪,擴大到適用3 年以下有期徒刑刑罰的案件,且審理期限比簡易程序更短。適用速裁程序審理的案件,法庭審理環節大幅壓縮,可以在法庭上呈批量進行,極大地提升了辦案效率。截至目前,在刑事領域中,就存在著速裁程序、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簡化審三種簡案快辦機制。

這種訴訟程序的簡化改革,根本上是化解矛盾的必然需求,除了單位時間內司法效率提升外,簡化審理的案件定罪一般屬于輕罪,量刑也相對寬緩,有利于被告人悔改做人,也有利于盡快恢復被破壞的正常社會秩序。當然,從權利角度出發,也是一種人權保障的進步。

( 三) 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價值傳導

1.為大局司法觀念。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傳導了為大局司法的理念。為大局服務是2006 年以來黨中央確立的社會主義法治理念的重要內涵。為大局司法和為大局服務在中國有著長期的傳統。20世紀八九十年代,司法所高揚的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之主旋律就是一種為大局司法,政策型訴訟模式中的公共政策被優先尊重與依賴也是為大局司法的體現。但21 世紀以來提出的為大局司法,作為社會主義法治理念,在當時被賦予了新的含義,那就是維護穩定與和諧的大局。2009 年,時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王勝俊在《求是》雜志發文《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 堅持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文章指出,為大局服務是人民法院的政治責任和司法責任。為大局服務就是要轉變就案辦案、機械司法、消極司法觀念,轉變重裁判輕調解做法,堅持調解優先,綜合運用多種手段化解社會矛盾,做到案結事了,做好穩控,減少非正常上訪,確保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11]。這堪稱司法為大局服務的全面解讀,也是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基本立場,但上述內容歸結起來,就是要實現穩定與和諧兩點。因此,新時期的為大局服務是服務于政治和社會的大局,局部服務于整體的大局,并不能狹隘地理解為服務于地方黨委和政府,更不是地方政府違法行政和地方保護主義的工具。

做好司法為大局服務,中央進行了大量的正面宣傳。從2006 年至2014 年,《人民法院報》以“服務”和“大局”字樣為標題的稿件就有246 篇[12]。這些宣傳既表明了司法的態度,也是對司法活動的引導。更重要的是,這一理念也深刻地影響了具體的訴訟程序制度。

為了強化案結事了,民事調解率被重新作為重要考核指標[13]。調解制度也發展出更多類型,包括訴前調解、訴中調解和執行調解,社會調解也有了專門的《人民調解法》,而且社會調解可以經司法確認而具有法律約束力。在刑事訴訟中,刑事和解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主觀追求之一,就是恢復秩序,恢復社會關系,促進犯罪人回歸社會和自我改造。事實上,刑事和解的范圍在實踐中已經超出了特別程序的限定,在一切有被害人的案件中,都可能產生和解的實際法律效果。

應該說,這些訴訟制度都客觀上具有積極回應社會關切的特點,也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隱形的為社會經濟保駕護航問題,只不過這時的大詞已經換成了為大局司法,或者講求司法的社會和政治效果。這樣的訴訟模式就導致我國司法制度對整個社會發展具有高度依賴性,社會的大局在哪里和發生何種變化,司法觀念和制度也會做出何種調整與跟進。

2.司法能動主義。司法能動主義是對美國20 世紀六七十年代司法權在社會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功能的總結,宏觀上表現在司法權對立法的審查、法官造法、無視先例、偏離可理解的憲法詮釋方法等方面,微觀上則是司法運行不再是機械地遵循法律規則,而是根據社會情勢來決定法律規范的正當性和效力問題,體現了一種與司法克制主義不同的司法哲學。

司法能動或能動司法在進入21 世紀的我國也逐漸得到了推崇和提倡(3)2009 年6 月,時任最高院院長王勝俊在寧夏調研時指出,“各級法院要在司法過程中高度重視‘能動司法’,心存大局,心系百姓,勇擔社會責任。”。但我國的司法能動不同于西方,而是指要發揮司法的主觀能動性,積極主動地為大局服務,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服務型性、主動性、高效性,是能動司法的典型特征。有學者指出,“中國能動司法大致是指,法官不應僅僅消極被動地坐堂辦案,不顧后果地刻板適用法律;在尚處于形成進程中的中國司法制度限制內,法官可以并應充分發揮個人的積極性和智慧,通過審判以及司法主導的各種替代糾紛解決方法,有效解決社會各種復雜的糾紛和案件,努力做到‘案結事了’,實現司法的政治效果、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的統一。”[14]對此更為詳實的理解是,“圍繞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維護社會和諧穩定、保障人民合法權益的要求,運用政策考量、利益平衡、柔性司法等司法方式履行司法審判職能的服務型司法;分析研判形勢,回應社會需求,參與社會治理的主動型司法;根據經濟社會發展要求,未雨綢繆,超前謀劃,提前應對,把矛盾糾紛解決在萌芽狀態的高效型司法。”[15]司法化解社會壓力,積極調處矛盾,注重特別預防,這些基于案件數量壓力而采取的各類措施和制度,在矛盾化解型訴訟中,都是司法的實然面相,或者說傳統司法沒有或做得不夠的,現在需要側重和加強。顯然,這就轉到了社會管理創新的范疇。

2009 年,全國政法工作電視電話會議提出把“社會矛盾化解、社會管理創新”作為重點工作就是對司法機構提出的如何能動司法的進一步要求。在這樣的背景下,法官既是法律工作者,也是社會工作者[16]。對于司法者而言,在案件中化解矛盾不僅是應該的,案件本身無法做到案結事了,還要創造條件來實現案結事了,這是對司法者司法能力提出的新要求。

司法者發揮主觀能動性參與社會管理,司法者主動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也是因為在我國的現實體制中,司法機構和訴訟程序都不是孤立的部門和完全自我演繹的制度,而是整個社會治理的一個重要方面,是社會治理結構多元化的體現,因此,司法機構也是一種意義上的“管理主體”。訴訟程序作為特殊的“管理方式”也要和社會有機對接,司法關門和封閉都是不符合時代要求的。司法只能主動,積極有所為,這是矛盾化解型訴訟形成的重要理據。

今天,能動司法這一提法雖逐漸淡出,但其實質內容仍然被普遍推行,諸如司法調解這些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以及司法服務大局的理念本質上就還是能動司法[17]。

3.程序軟化思維。由于矛盾化解型訴訟本質上是在社會管理創新和社會治理體系現代化背景下產生的,是以化解矛盾,促進穩定和諧為抓手的,因而“解決問題”的能力是評價訴訟機制好壞的重要標志。所謂“解決問題”就是案結事了、減少風險、預防再犯、恢復秩序。在這樣的“實體”目標指引下,訴訟程序本身的獨立價值就不那么重要,或者只有能夠圍繞“中心工作”的程序才是適當的程序。于是,民事訴訟中能夠快速處理、有效化解矛盾的簡易和速裁程序,較小的案件的一審終審和二審獨任審理就應運而生了。這些訴訟程序不僅提升了辦案效率,節約了司法資源,減少了當事人的訴累,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化解矛盾,恢復社會秩序。在刑事訴訟中,速裁程序具有同樣的功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全面鋪開后,由于絕大部分案件屬于輕罪,可以適用快速審理機制,也是充分發揮了司法效率和司法能力的,這無疑都是當代訴訟程序極具實用性,極具化解矛盾能力,極具社會需求契合性的體現,也是上述社會發展大局、社會穩定大局和社會矛盾化解大局所希求的。但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忽視或弱化訴訟程序本身的獨立價值,就是訴訟程序本身的儀式性、本身的神圣性和必要的時間成本減弱乃至消失了。在這種訴訟模式中,程序所有的主要不是獨立的不可侵犯的價值而是其工具價值,訴訟程序如何設置需要圍繞著實體目標而轉,因而,其中訴訟權利的保障也讓位于處理結果效果的展現,正所謂“程序除了作為幫助在實體方面達到正確結果的手段,沒有更多的意義”[18]。

當然這種程序被輕視化的選擇也與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計劃性思維對司法的影響有關。這種計劃性安排要求對社會各方面有一種整體性把握和控制,以使社會的發展按照預定軌道和要求呈現。司法程序也具有這種計劃性思維,表現在民事訴訟的調解率、結案率、信訪率,刑事訴訟的逮捕率、有罪率等指標要求上,借助這些指標,司法在解決社會矛盾、穩定社會秩序、實現社會需求的正義上也納入了社會的計劃性安排,但這無疑會對訴訟程序的獨立性價值有所影響。

二、矛盾化解型訴訟形成的原因

如前所述,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是在前兩種模式基礎上發展而來,但深層原因則是時代發展的產物。在中國社會轉型和經濟快速發展的現狀下,利益重組,秩序紊亂,矛盾滋生,而社會治理的方式明顯與現實有所脫節,包括法治的建設也很難快速推進,因而,全社會的治理包括法治的機制都處在穩定與發展、化解矛盾與維護法治的兩難境地之中,深刻分析這些原因,才能更好地認識矛盾化解型訴訟,并找到其問題和未來。

( 一) 經濟增長與社會變遷的不平衡性引發矛盾叢生

毫無疑問,矛盾型訴訟的形成與經濟增長帶來的利益分化有關,增長越快,利益分化越嚴重,創生的矛盾就越多,就更需要司法來救濟。

40 年來總體上我國年均經濟增長率達到10%以上。2017 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比1978 年增長了33.5 倍,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支出扣除價格因素增長22.8 倍,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扣除價格因素增長18倍。經濟結構上,一、二、三產業比重由1978 年的27.7 ∶47.7 ∶24.6,演變為2017 年的7.9 ∶40.5 ∶51.6,第三產業比重大大提升。在微觀上,這種產業結構的調整將會帶來大量的利益不平衡,導致收入兩極分化以及社會地位差距擴大,從而滋生大量矛盾,演化為訴訟事件。

有經濟學者指出,從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變化看,1978—2017 年中國城鄉收入結構總體趨于失衡,2009 年達到歷史最高值3.33 ∶1[19]。城鄉收入結構的不均衡客觀上助推了糾紛和犯罪問題的爆發。有學者以2000 年至2008 年為時間段,將22 個中國東部發達地區的數據分析后發現,城市行業工資收入差距每上升1%,將導致刑事犯罪率平均上升0.167%。另一方面,城市失業率的上升還會推動地方政府采取更加歧視民工的就業政策來保護城市居民的就業,因而也在犯罪率上升和犯罪高峰持續的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0]。

有學者對經濟增長與訴訟量之間的相關性進行研究后得出,GDP 增長越快,訴訟量就越大。GDP指數如果以1978 年為100,2006 年則為1334.0,其間中國GDP 的年均增長率為10.8%,訴訟案件變化數量與GDP 指數的相關系數為0.86,呈強相關。如下表所示[21]。

刑事案件 民事案件 行政案件 一審案件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1979—2006 9.7 0.85 10 0.84 53.8 0.88 9.6 0.86

按照這樣一種分析進路,對近十年來的相關數據作以分析對比,也可以印證上述觀點。由此可見,經濟增長的速度與訴訟量的增加確實存在一種正相關變化。如下表所示(4)相關案件數據來自2006—2016 年度中國法律年鑒數據統計。。

刑事案件 民事案件 行政案件 一審案件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 增長率( %) 相關系數2006—2016 5.98 0.97 9.18 0.98 8.54 0.89 8.81 0.98

此外,城市化進程也與犯罪率提升有關。有學者對1978 年至2007 年這三十年間的犯罪現象研究后發現,犯罪發案率和城市化率相關程度達到92.496 9%,故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對刑事犯罪發案率的增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22]。

總體而言,中國當代社會發展是一場邁向現代化的嶄新歷程,按照美國犯罪學家路易斯·謝利的觀點,“現代化進程對一切國家的犯罪都有著重要的和持續的影響”[23]。現代化本身就是犯罪之源,任何社會在現代化過程中都不可避免地會陷入犯罪猛增的困境中,并形成經濟發展與犯罪同步增長的格局和態勢,這是一種歷史的必然。正是現代化的社會發展進程把犯罪從一個局部問題演變成現代社會的一個主要問題,犯罪是現代化的最重要的代價[24]。因此,從計劃經濟體制走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化過程,也就成為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刑事犯罪快速增長的主要原因[25]。

( 二) 穩定與和諧的時代要求

知名學者金觀濤、劉青峰曾經提出一個著名論點,中國傳統社會擁有超穩定結構,導致了歷代治亂循環沿襲的是同樣體制[26]。事實上,我們的確可以從這種判斷中獲悉,中國古代社會十分注重穩定與秩序的特性,結構的穩定帶來了一種長期的穩定與秩序為至上追求的文化。這里要說的是,這種穩定與秩序的統治觀念仍然是今天中國政治的核心主張。

進入改革開放的40 年間,相對于新中國成立后經濟體制和社會關系劃一和單純,經濟關系和社會利益都在發生日甚一日的多樣化和分化,這就帶來了急速發展和穩定秩序兩正面價值沖突的問題。對此,就受案量而言,法院一審受案量從1978 年的44 萬件發展到2016 年的1208 萬件,增加了近27 倍,基本上每兩年翻一番。同時,基于不同訴求的信訪也日益嚴峻。1992 年至2004 年,全國信訪量連續12年攀升,年增幅超過10%,且集體上訪大幅度上升。經過2005 年信訪體制的改革以及對信訪工作的新定位,信訪量雖穩中有降,但網上信訪仍然數量龐大[27]。此外,頻發的群體性事件的影響力也極大地威脅著穩定的社會秩序。

鄧小平同志早在20 世紀80 年代中期一直到80 年代末乃至中共十四大上,就多次強調,穩定壓倒一切,沒有一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就不可能搞建設[28]。進入新世紀,維穩成為各級政府的重中之重。2003 年《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公安工作的決定》指出,“維護穩定是全黨全國工作的大局,是各級黨委、政府的重要職責”。2006 年,中央又提出和諧社會的發展目標,要求以穩定保障和諧。可見,隨著商品經濟的逐漸接受和市場化程度的加深,社會關系和利益格局發生了全方位變化,政府已經從最擔憂的政治穩定開始轉向經濟、社會秩序的穩定。

穩定的秩序,和諧的環境對于現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勝利推進,對于富國強民十分重要。在舉國體制下,面對日益嚴峻的信訪量和案件量,司法程序必須積極變革,既要能夠承載這些案件,又要能夠“消化”這些案件。在我國,社會的治理是一種合力,法院也不是單一的裁判機關,所謂的健全多元糾紛解決機制要求中,法院只是重要一環。而事實上,由于政府治理創新的缺失、體系化治理能力的滯后,導致其常處于“被動維穩”局面,然后不得已又變為“剛性維穩”來企求迅速消滅矛盾,這種維穩模式的弊端是越維越亂。

總之,司法在直接或間接的背景下,需要以自身的作為來幫助政府化解各類糾紛,從而裁判型思維已經不適應維穩時代的要求,在構建復合主體社會管理體制這種框架下,司法者自然也融入了“社會管理者”身份,進行矛盾化解型的訴訟機制改革,自然就是必須為且可以為的。

( 三) 傳統訴訟機制的滯后

首先,既有裁判型訴訟機制的審判和執行效率不僅拉低了人民群眾的司法滿意度,而且有可能因司法不能解決問題而進一步動搖社會穩定。進入新世紀后,法院“案多人少的矛盾異常突出,導致案件積壓、超審限案件增多,審判效率不高,訴訟成本增加,甚至出現因訴訟時間過長而‘贏了官司賠了錢’的不正常現象,影響法律制度、訴訟制度為社會公眾所認同與信賴,司法的公正形象受到沖擊。面對這種形勢,如何適用簡易程序,確保司法公正,不斷提高訴訟效率,是擺在人民法院面前一個急待解決的問題”[29]。有學者通過實證研究得出2015 年至2017 年間,相對于“審判權力法定”“審判依法用權”“法官法治信仰”指標的70%以上的滿意度,而民事審判效率只有31.7%的滿意度,處于各項指標的倒數狀態[30]。另外,整個20 世紀90 年代和21 世紀初的十年,執行難、執行標的到位率低、未結積案多不僅成為各級人民法院工作報告中的高頻詞,也已成為社會詬病司法的第一反應,人民法院不得不經常性開展運動式清理積案活動,但又逃不出“清了又積,積了又清”的怪圈,直到2016 年,最高院才提出“用兩到三年時間基本解決執行難問題”的工作綱要。可見,既存的訴訟機制已經不適應人民對司法的需求了。

其次,裁判型訴訟模式中,涉訴信訪居高不下,案結事不了,司法回應社會力度不足。由于中國傳統權力向上集中模式和清官文化在當今的巨大影響,中國人在矛盾糾紛面前還有相當樸素的“天子和清官救濟”情節,法治方式解決問題還不是一種本能性反應,加之法治機構自身建設尚未完善,訴訟機制抵制外來干預的能力還不足,于是就出現了一種悖論式的反應結果。一方面,法治觀念的跟進和利益紛爭的增多產生了大量的訴訟事件,且逐年快速遞增,訴訟機制和司法資源在非常繁忙的前提下裁判了這些案件。一方面,這些案件中的相當一部分在走完訴訟程序后又不信服司法的處理,重新進入信訪渠道反映司法處理不公,甚至一部分直接越過訴訟通過信訪來給將來的訴訟增加壓力。可見,大量的涉訴信訪折射了現行訴訟機制、司法質量與社會需求的脫節。以海南省為例,2007 年全省涉訴信訪總量為29 270件( 次) ,到了2015 年還有17 949件( 次)(5)朱潤生: 《2008—2015 年 海 南 法 院 涉 訴 信 訪 統 計 分 析 報 告》,https: //www. ixueshu. com/document/be6c862ae782c141ec 2731da08c69668318947a18e7f9386.html,訪問時間:2021 年5 月20 日。。陜西省2016 年涉訴信訪量12 259件( 次) ,較2015 年11 553件( 次) 同比上升6.11%,2017 年第一季度涉訴信訪總量4761 件( 次) ,較2016 年同期3367 件( 次) 同比上升41.4%(6)李征: 《近 年 來 陜 西 省 法 院 涉 訴 信 訪 數 據 分 析 報 告》,https: //xueshu. baidu. com/usercenter/paper/show? paperid =05d41638107f3cb97de25e7b662a8431&site=xueshu_se,訪問時間:2021 年5 月20 日。。可見,2005 年信訪機制改革后涉訴信訪問題依然嚴峻。

司法機構和訴訟機制為解決社會矛盾而存在,司法回應社會不足顯然是司法機制的問題。從上述問題看來,裁判型模式裁判結束而“案件”繼續存在顯然是訴訟機制需要進一步完善的問題。

再次,裁判型訴訟模式面對刑事犯罪率高漲的懲罰功能發揮有余而犯罪預防功能發揮有限。訴訟的相當一部分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的化解和減少再犯也是社會對訴訟機制提出的新課題。相比于改革前二十年犯罪率的高發性增長,后二十年犯罪態勢總體平穩,但基數依然龐大。2004 年百萬人犯罪率6.37 起,而2016 年還有6.09 起(7)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 1998—2016) 。。當前犯罪的一個新特點是2009 年以來暴力性犯罪逐年下降而各類輕刑犯罪逐年上升,目前,輕刑犯罪已占到總量80%以上,其中危險駕駛罪就占18%(8)數據來自最高檢副檢察長陳國慶在2020 年中國刑事訴訟法學會太原年會上的報告。。這一現實形勢也對刑事訴訟機制提出了挑戰,傳統重懲罰轉化犯罪的模式勢必不能適應現實需要,因此,刑事訴訟必須緊跟時代對穩定與和諧的要求而增強自身化解矛盾,減少再犯的能力。這同時還對審前羈押提出了改革要求,審前羈押的降低是社會更注重人權的體現,當然也是現實的嚴峻性決定的,有發達地區的看守所已經人滿為患(9)據最高檢副檢察長陳國慶在2020 年中國刑事訴訟法學會太原年會上的報告,深圳看守所每年100 萬人被審前羈押,看守所擁擠不堪,甚至需要輪班睡覺。。可見,傳統刑事訴訟機制應對犯罪的新趨勢確實已經捉襟見肘。

三、矛盾化解型訴訟的理性反思

矛盾化解型訴訟在貫徹黨和國家的政策,與其他手段一道發揮整體性社會治理功能方面,具有及時、便利和系統性優勢,并獲得了較好的社會效果,司法實踐部門也高度認可,因而可謂這些改革是順應時代的,是具有正當性的,但凡是改革,必有其兩面性,我們在客觀評價這些訴訟程序對社會的積極作用,和正確看待其服務大局的理念時,還應該從法治原理、司法規律本身的圈子內審視這些機制,以全面認知這些新事物。從這個角度來看,矛盾化解型訴訟還是存在值得反思的地方的。因而,我們的訴訟模式是好是壞,不應該只有一個社會層面的現實評價標準,還應該有一個規范層面的理性標準。即使就矛盾化解型訴訟如何更好地兼顧解決現實問題和法治規律而言,保持一種反思的謹慎也是必要的。就此而言,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至少存在下述問題。

( 一) 司法資源的緊張和矛盾依然存在

眾所周知,案多人少是這個時代司法面臨的長期現實,為解決案件多的困擾,一方面我們進行了訴訟程序的簡化,實行繁簡分流,大力提升司法效率,一方面我們也從根源上試圖減少案件的發生,積極在案件中化解社會矛盾,這就是進行審判方式的革新,倡導調解、和解和認罪認罰從寬等制度。然而在幾乎最大化了司法資源的利用效率后,由于社會尋求司法解決糾紛的需求旺盛,客觀上司法人員的辦案壓力并沒有因員額制改革而有所減輕,法官人均辦案量可以作為標志之一。就員額制改革后的最近三年看,根據最高院公布的數據,2017 年上半年法官人均結案量為74 件,2018 年上半年人均結案76.8件,2019 年上半年人均結案94.6 件。而改革之前的2008 年,法官年人均結案才52 件。人均辦案量不斷提升既是法官司法能力提升的表現,是員額制改革的成效,但也是法官需要耗費更多精力的體現,司法資源緊張的局面并沒有有效緩解,反而因為員額法官的減少而實質更加嚴重了。尤其是在民事訴訟中貫徹調解優先的司法理念,更加重了法官的負擔。相對而言,調解比裁判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盡管法官助理可以分擔大部分庭前工作,但仍然離不開法官的參與。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完善人民法院司法責任制得出若干意見》,法官助理在法官的指導下履行如下職責: 審查訴訟材料,協助法官組織庭前證據交換;協助法官組織庭前調解,草擬調解文書;受法官委托或協助法官依法辦理財產保全和證據保全等;受法官指派,辦理委托鑒定、評估等工作;根據法官的要求,準備與案件審理相關的參考資料,研究涉及的相關法律問題;在法官的指導下草擬裁判文書;完成法官交辦的其他審判輔助性工作。顯然,由于法官助理沒有權力單獨處理大量庭前事務,法官的精力仍然要被大量分散。而且,就法官助理的數量而言,法官助理和法官的比例按照改革的預期只有1.2 ∶1,這也是不能完全滿足解放員額制法官的實際需要的。在不少人看來,二者的比例應該在2 ∶1,甚至更高,才能有效減輕法官的工作壓力。

鑒于矛盾化解的需要,也許在調解問題上投入更多的司法資源是值得的,但客觀上調解追求也帶來了一些強制調解、不注重事實查明和證據收集的調解,以致民事調解的自動執行率也并不很高,反倒是強制執行率居高不下[31]。這既說明調解這種有利于徹底化解矛盾的結案方式未能發揮作用,也說明在對調解工作投入巨大精力后效果也是不明顯的。這種情形也出現在刑事訴訟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上。一般認為,被追訴人如果主動認罪認罰,更能回歸社會,促進社會秩序恢復。因而客觀上也有認罪認罰從寬適用率的追求,以達到改革的預期。但這種情形,也難免伴隨著一定的隱形的強迫認罪和假認罪以獲取有利于自己的刑罰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化解矛盾是否真的有效,司法數據的指標也不能完全反映。

而矛盾化解性訴訟的基本導向是為政治和社會大局司法,因而司法人員在法律規則上考慮的就會有所減少,所考慮的如何提升化解矛盾的能力,真正做到案結事了,減少犯罪的土壤,因而其司法能力的發展可能也是不均衡的。因為實踐中擺平才是水平的要求,案件處理的能力僅僅是反映了司法人員盡可能運用多種手段解決問題的能力,而實質上依據規范解決和評價案件的能力并不會得到很大提升,這對于現代法治和司法權威的建構而言,也并無益處。

( 二) 訴訟程序權利與正義實現的弱化

作為法治的一個重要環節,即司法制度和訴訟程序本身的科學性、合理性應是法治建設的重要方面,它不應該在整個社會進步中成為可以犧牲的角色,而應當是遵循其自身規律的。在當前的訴訟中,大量的訴前調解、訴訟調解以及客觀上帶來的強制調解問題,事實上損害了當事人的訴訟權利,而且可能在實體上也損害了當事人的民事權益。因為我國民事賠償實行的并非是懲罰性賠償模式,當事人調解達成的基本前提意味著受害方合法權益的減少,在這種案結事了的表面和諧之下,也間接意義上通過程序正義的損害或程序的失靈而影響到社會對法治實現正義理念的信賴[32]。在刑事訴訟中,和解和認罪認罰從寬的普遍展開,其所產生的“犯罪人”回歸社會也是以損害法律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為前提的,人們會對犯罪和刑事責任之間的必然聯系產生動搖,從而影響到法律的威嚴和法治的形象。因此,如何在司法能動和司法克制間保持一個度,使司法不越界,使司法不成為單一的其他社會管理的輔助者,這是一個必須慎重對待的問題。

顯然,訴訟程序本身就是一種有時間和資源成本的制度,它的重大意義在于借此體現公正,保障程序公正的獨立價值,因而其重要特點之一就在于程序的不能省略。就當代中國法治建設而言,程序正義理念的樹立和維護是法治之重。中國傳統社會有一種實體正義至上的文化,這也是今天我們進行法治建設必須要克服的一個重負,因而注重建設并維護完備、科學的訴訟程序的獨立價值是法治建設在較長時間段內必須著力解決的重任。改革開放四十余年來,我們的訴訟程序制度建設已經取得巨大的進步,三大訴訟法出臺并逐漸完善細化,應該說,我們已經構建了具有較強剛性約束力的程序制度。在實踐中,程序正義理念已經樹立并得到較好的貫徹,因而今天的正義已經是一種比較完備的正義,能夠較好地兼顧實體和程序的雙重價值,這無疑是值得珍視的。但無疑也必須看到,程序正義思想的穩固性和普遍性都還不夠強,還存在濃厚的實體正義壓過程序正義,乃至犧牲程序正義的觀念和實踐,這是由法治發展的漫長性和復雜性決定的。在這樣一個仍然需要負重前行、著力加強訴訟程序獨立價值,持續鞏固程序正義理念地盤的階段,為追求效率價值、為能夠在社會意義層面消解矛盾而簡化訴訟程序、弱化裁判地位的做法無疑對于程序正義理念的繼續鞏固是不利的。

就矛盾化解型訴訟模式而言,上述問題所帶來的訴訟程序剛性價值降低,訴訟程序的獨立價值削弱是一種付出的代價,案結事了的社會關系穩定也在客觀上改變界分權利義務的清晰的司法應然的目標。這種追求矛盾化解、維護社會穩定和社會和諧目標的訴訟模式和訴訟程序的嚴肅性和權威性的訴訟機制究竟孰輕孰重,并不能從局部利益和當下問題層面去正確評價,其問題的評價還需要長時段深層次的視野。

( 三) 司法裁判與社會治理功能的混同

當今社會發展同時面臨著大量社會矛盾的壓力,政府不得不進行社會管理創新,并尋求治理體系能力現代化,因而對司法機制化解矛盾也提出了要求。也就是要求訴訟機制能夠有效解決“問題”,能夠積極回應社會,因而回應社會和解決矛盾的能力就成為評價訴訟機制好壞的重要標志。然而,不應該將政府的治理角色和法院的裁判角色過度混同,以致分不清何謂行政治理,何謂司法救濟,且這種混同對司法權威和法治樹立都是不無危險的。

在矛盾化解型訴訟機制下,司法活動的另一種面向就是司法的“前線性”。司法深度參與社會治理使司法權的邊界發生位移,在解決分內職責事宜上和社會治理問題上共同發力,導致司法資源更加緊張。這也印證了部分司法人員其實不愿意調解,不愿意進行控辯協商,而寧可直接裁判的現實愿望,畢竟調解和多次的控辯溝通耗費了司法人員更多時間和精力,但在最終的辦案量司法評價上并無特別優勢[33]。

司法活動向前延伸越界進入社會管理,也減弱了社會管理職能。應該看到,不少的社會矛盾釀成訴訟,與現行落后的社會治理或者社會治理部門的不作為有密切聯系,當這些根源上的問題不加以解決,或者不加以重視前提下,讓后端的司法程序和制度來化解這些前期形成的矛盾,當然不是不可以,而是成本更加高昂且效果未必最佳。畢竟社會管理環節是矛盾的土壤,應該在這一環節完善制度,減少矛盾,讓司法走上一線只具有暫時性而不能產生長期和徹底的改造和預防效應。

在當前社會,由于歷史文化的慣性力量,行政的主導性和強勢性客觀存在,在民間觀念上,司法也被認為只是政府的一個部門,而在國家治理中,司法也是被當作政法委領導下的一個機構,因此,在體制上和觀念上,司法都需要積極參與社會建設,這無疑是中國社會的特殊性一面,也具有正面效果。但是,司法畢竟是事后解決矛盾的機構,應在社會的最后防線上著力建構機制,而不是像行政機構那樣提前滅火,可以在法律中體現預防矛盾、化解矛盾的內容,但不宜讓司法機制直接成為矛盾的預防者。顯然,這個重要的任務是社會本身的問題,司法過多地涉入社會建設,不僅職責不分,而且司法程序也將因能力不足而損害自身職責。

同時,司法裁判與社會治理功能的混同還會損害司法職業化建設。司法職業化是近二十年來我國司法體制改革的重點,也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法律職業資格統一帶來了司法職業門徑的統一,提升了司法者的整體專業素養,培養了司法者的職業理性。可以說司法職業主義的要求是,司法者更多的司法克制,在司法范圍內用司法手段解決社會矛盾,發揮司法職能,但司法能動的普遍化存在,實質上在職業理性外面給司法職業確立了新的社會性職能。但這些職能并非法律職業本身訓練的結果,而很多是踏入司法職業后根據司法現狀適應和改變的結果,這客觀上會在司法者心目中造成對法律職業化的負面認知,把職業化的活動當成政治化、政策化的活動。

( 四) 對審判為中心訴訟制度的不良影響

對審判中心訴訟制度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刑事訴訟中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體現出來的。2014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提出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2016 年10 月“兩高”《關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意見》出臺,審判中心已經正式確立為我國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重要目標。就目前學界對審判中心的共識而言,審判中心的核心是一種偵、控、審中的審判職能中心,以此去除偵查中心,發揮審判環節的獨立審查功能,確保案件處理的正確[34]。從這個意義上講,審判中心并不因案件審理程序的繁簡而有不同,不管什么案件都應遵循審判中心的訴訟制度。然而,按照目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求,在實質上已經嚴重沖擊了審判中心制度,客觀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檢察官主導就已經是一種起訴中心的體現,而這是與審判中心訴訟制度相抵牾的。

對此,不少學者指出,在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背景下,審判中心主要是借助依靠普通程序審理的不認罪案件來體現的,認罪認罰從寬案件大部分采用速裁程序、簡易程序從快從簡處理,可以節省司法資源來更精細地處理不認罪案件,可以使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更有質量保障,從而在繁簡分流層面上充分體現審判中心訴訟制度。這種觀念當然是把審判中心狹義理解為庭審中心的緣故。目前,大約80%以上的刑事案件是通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處理的,這也就意味著絕大多數案件是檢察官主導下處置的,是非庭審中心的,而只有不到20%的案件是按照體現庭審中心的程序來審理的,這樣還算審判中心嗎? 難道沒有突破審判中心的職能要求,顯然這是說不過去的。

鑒于此,也有不少學者認為即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案件也是遵循審判中心的。“在認罪認罰的案件中,也是由法院按照法定程序認定事實,決定被告人的罪與罰,這與審判中心的核心要義完全契合。”[35]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首先雙方地位不平等導致的協商結果可能不完全是犯罪嫌疑人的真實意志,其次法院一般要按照量刑建議裁判,也就是量刑建議有事實上的拘束力,這就導致“法院的權力基本上處于形式上的審查和認可”,因為真實性和自愿性的審查雖然在法院還存在,但由于庭審程序的極大簡化,法院也很難發現這些問題。因此,“法官決策時高度依賴檢察官提供的案件信息,極少會拒絕檢察官的量刑建議,檢察官實際上成為背后的法官,其所承擔的職責從預先審判變為正式審判,刑事訴訟的重心從法院審判階段前移至審判前階段。”[36]這怎么能說認罪認罰制度和審判中心訴訟制度完全契合呢? 特別是,實踐中已經出現一些因為沒有遵循量刑建議的“對抗”。因為沒有接受量刑建議,檢察機關提出抗訴或司法建議。其中,北京余金平案件就引起了這場沖突的軒然大波(10)基本案情:2019 年6 月5 日晚21 時許,被告人余金平( 央企紀檢干部) 酒后駕車,在北京市門頭溝區撞到被害人宋某,致其死亡。撞人后余金平駕車逃逸,次日5 時許,到公安機關投案。6 月17 日,余金平賠償被害人近親屬160 萬元,獲得諒解。一審檢察院在余金平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前提下,在提起公訴時提出了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的量刑建議;北京市門頭溝區人民法院拒絕采納檢察院的量刑建議,判決被告人余金平犯交通肇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門頭溝檢察院提出抗訴,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支持抗訴,認為法院應當采納判三緩四的量刑建議;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不但未采納量刑建議,而且直接推翻了一審法院對自首的認定,改判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

造成這樣一個客觀上對審判中心訴訟制度有較大影響,盡管理論上大家的認識還有分歧的局面,主要還是這兩種制度承載的價值目標不同形成的。審判中心是為長期以來存在的偵查中心,重塑科學的訴訟結構而進行的改革,認罪認罰制度則是解決訴累,提升效率,有效化解矛盾,減少社會對抗,促進罪犯自我改造而進行的。后者要求的效率和協商之協議公信力必然對審判中心產生影響。但實際上單純地追求效率和化解矛盾,要求檢察機關是沒有問題的,要求審判機關配合則可能就會影響到公正。畢竟檢察機關屬于政府的范疇,具有“消滅”“減少”犯罪的“行政義務”,而審判機關還是更加堅持自身的程序公正和超脫性更好,如果集批捕和起訴于一身的檢察官再提出具有約束力的量刑建議,那么對于在絕大多數案件中會出現起訴中心的擔憂,還是不無道理的。

四、矛盾化解型訴訟改造的可能向度

制度和決策對社會的作用不僅需要現在看,也需要長時段看。矛盾化解型訴訟存在的上述問題,需要我們重新審視如何使司法程序和社會發展相得益彰的問題,這是未來法治發展必須面對的問題,因而有可能需要我們對現有訴訟程序和機制做出理性化的改造。

( 一) 適當增加司法人員,激活非訴訟渠道

必須承認訴訟案件的處理需要占用不小的司法資源,司法資源提供的過度和不及都應糾正,故伴隨社會整體的進步和轉型期矛盾的激增,和其匹配的司法人員也應合理增加,這在矛盾化解型司法模式下尤其應如此,否則司法人員的辦案壓力將長期存在,這既影響矛盾的化解,也制約案件的質量。事實上,四十年來司法人員的人口比變化并不理想,如下表所示。

法院人口比[37]

檢察院人口比(11)以上數據根據2014 年中國法律年鑒統計數據計算得來。

在上表中可以看出,20 世紀80 年代至今法官和檢察官與總人口的比率并沒有同步增加而實際上是又縮小了。在1981 年,1.6 萬余人有1 名法官,2014 年提升到8500 余人1 名法官,人口比提升了1倍,但參照案件量的增加數,這一比例實質沒有提升多少。1978 年全國法院受理案件447 755件,1986年1 611 282件,2014 年9 489 787件。2014 年受案量比1978 年增長21 倍,比1986 年增長5.9 倍。相比而言,法官人口比只增加了1 倍。雖然要考慮法治水準的提高帶來的司法能力不斷提升因素,但司法人員的不足也是造成法院辦案壓力的主要原因。這種困境在員額制改革后并沒有緩解,改革確實提高了法官、檢察官的人均辦案量,但由于員額法官、檢察官數量少于改革前的司法人員數量,案多人少、辦案壓力大的局面并沒有明顯改變(12)如2017 年全國法院入額法官只有12 萬人,人均結案150 件,而2008 年全國法院18.9 萬法官審結了983.9 萬案件,平均每個法官全年審結52 件案件,2017 年比2008 年人均結案提升近三倍。。當然,就單純的法官、檢察官人口比而言,我國和世界主要國家相比,也并不很低。如下表所示。

2011—2013 年西方主要國家的法官、檢察官人口比[38]

在上述數據中,可以看到,我國的法官、檢察官人口比接近美國、法國,而比意大利、德國、瑞典、俄羅斯低很多,只有日本比我國更低。實際上,要看到,這些國家基本上都是法治已經完成后的國家,社會狀態相對穩定,矛盾量也處于穩定狀態。在這種情形下,司法人員比例也比我們高很多。加之,我們國家司法人員的司法能力和配套機制還遠不能與他們并論,又處于特定的社會矛盾多發和激增期,這也是我們考量司法人員不宜過低的一個重要因素。從另一個角度出發,還可以發現西方社會的律師人口比遠比我國高,而大量的案件通過多元化模式得以解決,如庭前的調解、和解以及非訴訟程序解決糾紛,都是借助數量眾多以及程序設置合理的律師介入來完成的,如前所述,消失的審判正在于此[39]。但我國的體制中,社會化解糾紛的渠道權威性不足,因而借助律師來完成矛盾的消解和案件的處理并不現實,必要時還需要司法途徑,這就無形加大了司法資源的緊張。

上述司法資源中西比較的考察,根本目標在于說明,我國司法機構對案件的處置是沖著化解矛盾而來的,是特別依賴司法權威的,盡管司法權威還不夠高。在這種前提下,司法人員的數量不足,無論如何提升辦案效率,都不能從根本上減輕司法壓力,更不能改善司法質量。既然我們要繼續化解矛盾、預防罪犯,促進和諧,我們的司法就應該適當增加辦案力量,而不是減少。而在員額制改革減少法官、檢察官數量基礎上,并通過程序簡化提高辦案效率的模式消解案件壓力并不是萬全之策,那就可能會影響到正義的實現程度。同時,化解矛盾的資源投入必然大于單純的裁判型司法,我們既然要追求效率和質量的雙重目標,就應當確保合適比例的司法人員。且西方成熟的法治國家司法人員的人口比都高于我國,我們以員額制為由減少司法人員,這和現實的矛盾及其司法面臨的任務明顯相悖。有鑒于此,要維持這樣的司法目標,就必須調整司法改革的思路,不減反增,可以在現有司法機構內增加三分之一的員額,并著力通過司法輔助人員社會化等方式擴充輔助人員,確保1 名法官可以有2 名以上助理。可以設想,在未來幾十年內中國社會的轉型還將持續,社會秩序和法治狀態趨向穩定還需要一個較長時期,增加這些司法人員并非僅僅具有應對暫時困境的意義。

與此同時,激活非訴訟機制也是必然的選擇。從員額制改革后的實際來看,由于輔助人員的增加,人均辦案量明顯提高,但和西方法治國家法官的辦案量相比仍然存在很大改善空間。其中之一的路徑就是司法人員要善于運用非訴訟程序解決糾紛。由于我國和日本文化相近,且日本的法官人口比遠比我國更低,可以參考日本的做法。日本各級裁判所每年受理的訴訟事件中按照非訴訟事件處理的就占到三分之二或四分之三,對于大量的非訴訟事件,是通過專門的調查官、書記官、事務官、執行官來完成的,這樣就保障了訴訟案件的質量,也提升了解決案件的效率[40]。而我國民事訴訟中將特別程序、督促程序、公示催告程序、破產程序等包含在內的非訴訟機制解決的案件數量占一審案件總量的比率,自2002 年到2014 年,最低僅為2%,絕大多數時期為5%[41]。可見,我國非訴訟機制渠道的改善空間是巨大的,這必然可以減輕司法人員更多的負擔,從而保障訴訟案件的質量。因此,我們適當增加司法人員的規模,也為通過非訴訟機制消解案件創造了條件。

( 二) 保持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適用的合理比例

就當前的訴訟程序特點而言,追求快捷高效的制度設計和實踐效果已經成為其最顯著的特征,效率的正義價值正成為最主要的正義價值。這正應了波斯納所言的效率是正義的第二內涵[42]。對于實現案件的公正處理而言,不管是調解結案還是裁判結案,合適的程序、適當的期限都能夠實現正義,并不一定煩瑣的程序才能充分體現正義。但是,司法機制是一種提供程序解決矛盾的機制,一定的時間性和過程性是其必備的、不可隨意省略的,因而一種科學合理的訴訟機制或模式一定是在繁簡分流之間有一個相當好的平衡的。就目前的現實而言,如前所述,顯然存在一定的比例失衡,簡化程序適用的過度,一定程度上效率價值蓋過了正義價值。

大致而言,我們進行程序簡化的緣由不外是兩種:國內案件量巨大,需要盡快處理,以突出司法滿足社會需求的任務,二是國外法治化地區已經在大量地使用簡化程序,可資我們借鑒。關于第一點,前文已經詳述,為有效化解矛盾,快速穩定社會,需要快速處理機制。對于后者,則是我們進行改革的重要理論動力。事實上,我們在后者問題上是判斷有誤的,法治國家的快捷化訴訟程序改革和我國面臨的問題不同,完全參考并無太大合理性。因為,西方法治國家的訴訟程序簡化改革并突出訴訟效率價值是在法治已經成熟之后,司法權威、司法公正保障機制乃至法治信仰樹立已經完成后進行的,其根本目的是要調整過于冗長僵化的訴訟機制,增強訴訟機制和社會的有效聯系。也就是要解決訴訟遲延和訴訟成本過高問題,它們的改革是要提升司法效率,降低司法成本。而我國法治建設的階段決定著我們還沒有完全樹立法治信仰、司法權威,司法公正的實現質量也還不到位,因此我們重心還應該放在給予當事人足夠訴訟權利、保障法院充分的審理時間、給當事人提供充分的程序保障上[43]。對此,有學者曾在深遠意義上發出,寧要慢些,但要好些的呼吁[44]。

顯然,之所以要進行這種以效率蓋過正義追求的改革,正是化解矛盾型訴訟的特殊要求,但訴訟機制是國家設立的中立的解決矛盾的最后渠道,由于司法權的中立和獨立特性,就決定了司法解決案件的本質要求是裁判而不是主動化解矛盾。即使西方法治國家的訴訟快速化改革和大量的非訴訟程序運用,直接目標也是處理案件而非在社會層面化解矛盾。因此,回歸司法機制的本色,也需要對化解矛盾型訴訟有所調整,兼顧裁判型司法模式。而裁判型司法模式必然追求較充沛的時間和訴訟權利,充分地保障訴訟正義目標,效率價值并不是其首要追求的,正如西方今天要進行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改革之前的狀態,這才是司法的本相。在我國的現實中,完全拋離化解矛盾型訴訟是不現實的,我們的司法就是要服務于人民和一定的政治,還必須能夠配合大局,從而化解矛盾也是司法的重要任務,但是如何在兼顧充分實現訴訟權利和司法公正保障之間取得最佳的平衡卻是當前司法改革繞不開的。顯然,要從實踐上來看,民事和刑事的簡易訴訟程序以及獨任審理,都應當有所收縮,至少在調解和認罪認罰從寬的適用率上不應該設定指標,充分尊重當事人的程序選擇權。至于能否借助于非訴訟程序或簡易程序來快速處理案件,那又要取決于司法權威和配套的司法輔助人員是否同步保障了。應該是說,司法越權威,司法輔助人員發揮作用空間越大,非訴訟機制處理案件的數量就越多,從而就在另一途徑上兼顧裁判型司法模式所犧牲的效率價值了。

( 三) 訴訟機制和政府社會治理功能的適度分離

訴訟機制是社會最后解決糾紛的渠道,因而必須具有最高的權威性,從這一意義上講,司法權的本質在于裁判權,而案件中矛盾的化解應該附具在裁判中,通過正確的裁判和對裁判的尊重而解決矛盾,超越裁判而為化解矛盾進行司法,就存在司法職能分界不清的問題。應該說,案件作為矛盾的載體是在社會中形成的,要比較徹底地化解矛盾在于消除矛盾的產生根源,從治理過程中減少矛盾的發生,因而社會治理者才是矛盾化解的主體。區分二者也有利于樹立司法在最后的權威。因此,訴訟機制或者司法程序要具有中道的品質,才能在案件的雙方之間做出正確的裁判。中道是佛教推崇的境界,意指應遠離兩邊,至于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訴訟程序的中道借此體現了一定的價值無涉性。

當前矛盾化解型訴訟下的訴訟程序和司法制度基于滿足社會綜合治理、多元治理,協同發力宏觀布局,而著力在末端通過多元方式化解矛盾,做到案結事了,存在偏離中道的傾向,至少,這在常態社會中不應如此,在社會轉型期為塑造法治的信仰也應有一定的限制[45]。

常態社會并沒有準確的內涵,但和平狀態或者基本秩序穩定時段應該是其基本條件。當前,盡管利益格局調整和變動帶來的從觀念、制度到物質各層面的秩序尚在破舊成新的形成趨勢中,但基本社會格局井然有序,并不能構成否認常態社會的理由,至少處于社會轉型期向常態社會的發展定型期,故司法程序和訴訟機制的常態化面向也應該是中道。

建設中道的司法程序和訴訟機制,首先不應當給司法糾紛的處理設置不合理的“份外”任務,取消基于社會治理視角的考評指標,讓司法活動在相對寧靜的狀態下開展,故以效率超越正義的價值追求應該重新調整為正義優先,兼顧效率[46]。就刑事訴訟而言,審判中心實質上就是中道司法的必然反映,但認罪認罰從寬和速裁程序將控方居于這類案件處置的主導性地位,則有損中道,民事訴訟中的裁判正義屬于中道,但調解正義在案結事了和停訪息訴要求下更加強勢,則有違中道。總之,讓司法更加從容地展現其自身中道的運作邏輯,實現在實質分工意義上的各司其責,才是司法的基本面向。

關于法律系統和社會的關系,美國學者諾內特和塞爾茲尼克就此曾提出了三種類型的法,即“壓制型法”“自治型法”和“回應型法”。在壓制型法中,法律與政治緊密結合,法律機構被動地、機會主義地適應社會政治環境,法官和法律官員是國王的臣屬;在自治型法中,法律與政治分離,程序是法律的中心。法律機構的首要關注是保持機構的完整性,維護規則性公平,而非實質正義;回應型法的一個獨特特征是探求規則和政策內含的價值,鼓勵對公共秩序的危機采取一種以問題為中心的、社會一體化的態度。相比而言自治型法的典型功能是裁判而非決策或行政管理,而回應型法的典型功能則是調整而非裁判,因此,作者認為自治型法已經不適應美國司法能動主義前的歷史,回應型法是現代法治最高級也是最應當的狀態。因此,“法律機構應該放棄自治型法通過與外在隔絕而獲得的安全性,并成為社會調整和社會變化的更能動的工具。在這種重建過程中,能動主義、開放性和認知能力將作為基本特色而相互結合”[47]。這里,自治型法、回應型法有些雷同于裁判型訴訟、矛盾化解型訴訟,但正如作者所言,回應型法也存在規則的權威被削弱、自由裁量權得以擴大、工具主義觀點損毀“人為理性”、法律論證混同于政策分析、法律機構既容易接近又比較脆弱這種倒退到壓制的危險[48]。可見,這三種類型的法并非是截然對立的,回應型法也應保持對法律程序價值的堅守。

無疑,司法能動性是回應型法的特性和要求。司法程序和制度不是社會的旁觀物,作為為社會穩定秩序而生的制度必須回應社會,適合社會需求,但司法程序本身還具有保守型、被動型的特性,這是由司法權權力根本屬性決定的。四十年來的法治建設中,司法能動性解決了很多問題,有力地促進了穩定,保障了各項法律權益,但四十年間司法程序在克制性上是不夠的,而健全的法制、高質量的法治中,司法程序自身的合理規律是應當遵守的。

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提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目標。就化解社會矛盾而言,這對社會的前端治理提出了高標準要求,其最終任務的實現必然包含著如下內容:外在的強制性解決糾紛的渠道與內部的多元化矛盾化解機制有機結合,來建構以社會自治為主的社會自愈機制。因而矛盾化解型訴訟機制并不是現代化治理能力的體現和要求。社會矛盾的消除應放在社會內部機制而不是司法機制上,故應讓最后環節的司法退出“前線”,在輔助意義上為社會治理發力。

( 四) 維護審判中心的訴訟制度

當前,突破審判中心訴訟制度的問題主要在刑事訴訟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體現出來,因而維護審判中心的地位,應當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某些設計有所思考。

審判機關對被告人的定罪量刑擁有最終裁判權是現代刑事訴訟的基本制度,是審判權威的基本標志,這也是我國推行審判中心訴訟制度的目標之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直接動因是提升司法效率和犯罪嫌疑人在審前認罪的積極性,減少社會對抗,同時也增強檢察機關在協商中的主動權,根本并非在賦予檢察機關裁判權或量刑權。但《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的規定,無疑使檢察機關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在一般情形下對法院產生了拘束力,客觀上就形成了檢察機關享有定罪量刑權的事實,易使基本法治原理下的司法權力分工產生混同。盡管現行規定可以提升效率,增強檢察機關的威信,提升被追訴人的配合度,但如果以損害或犧牲司法權力分工的基本制度框架、侵害法院量刑權為代價,來促進后面這些價值的實現,長遠來看,應不是一個得償所失的選擇。為維護裁判權專屬審判機關行使的原理,減少量刑建議對刑事訴訟結構性的影響,應當將其修改為“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認為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并無不當的一般應當采納”。這樣的規定,在形式和實質上都使審判機關的最后裁判權得到了維護,又可以事實上實現認罪認罰案件所追求的效率價值和預防功能[49]。

而其實就我們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借鑒最多的辯訴交易制度而言,其也沒有賦予量刑協議“硬性”約束力。根據《聯邦刑事訴訟規則》,辯訴交易中的量刑交易并不都具有對法院的約束力,譬如量刑建議或建議量刑就沒有約束力,第二種是量刑協議,由控辯雙方達成,只有在法院接受后才具有效力[50]。當然,辯訴交易中主要是這種量刑協議。在我國法治尚不健全的環境下,我們更應該做的是維護裁判權的權威、審判機關的權威。

當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出臺,如前所述,是基于案件壓力下化解社會矛盾、促進社會穩定與和諧的宏觀目標追求的。因此,要進行這樣的微調,就必須正確認識司法程序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還應該堅守的東西,從而就不擔心訴訟程序中很多訴訟權利的保留會影響一定的辦案效率,也不至于害怕審判機關改變量刑建議會降低檢察機關的威信,因為,我們仍然十分清楚司法程序的終極目標在于公正,仍然認為公正的實現必須付出程序的成本,而這才是司法程序本然的面相。

五、結語

矛盾化解型訴訟的出現,實質上意味著現行司法程序非常在意社會特殊時期的非常態矛盾化解,故而使其一些常態性特征有所改變,譬如更快、更和諧、更能動,這就必然帶來對司法程序究竟應當處以何種面目出現和運行的追問。司法程序和訴訟機制作為社會系統的組成,當然要回應社會,尤其在我國整體主義正義觀指導下,講求案件的“三效”統一,這固然是正確的,但維護這一特性應該有一個程度的問題。正義產品的質量核心是正義,如果效率和化解矛盾躍居案件處理的公正之上,則應是大可警惕的,畢竟不宜混淆司法程序和行政管理在全社會治理中的基本分工。故而,矛盾化解型訴訟作為一種時代現象,其正當性的認識也僅限于一種歷史性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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