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通過梳理老思想與著作在日本一千四百多年的傳播軌跡,可知地域的接近、文化的深度交融為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傳播提供了良好條件。其傳播歷程可劃分為三個階段:7至17世紀自上層社會開始的老子思想傳播;17至19世紀中葉老子著作以注本形式流傳開來;19世紀中葉以后老子思想影響學界和社會多個方面。
[關鍵詞] 老子思想;《老子》;日本;跨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 " B223.1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8—1763(2021)04—0156—05
Abstract:This paper reviews the spread track of Lao Zi's thoughts and works in Japan over 1400 years. The close geographical proximity and deep cultural integration provided good conditions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Lao Zi's thoughts and works in Japan. The course of its spread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the spread of Lao Zi's thought from the upper class from "the 7th to 17th century; From the 17th century to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Lao Zi's works were circulated in the form of annotations.Since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Lao Zi's thought has influenced many aspects of the academic world and society.
Key words: Lao Zi's thoughts; Lao Tzi; Japan;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公元1世紀,班固在《漢書·地理志·燕地》中載,“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1]。中國和日本源遠流長的文化交流史,其層面之廣闊深厚,其內涵之豐富多彩,其影響之深刻全面,是東亞乃至世界文化交流史上極為重要的篇章。日本與中國是一衣帶水的鄰邦。地緣上的接近與文化上的深度交融,促進了中日兩國密切的交流往來。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傳播歷史悠久。據統計,截至2020年4月,日文的《老子》譯本達到74種,相關研究論文349篇,研究著作93部
“老子思想域外傳播與接受”課題組統計了2020年4月以前世界主要語種包括日語、英語、俄語、法語、德語、阿拉伯語的《老子》譯本、研究著作情況。。經過一千四百多年的流傳與積累,其譯本數量與著作成果頗豐。本文試圖梳理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歷史性傳播軌跡,并對不同時期的傳播特點進行歸納總結。
一 地緣的接近和文化的深度交融
是傳播的有利條件
(一)地域的接近
日本作為一個島國,國土面積狹小,陸地資源稀缺。四面環海的地理環境以及地處環太平洋地震帶的獨特位置,導致海嘯、臺風、火山、地震等自然災害頻發。復雜、特殊的地理位置致使其族群的危機意識十分強烈,基本的生存問題成為其關注重心。
國力的強盛,可以促使文化更好地向外傳播。中日是一衣帶水的鄰邦,地理上的接近,為老子思想在日本的傳播提供了便利。古代中國,不論在經濟、政治還是文化的發展上,一直領先于日本。中國唐代,政策的開放、經濟的繁榮、社會的開明,吸引著萬邦來朝。這一時期,日本對唐朝文化的學習達到了近乎癡迷的程度。宋元時期,隨著航海技術的提高及京杭大運河的重修,我國的海外貿易迅速發展,中日兩國交往更為頻繁密切。在兩國長期的經濟往來與政治互動中,華夏文明與道家典籍逐漸傳入日本,并產生了較強的輻射作用。
(二)文化的深度交融
作為東亞文化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日本文化長期以來深受中華文化熏染與滋養,對中華文化兼收并蓄。從一定意義上講,現代以前日本的文化發展,得益于對古代中華文化多方面的吸收與融合。其中,漢字的傳入、禪宗的興盛及遣唐使的助力,推動了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傳播進程。
1.漢字的文化聯結
漢字在日本的傳播與日本漢文教育的普及,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日本社會閱讀中華典籍,包括《老子》原文的文字障礙。中日文化的深度交融體現在對漢字的共同使用上。文字作為一種抽象媒介,是文本世界建構與表達的核心元素。受眾往往通過閱讀文本,在腦海中形成文字符號所描摹的意義載體,進而完成對于陌生事物的概念認知[2]。正如摩爾根所說,文字的使用是文明伊始的一個最準確的標志[3]。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漢字憑借古代中國的強盛國力、文化魅力,在東亞地區被廣泛接納和使用。《日本國志》曾記載:“日本古無文字, 而有歌謠, 上古以來, 口耳相傳。漢籍東來后, 乃假漢字之音而填以國語, 如古《萬葉集》所載和歌, 悉以漢字填之。”[4]漢字填補了日語書寫方式的空白,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被作為官方文字使用。隨著時間的推移,漢字在普通民眾中也普及開來。漢字傳入日本,成為中日在文化上的聯結紐帶,促成兩國十分密切的文化交往。
日本的漢文教育歷史悠久,在整個東亞地區的漢文教育史上占有絕對優勢地位[5]。公元1世紀中葉,日本列島已經出現并有人使用漢字[6]。公元6世紀至12世紀,是日本漢文教育的萌芽階段,日本皇室與貴族成為學習主體,圣德太子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他自幼習內教、學外典。在廣泛吸納中華文化的過程中,他對道家思想也產生了一定的認知和研究。《上宮圣德法王帝說》評贊圣德太子:“亦知三玄五經之旨,并照天文地理之道。”在這里,“三玄”指的就是《老子》《莊子》《周易》。由此可以證明,圣德太子曾研習老莊之學。江戶時代,漢文教育延展至日本民間,漢文教科書應運而生。明治時代,漢文成為初中教授的科目之一。日本社會努力學習漢字、接受漢文教育,為老子思想及其著作在日本的傳播建立了良好的文字媒介基礎。
2.佛教東傳的紐帶作用
在精神文化層面,日本的佛教文化被深深打上了古代中國的文化烙印。早在奈良、平安時期,中國禪宗就已傳入日本。鐮倉時代,先是榮西兩次入宋,嗣法虛庵懷敞禪師,歸國后創立日本臨濟宗,后又有道元入宋,嗣法長翁如凈禪師,歸國后創立日本曹洞宗。自此,禪宗開始作為獨立宗派在日本發揮影響[7]。禪宗由于適應了武士階級和幕府政治上的需要,受到政府的大力扶持。作為高度中國化的佛教宗派,禪宗原本就與道家多有相通之處[8]。日本中世的禪僧對待道家典籍懷有開放的態度和高漲的研究熱情,一批關注老學的禪僧由此出現,入宋僧圓爾辨圓、吉田兼好便是代表。圓爾辨圓撰寫的《普門院經論章疏語錄儒書等目錄》(1353)記載了有關《老子》的內容。吉田兼好在《徒然草》(成書于1336-1392年間)中提到“與人無爭,枉己從人”“書籍如令人贊嘆的《文選》《白氏文集》、老子的篇章和南華經等”,表明當時日本僧侶的精神生活甚至價值觀念受到老子思想影響。佛教的東傳成為老子思想與著作順勢向日本傳播的紐帶。
3.日本遣唐使的助力
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存在著“中介人”這一特殊群體。他們與“自我敘述者”分別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是卻與其有著類似的觀察視點,是構成中華文化海外傳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9]。日本遣唐使便是活躍的“中介人”。他們將大量的中華典籍(包括道家典籍)帶回日本,擴大了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傳播的廣度與深度。自漢朝起,日本便和中國開始遣使交往。公元57年,中國與日本進行了第一次官方交流活動。盛唐時期,日本以朝圣者的心態向唐朝學習先進文明。自舒明天皇二年(公元630年, 唐太宗貞觀四年) 六月派遣犬上三田耜出使唐朝起,到宇多天皇寬平六年 (公元894年, 唐昭宗乾寧元年) 九月止, 日本共派出了19次遣唐使,跨飛鳥、奈良、平安三個時代。唐朝盛行的“崇道”之風深刻影響著日本使節。奈良時代,吉備真備曾兩次跟隨遣唐使團入唐,將大量的道家典籍帶回日本。平安時代,日本遣唐使來華愈加頻繁,持續吸收中華傳統文化典籍的內在思想精髓。“入唐八僧”之一的空海,在《三教指歸》《文境秘府論》中對《老子》《莊子》原文有所引用與論述。
此后,宋元時期中日民間密切的貿易往來,明清時期中日交往,均加強了華夏文明及道家思想對日本社會的影響。
二 老子思想在日本
各個歷史時期的傳播特點
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傳播經歷了一千四百多年,各個時期的傳播特點各不相同。
(一)7至17世紀:自上層社會開始的老子思想傳播
日本飛鳥時代,老子思想的傳播主要集中在上層社會,圣德太子成為該時期的主要代表人物。603年,圣德太子制定了《冠位十二階》。其中所謂的“當色”,即指將紫、青、赤、黃、白、黑六色,分別配于德、仁、禮、信、義、智六階。六字之首的“德”配以“紫”,這種以紫為上的觀念便是中國道家所崇尚的。604年,圣德太子制定與頒布了《憲法十七條》。其中,第五條“絕餮棄欲,明辨訴訟”的說法,與老子所主張的“少私寡欲”、清凈無欲思想是相通的。而其“絕餮棄欲”的表達方式,則可能來源于老子的“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10]。《冠位十二階》《憲法十七條》或多或少地浸染著道家思想。
奈良時代,日本士人對老子人生哲學的崇尚與道家詞匯的廣泛運用,表明老子思想已逐漸被日本知識分子接納,滲入日本文化,產生社會影響。日本第一部歷史和文學著作《古事記》,成書于712年。作者安萬侶對混沌初開、天地形成之始的闡述,深受道家思想的啟發。他將“無名”“無為”等具有道家色彩的詞語引入《古事記》,汲取并內化了老子“無為而治”的理念。
日本現存最早的漢詩集《懷風藻》,于751年完成。收錄在其中的116首詩作,頻繁引用諸如“無為”“至德”等體現道家精神的詞匯和典故。魏晉時期,尊崇老莊的竹林七賢成為《懷風藻》中詩人們追捧的對象。竹林七賢以老莊思想為核心,秉持“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的生活態度與人生哲學,成為《懷風藻》中身在官場、厭倦名利詩人的向往境界,引領著他們去追尋無欲無求的超脫心境與自由適意的生活。古麻呂《望雪》詩句“無為圣德重寸陰”,山前王《侍宴》詩句“四海既無為,九域正清淳”,藤原總前《侍宴》詩句“無為自無事,垂拱勿勞塵”便是明證。越智直廣江在《述懷》中所寫“文藻我所難,莊老我所好。行年已過半,今更為何勞”,表達了對老莊之學的崇尚與對自在生活的追求。留學僧釋智藏在漢詩《秋日言志》中寫道:“因茲竹林友,榮辱莫相驚。”其中,“竹林友”便指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榮辱莫相驚”的人生態度,明顯來源于《老子》十三章中“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如驚,是謂寵辱若驚”。日本漢學家蜂屋邦夫指出,古代日本知識分子一方面直接閱讀了老莊的著作,一方面以竹林七賢作為六朝時代中國知識分子的代表,通過他們的思想和行為理解六朝時代的思想[11]。竹林七賢成為日本士人認知、理解老子思想的橋梁。上述史實表明老子思想被當時日本文士所推崇,并熏染其精神生活。
平安時代,藤原佐世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891-897)、丹波康賴的《醫心方》(984)、具平親王注解的《弘決外典鈔》(991)、藤原明衡的《本朝文粹》(1037-1046)等著作,直觀地呈現出當時日本社會對于道家經典的閱讀與借鑒熱情。
鐮倉時代,《老子》注釋本增多。除了平安時代流行的《老子》河上公注本、《老子》王弼注本外,以賈大隱的《老子述義》、玄宗注《道德經》,以及林希逸口義釋本為代表的“口義”本,行文通俗易懂,逐漸在日本社會流行。
17世紀以前,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呈現出自上而下的傳播態勢。飛鳥時代,老子著作與思想在日本上層社會傳播,圣德太子是主要代表人物。但是,由于圣德太子崇信儒佛,此時期日本社會對于道家思想的接受與理解較為零散與膚淺。自奈良時代開始,老子思想逐漸滲透至知識分子階層,構成其精神生活的一大側面。平安、鐮倉時期,明白曉暢的“口義”本實現了廣泛傳播。
(二)17至19世紀中葉:《老子》注本在日本流傳開來,詮釋角度多元
17-19世紀,也就是日本的近世時期。江戶時代中期,幕府的財政危機導致整個統治階層在經濟上陷入困境。為了緩解這一經濟難題,統治者實行了諸多干涉農民生產生活的措施,加強征收農民的貢租。農民走投無路,奮起反抗,農民起義頻發。政治環境的劇烈變動同樣反映在思想領域中。隨著德川體制的動搖和衰落,作為其官方意識形態的朱子學乃至整個儒學,也開始顯露出其弊端。思想文化領域逐漸呈現由一元到多元的變化趨勢[12]。提倡“無為而治”“無欲無求”的老子思想,突破儒學對人們意識形態的控制,成為這一時期日本民眾的精神慰藉。
江戶時代,從事老莊研究的各類學者和老莊注本有169家,其中研究《老子》者多達91人[13]。林羅山日譯的林希逸《老子鬳齋口義》(1868),導致河上公注本幾乎在日本絕跡,轉而被林希逸注本所替代。此外,林羅山還著有日文注釋本《老子抄解》,將老子思想作為一個獨立思想體系進行研究[14]。海保青陵與東條一堂分別著有《老子國字解》和《老子標注》。
江戶時代日本知識界不再局限于對《老子》原文的簡單復述,而是將老子思想與當地的文化相融合。這一時期老學的發展,離不開徂徠學派的倡導與推進。荻生徂徠重視對老子之“道”的研究,并善于闡釋和運用老子“道”的哲學思想。其代表作《辯道》(1654-1911)開篇提到“道難知亦難言,為其大故也”,這來源于《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第二十五章“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在經世論上,荻生徂徠把《老子》的“無為而治”看做“圣人之道”的重要補充,認為“與其輕率地施以拙劣的治療,不如行老子之道”。另外,荻生徂徠的安民觀念是“使民安穩,所謂安穩,就是無饑寒盜賊之患,鄰里可信,其國顯于世界,其家安居樂業,如此渡過一生”[15]。這與《老子》在第八十章所描述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的理想社會具有相通之處。同時,太宰春臺的《老子特解》、渡邊蒙庵的《老子愚讀》(1743)、服部南郭的《老子考》、廣瀨淡窗的《老子摘解》等,均為徂徠學派研究《老子》的代表著作。
近世時期,老子思想與著作以注本的形式在日本社會流傳開來。這一時期,《老子》譯本數量頗豐,詮釋角度較為多元。
(三)19世紀中葉以后:老子思想與著作影響學界和社會多個方面
1.二戰之前
作為一場極具國家主義色彩的現代化變革,明治維新開啟了日本全面現代化之路。二十多年間,日本日漸強盛的國力與繁榮發展的經濟,導致國內社會的物質主義和拜金主義思潮迅速蔓延,傳統倫理道德漸失,社會精神生活危機日益凸顯。為了著力恢復日本的道德意識,回歸社會的淳風美俗,日本學者試圖在《老子》中尋找思想的啟迪和心靈的慰藉。
這一時期,涵蓋明治時代、大正時代、昭和時代和平成時代,老子思想與著作傳播廣泛,日本哲學界、文學界均深受影響。
首先,老學研究成果豐富。1900年,遠藤隆吉的《支那哲學史》出版。他運用思想史的方法,在序論、純正哲學、實踐哲學(倫理、政策、用兵、處世論)和結論四部分,對《老子》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究。1915年,宇野哲人在《支那哲學史講話》中,對《老子》中的“本體論”“倫理學”“政治論”進行了論述,討論老子的宇宙觀。1921年,京都大學創辦了《支那學》學刊,標志著日本近代“中國學”的確立,也表明日本對中國思想的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16]。作為日本中國學中的實證主義先驅和奠基者,武內義雄堅持考證學的研究方法,運用相關文獻進行逐一考證。他的《老子原始》(1926)、《老子研究》(1927)行文措辭十分嚴謹,被公認為是具有劃時代貢獻的杰作,也是日本現代學人研究老子思想的奠基之作。小柳司氣太的《老子講話》(1927)、津田左右吉的《道家思想及其展開》(1927)、《關于〈老子〉研究法》(1933)、齋伯守的《支那哲學史概論》(1930)及鵜澤總明的《老子的研究》(1937)等,都是日本現代研究老子思想的主要著作。伊福部隆彥從宗教學視角,撰著了《老子精髓》(1941)、《老子眼藏》(1942)、《老子道講話》(1943)等專著。狩野直喜將考證學與思想史相結合,從“老子傳”“老莊學派的起源”“老子的學說”三方面展開老學研究。長谷川如是閑則采用“inside”和“outside”兼在的社會學方法,對《老子》進行研究。他認為《老子》是人類文明的瑰寶,是日本文化創新需借鑒的一種思想資源。
其次,是對文學的影響。日本文學巨匠夏目漱石將老子思想融入自己的文學作品中。《我是貓》(1904-1906年間)、《虞美人草》(1907)曾多次出現“無為而化”“老子曾說過”之類的語句。他在《三四郎》(1908)、《其后》(1909)等作品中,提出了“則天去私”,體現了老子“少私寡欲”“道法自然”“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的觀點。哲學家西周曾說:“物實為陽極,虛為陰極;其于色,白為陽極,黑為陰極;其于知覺,熱為陽極,寒為陰極;其于光,明為陽極,暗為陰極;其于有機性體,生為陽,死為陰……”他關于宇宙進化與自然界發展的觀點與老子陰陽學說存在相通之處。中江兆民吸收了老子辯證法的思想,堅信“大”“小”的差異不是絕對的,只要經過人們的努力和創造,身體之“小”必能轉化為才能之“大”。他力圖以此思想來提高日本民族的自信心,促成日本迅速走向現代化,趕上西方發達國家。
這一時期《老子》譯本的數量也在增加。小柳司氣太的《日譯老子》于1920年出版之后,分別于1924、1935、1940、1956年再版4次。山田愛劍的《新譯老子談話》(1925)、西田長左衛門的《老子》(1927)、廣瀨又一與清水起正共譯的《英日雙譯:老子、大學、中庸》(1933)及關儀一郎的《老子注集大成》(1942),均是這一階段的重要譯本。
2.二戰之后
日本在經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慘痛教訓之后,經濟、政治及文化等方面均面臨著反思與重建。老子所倡導的“利萬物而不爭”“自然無為”“無欲無求”“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的思想,與當時日本民眾強烈反戰的情緒十分契合。
1972年9月29日,中日兩國關系正常化。改革開放后,中國對外開放的程度不斷加深,中日兩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互鑒日見頻密。政治經濟與文化層面的熱絡互動,是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傳播的外在條件和內在動力。此階段《老子》日語譯本的數量增至49本。1954年,諸橋轍次的《老子講義》出版。之后的五十多年間,該書再版5次。奧平卓于1964年出版的《老子》也有4次再版。小川環樹的《老子》(1978)、守屋洋的《新釋老子》(1984)、深津胤房的《老子細讀》(1994)、新井滿的《老子:自由譯》(2007)、加島祥造的《老子新譯:來自無名領域的聲音》(2013)、田中佩刀的《〈老子〉全譯》(2019),也是日本現代時期的主要譯本。
與老子思想相關的研究著作也紛紛面世。1945年之后,日本所發行的研究老子思想的專著有91本,代表作有田所義行的《老子的探究》(1959)、大野實之助的《老子:人與思想》(1975)、大濱皓《老子的哲學》(1986)、志賀一郎《老子正解》(2000)和安富步《老子的教誨》(2017)等。
日本全面現代化以來,《老子》的日語譯本與相關研究著作實現了量的提升與質的飛躍,老子思想與著作的影響進一步深化。
三 結 語
通過審視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歷經一千四百多年的傳播活動,可以發現其傳播行為呈現出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良好的地域優勢成為中華傳統文化典籍東傳日本的有利條件。作為中國一衣帶水的鄰邦,日本近水樓臺先得月,憑借地理上的接近性,于飛鳥時代便早早接觸老子思想。歷經千余載的傳播與沉淀,老子思想已滲入日本文化的多個層面。
第二,作為東亞漢文化圈的一員。日本民眾長期使用漢字、接受漢文教育,減少了其閱讀《老子》原文的識讀和理解困難。
第三,在老子思想與著作的東傳過程中,禪僧和來華使節開放的文化態度發揮了關鍵作用。他們兼容并包地對待中國傳統文化,加速了老子思想與著作在日本的傳播進程,也促進了日本的老學研究。
第四,日本民眾精神層面的需求推進了老子思想與著作的東傳。具有普適價值、倡導“無為而治”的老子思想,成為劇烈變動時代和艱困時期日本民眾的精神慰藉。
第五,中日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是老子思想與著作,以及整個中國傳統文化在日本傳播的重要保障。
[參 考 文 獻]
[1] 何芳川. 中外文化交流史[M]. 上海: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6.
[2] 曹忠. 埃德雷蒙·卡彭特媒介偏重概念研究——兼論文字與圖像的媒介偏重[J]. 新聞界,2019(11):52-59.
[3] 路易斯·亨利·摩爾根. 古代社會[M]. 上海:商務印書館,1983.
[4] 黃遵憲. 日本國志[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5] 徐麗麗. 東亞視閾下的文化接觸與文化認同——以對日本高中國語教科書中漢詩選材及其影響因素的考察為例[J]. 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3):91-98.
[6] 道端良秀. 日中佛教友好二千年史[M]. 上海:商務印書館,1992.
[7] 古云英. 中國禪宗文化對日本俳句的影響[J]. 中國宗教,2020(11):72-73.
[8] 嚴紹璗,源了圓. 中日文化交流史大系·思想卷[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
[9] 劉俊. 從自我澄清到他者塑造: 傳媒藝術國際傳播的理念創新[J]. 對外傳播,2017(2):28-30.
[10]張楠. 老莊東傳日本考略[D]. 長春: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2004.
[11]蜂屋邦夫. 日本道家文化研究的意義[M]. 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
[12]張谷. 道家思想對日本近世文化的影響[D]. 武漢:武漢大學哲學學院,2006.
[13]王迪. 老莊思想在日本的接納[M]. 東京:國書刊行會,2001.
[14]郭永恩. 1945年以前日本的《老子》研究[J]. 日本學研究,2011(1):270-277.
[15]荻生徂徠. 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M]. 東京:巖波書店,1973.
[16]郭永恩. 長谷川如是閑的《老子》研究[J]. 外國問題研究,2009(3):2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