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徐聰穎

我15歲，太公100歲。

在過去的15年里，太公的背影如沐春風般，溫暖著我的心。

“小聰，門外的公公你認識嗎？他盯著你看好久了。”我轉過頭去，一個穿著樸素的老人站在門前，四處張望。他看見了我，堆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是太公！他怎么來了？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上幼兒園？我傻愣愣地盯著他，一句話也沒說。太公也呆呆地看著我，眼神卻是那樣渴切，雙手微微搖擺，似乎想跟我說些什么。最終，我還是被小伙伴們的呼聲喚回。我朝太公揮揮手，他也便走了。在我回頭一瞥之際，只看見一個蒼老而矮小的背影。

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太公。直到某天放學回家，越過一層層階梯，我突然看到一捆甘蔗立在墻壁上。我飛奔進屋，驚喜地詢問，哪兒冒出的甘蔗。卻不知，忽略了坐在沙發上的老人。

“太公買的，他老人家自己走到水果市場，徒步背到這兒。”忽然想到我之前跟太公說過最喜歡吃甘蔗，他老人家竟然記住了。

再次不經意地回頭，沙發上依舊是那個笑盈盈、略喘粗氣的老人。

太公朝著我招手，又在坐墊上拍了拍。我卻沒有勇氣坐在他的身邊，像一塊木頭，直立地挺在那兒。平日多動的我，仿佛在剎那間被“醫治”好了。

母親徑直走向太公，扶起太公的手，幫助他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吃飯。”母親說道。太公只是搖頭，什么也沒說，只顧著走。母親想要繼續扶他，卻被他掙脫。他回過頭，朝著我，指著甘蔗，笑著點了點頭，眉宇間流露出溺愛。而后，太公倔強地扶著扶梯手，慢悠悠地往樓下走。他消瘦略駝的背影，在夕陽的映射下，被無限拉長。

我伸出自己的手，覺得空空的，默默地坐到沙發上，絲絲余熱還在。

那次之后，太公就再也沒有來過城里。媽媽總是開玩笑地說，都是背甘蔗累著了，這么一大段路呢！那么瘦小的人哪來的力氣啊？

此后見太公，都是放假或逢年過節回鄉下去。但每次只要知道我回去，他就早早地拄著拐杖，站在空曠的操場邊，翹首以待。待我們離開時，他又靜靜地站在那里目送，過了許久，才步履蹣跚地往回走。透過車窗，太公瘦小的背影不停地在風中晃動。

100歲這年，太公走了。爺爺說，太公走得很安詳。

甘蔗，仍是我最喜歡的水果。看到它，我就會想起太公。那個瘦小的背影塵封在我的腦海里，那么清晰，那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