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師陳良玲“出圈”，拍出史上最貴交椅

董萍

“Telephone give a deal online，5500萬，最后一次，55 million well done 8607！”早前春拍大戰，一段關于明末清初黃花梨麒麟紋圈背交椅（6597.6萬港元成交，晉身最貴交椅）成交時刻的視頻在網上走紅，一起出圈的還有此場執槌的拍賣師陳良玲。

拍賣臺上，她身著一襲旗袍，端莊優雅，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與純正英語，游刃有余，不疾不徐，舉手投足盡顯東方女性的知性溫婉與利落大方。對眾多買家而言，觀看她的拍賣，讓競投不再那么焦灼，甚至成為一件賞心樂事。

她絕對是明明可以靠顏值，卻偏偏靠實力的典型。此次作為“拍賣師”走紅的陳良玲，其主職是佳士得香港副總裁兼中國瓷器及藝術品部資深專家。為什么會“出圈”走紅？落槌之后，本刊特約記者連線陳良玲女士，從這把最貴明式黃花梨交椅開始，聊聊她的“兼職拍賣師故事”，說說她對中西藝術的交融碰撞的看法，還有如何收藏中國古典藝術。

Q： 如何看待這次“走紅”？

A ：我是一名瓷器專家，拍賣師是兼職

此番“出圈”走紅，陳良玲始料未及，但豁達看待被“圍觀”。“如果能透過這次視頻的傳播而讓更多的人關注拍賣，長期來說，利于藝術教育的推廣，也算是好事一樁。”

出生中國臺灣的陳良玲，從小就浸泡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在她的描述中，母親為她打開了藝術世界的大門。兒時一些最快樂的記憶，就是陪著母親一同參觀博物館、欣賞表演，并看著她用宜興紫砂壺悠閑地泡茶。

對陳良玲而言，對中國文化及藝術品的興趣在很小時候就萌生了。母親時常帶她去臺北“故宮博物院”。幼小的她盡管什么也不懂，但母親盡可能一邊看一邊為她介紹，指出一些重要藏品，如宋五大窯、琺瑯彩、毛公鼎等等。到現在，她仍能清楚記得與母親一起嘗試在《溪山行旅圖》中找范寬落款的情景。每次去臺北“故宮博物院”，母親都會幫她買一本臺北“故宮博物院”出的適合幼兒的讀物，到現在仍然放置在書架上。

喜愛中華文化的陳良玲，大學畢業后常利用空余時間擔任臺北“故宮博物院”導覽志愿者，周而復始之下，她越來越確定自己真的很喜歡藝術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醞釀，陳良玲決定報名倫敦佳士得美術學院的課程。2009年，陳良玲于倫敦佳士得教育學院取得中國藝術史碩士學位，一年后加入佳士得香港中國瓷器及藝術品部，后轉至紐約佳士得，于2013年返港。2014年開始參加佳士得拍賣官培訓，2016年春季主持首場拍賣。

“真正踏上拍賣臺感覺還蠻緊張的，我記得第一次拍賣，自己漏了整整一頁的拍品。還有一次上臺前才發現忘了帶拍賣槌。”陳良玲談及2017年剛出道的“糗事”掩嘴大笑，但兩年后，她在2019年佳士得春拍中，將文徵明的一件七言詩手卷以高出起拍價10多倍的價格拍出。

她經手過的那些重要拍品，或許大家都很有印象，比如那件“唐卡王”——2014年佳士得秋拍上的15 世紀“明永樂御制紅閻摩敵刺繡唐卡”，當年由劉益謙以超過3.48億港元競得。

這次在抖音、小紅書、微博、微信等網絡平臺火出圈的是她兼職身份拍賣師，其實她正職是香港佳士得中國瓷器及藝術品部的資深專家。在瓷器方面，她最喜歡明清瓷器，特別是永樂青花和單色釉。作為一名瓷器及藝術品部的專家，陳良玲平時主要的工作是征件、估價，然后通過研究資料、流轉記錄、款識、過往出版和展覽等信息，論述這一估價的合理性。為何會想當拍賣師，用她的原話是“幫助我們部門的瓷器尋到更高的應價”。

作為專家，她懂得發掘拍品的價值，而作為拍賣師，她還能把拍品的價值告訴買家，這就是陳良玲的魅力所在。

Q ：近些年中國古典家具市場如何？

A： 古典美學正成為復興潮流

不久之前拍出的這把最貴交椅，是明末清初黃花梨麒麟紋圈背交椅。據說現藏家于2002 年在佳士得紐約拍賣中購得此把交椅，此前它由北歐藏家珍藏近一個世紀之久。那么，中國的古典家具對于西方家居美學有何影響？

在陳良玲看來，中國古典家具其實一直受到西方藏家的喜愛。“中國古典家具的造型簡約，線條流暢，看似光素無華，卻妙藏玄機，帶有一種東方文化的內斂及禪宗美學的色彩。這種特色不受限于時代及地域的范疇，因此，就算未曾接觸過中國藝術品的西方人士，也能輕易地被中國家具的魅力所虜獲。再者，中國古典家具結合了美學及實用性，這與西方20 世紀上半葉興起的‘包浩斯概念相通。丹麥巨匠漢斯·韋格（Hans Wegner） 就曾仿效中國的圈椅設計了名為《中國椅》的作品。而成立于20 世紀80 年代的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也是由一批受到中國家具之美感動的西方藏家所創立的。該博物館的藏品1997 年于紐約佳士得拍賣，取得了空前的佳績，為中國家具拍賣史上最著名的一場拍賣。”

此次陳良玲執槌的專場誕生了史上最貴交椅，隨著她的“出圈”，也讓更多年輕人重新了解中國古典家具的魅力

“好的中國古典家具數量珍稀，而且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中國古典家具的靈魂是中國獨創的榫卯結構，高超的工藝技術與具有前瞻性的簡練美學相結合，不難理解為何它們可以受到來自全球藏家的矚目。與其將古典家具市場的熱潮視為一種復興潮流，不如將它看作為一種古典美學超越了時代范疇的表現。”陳良玲說。

佳士得作為市場推手，過去20 多年來，一直引領著中國古典家具的市場發展。自1988 年ElegantMansions 文人主題專場拍賣開始，又陸續舉辦了多場標志性的中國古典家具拍賣，1996 年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珍藏拍賣、1997 年Piccus 畢氏伉儷家具拍賣、2015 年安思遠藏家具拍賣、2015 年奉文堂收藏家具拍賣、2016 年弗拉克斯家具珍藏拍賣、2020 年黎氏家族家具珍藏拍賣等多場中國古典家具拍賣，創造了眾多輝煌的成績。2003 年，香港佳士得拍賣了清康熙壽山石嵌人物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屏，2358 萬港元成交，創下了當時中國家具的最高世界紀錄;2013 年紐約佳士得拍賣的明晚期至清18 世紀黃花梨架幾案，4.52 米獨板制成，以908.375 萬美元成交，約合5600多萬元人民幣，到目前仍為黃花梨案類家具歷年拍賣第一。2015 年，紐約佳士得拍賣的安思遠舊藏的四把明末清初黃花梨圈椅，以968.5 萬美元購得，約合6000 多萬元人民幣，目前仍保持著圈椅的世界紀錄。

Q ：東方審美也“破圈”？

A ：中西思維方式和審美異曲同工

此次陳良玲在社交媒體走紅，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身穿中國標志性的女性服飾旗袍，也充分向人們展現了東方女性的美。

近些年東方美學正在蓬勃興起，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著中國人的思維和生活。陳良玲的工作橫跨中西方藝術拍賣，這是十分有趣的體驗和經歷。

陳良玲說：“我工作最有趣的一個地方，就是能學習不同文明在不同時期所創作的作品，了解它們的背景，發掘它們的特點，以及彼此間的異同。中西方對于美學的見解固有其不同之處，但在歷史進程中，偶爾也會遇到相似的地方。香港佳士得在2017 年時拍賣了一件先后為胡惠春、樂從堂遞藏的明代嘉靖五彩魚藻紋罐（成交價：2.1385 億港元），當時我們將魚藻紋與20 世紀法國藝術家馬蒂斯的作品做了一個比較，發覺無論是在用色還是看似隨意的構圖，皆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魚藻罐與馬蒂斯之間相差逾四百年，為何會有這樣的現象及發展，十分有趣，令人深思。”

關于東方美學，陳良玲有著很多自己獨特的見解，她認為，“相較于西方傳統美學，東方美學更強調的是一種意境，一種格局。書法有‘書如其人的說法，書家的人格氣節、修養態度能透過其作品傳達出來，經典例子之一為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在這千古名篇里，我們看到了近乎凌亂的涂改，大量枯墨的筆觸，深切地感受到顏真卿在書寫時的情緒起伏，同時也看到了顏真卿平日功力累積的釋放。而正因為這是一篇稿，它在美學上的呈現是未經雕琢的，是一種在‘忘我境界下所展現的最真實的精神狀態。能流芳百世的作品往往都是在這樣的精神狀態所產生的。因此，一個人平日的修養是至關重要的。人生出現的許多挑戰、難關，多是不可預測的，但往往是在這樣的時刻，一個人的人格、品行、態度、實力才會被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