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個人的村莊》是劉亮程從一個農村文化人視角描寫家鄉的風土人情、自然生態的散文集,為當代散文創作注入了活力。這部散文集通過構建鄉村意象群,引出對生命及生存的思考,展現了萬物有靈的生命觀以及人與自然、部分與整體的哲學思辨觀,作品中蘊含了豐富的生態意蘊。
關鍵詞: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生態意蘊
中圖分類號:I2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11-00-02
《一個人的村莊》中有純粹的自然美和豐富的意象美,還有呼吁自然的生態美。作者通過構建鄉村意象群,引出對生命及生存的思考,展現了萬物有靈的生命觀,揭示了人與自然的命運共同體本質。劉亮程不僅關注物質層面,還關注人類的精神世界,他的這部散文集喚醒了中國人內心深處對土地的歸屬感,讓人們開始反思城市化對社會環境的負面影響。
1 具有地域特色的自然美
《一個人的村莊》向讀者展現了原生態的自然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賦予了個體生命以一種至善至美的力量。”[1]劉亮程出生于新疆的一座小村莊,那里是我國的西北地區,深居內陸,幾乎不受城市工業化影響。在純天然的環境中,人們的命運與自然生態環境息息相關。《一個人的村莊》里的生態意識“旨在提倡尊重自然、熱愛自然、保護自然和維護生態和諧”[2]。劉亮程潛意識里對大自然的敬畏之情是他的創作基石,使他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能夠不忘鄉土之根,從而為他的文字注入了不尋常的力量,在作品里呈現出濃厚的地域特色,即“某個地域逐漸形成和積累的具有時代和地方特色的文化”[3]。劉亮程筆下的黃沙梁不似江南水鄉那般溫柔,它是粗獷的、原生態的。
作者在散文中運用了大量的口語詞,從而使他的散文呈現出淳樸、自然的風格,并且拉近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距離。比如《逃跑的馬》一章中有“在長年累月、人馬共操勞的活計中,馬和人同時衰老了”,其中“活計”一詞是對各種體力活動的泛指,區別于書面語的“生計”,“活計”顯得更親切隨意,展示了人和馬操勞的一生;還有“也許有些活我晚到幾步被別人干掉了,正好省得我動手”,“省得”一詞具有“不使某情況發生”的意思,相同釋義的詞語有“免得”“以免”,但“省得”的用法比“免得”更口語化,凸顯了劉亮程隨性的農民形象。
除了口語詞的運用,散文還運用了大量的方言詞,這些方言詞自然而然地穿插在文章中,使散文表現出西部地域色彩。這些方言詞有“強烈的口語性和音樂性”,“簡潔直白的同時又不單調乏味,顯得生動活潑”[4],如“啥”“咋”和“原”等。比較特殊的是“原”的用法,它有兩個義項,一是作為副詞,表示恢復到之前原本的狀態;二是作為名詞,表示從前或者剛開始的時候。如《蟲和馮四》中有“天黑之后,馮四把扛了一天的锨原放回屋角”,這里“原”是副詞的用法,表示將鐵锨放到原來的地方。《風把人刮歪》中有“……原先背陰的一面被曬得有些發白”,這里的“原先”是名詞的用法,表示葉片一開始背陰的那一面。除了以上幾個常見的方言代詞外,劉亮程還在散文中運用了如“莫合煙”“沙棗”“梭梭”“鈴鐺刺”“駱駝刺”“胡楊”等方言名詞。劉亮程敏銳地察覺到了一棵枯死的老胡楊的生長,西北氣候干燥,胡楊的生長宛若生命的奇跡,綠色樹枝所蘊含的鮮活的生命力與西北荒涼的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呈現了獨特的自然生態美。
劉亮程通過運用方言詞和口語詞,使讀者切身感受到黃沙梁的西部魅力,對未受工業化影響的村莊產生了向往之情,讓讀者深入反思城市化進程過快對自然環境的影響。
2 獨特的鄉村意象美
劉亮程的散文從表述層面來說“既有形象性、情感性、趣味性、想象性,還有哲理性”[5],《一個人的村莊》呈現出生態美學的整體性特征,“生態美學對美的要求從來都不是割裂的”[6],這種整體性可通過意象來表現。劉亮程通過對村莊中各種常見意象進行多角度描寫,構建了一個立體豐富的鄉村意象世界,使讀者產生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真實感受。本文通過歸納分析,將劉亮程的鄉村意象簡單劃分為生命意象和非生命意象,生命意象指驢、狗、牛等動物和具有生命的植物,非生命意象指炊煙、鐵锨、鐮刀等物品以及風、云、雨等非生命的事物。劉亮程綜合運用多重意象“從而讓整個作品充滿立體畫面感”[7]。
劉亮程在《一個人的村莊》里運用了許多動物意象,“人與動物之間存在著天然的、微妙的內在關聯”[8]。驢的意象在文中多次出現,例如《通驢性的人》中,驢不僅是農村家里不可或缺的農活好幫手,也是人們忠實親密的伙伴。“我們是一根韁繩兩頭的動物,說不上誰牽著誰”揭示了人與驢之間是相互依存的關系。此外,中國人常常羞于提性,認為性是粗俗骯臟的事物,然而劉亮程拋開了塵世的偏見,從生命的角度看待驢和性,他贊揚驢坦誠面對性的態度,驢不會因為人類窺探的目光而感到羞恥,反倒是人類在驢坦然的態度下羞得低下了頭顱。劉亮程把動物意象巧妙地融入創作里,“追求一種原生態的方式”[9],甚至將驢看作連接萬物的橋梁,認為人只要通了驢性,便可自然而然地通曉萬物之性。
劉亮程借驢這一意象表達了對生命的敬畏和尊崇,從驢身上悟出了生存的本質:即使鞭子握在人的手里,驢也不愿意低下高貴的頭顱跪著生存。在劉亮程看來,驢不僅是一種知足享樂的動物,更是一種樸實的生活方式的代表,他從驢的生存之道延伸到對人類生存的思考,由此認識到萬物的休戚與共關系,脫離了人類中心思維,體現了“萬物共榮、天人合一的生態美學觀”[10]。與大衛·愛登堡一樣“堅定非人類中心主義生態觀,可見人類在自然面前不應夜郎自大”[11]
劉亮程借助意象使作品呈現出了濃厚的生態美學的意味,他在自己的創作中把非人類事物作為主體,將人類自身的地位和萬物的地位進行對調,為它們的生命賦予了獨立意義。從美學審美層面來說,動物在中國文學里通常作為審美客體,只具備審美價值,然而劉亮程突破了傳統的文學模式,將動物從人類情感投射的審美客體上升為具有道德權利的價值主體,使它們擁有了和人類交流感情、把握自身的可能性。自然界本身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和豐富的創造性,它既創造了豐富多彩的生命形式,又創造了形態各異的非生命形式,使它們彼此構成一個完整的生態體系,彼此相互依存發展。因此人們尊重自然界的每一位成員,就是尊重整個生態體系,同時也是尊重人類自己。
“從生態學的角度來講,人類與自然界是相依相生的關系。”[12]劉亮程將萬物有靈作為基本信仰,認為作家是能和石頭對話的人,萬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因此作家能更好地傾聽它們的語言,由此,劉亮程的作品總透露出一股靈氣,他的語言被稱作“裹挾著泥土氣和牛糞味的詩性語言”,“我們也能從中看到人與自然相輔相成、相互影響的生態美學的意味”[13]。
3 守望精神家園的生態美
鐵锨是《一個人的村莊》中最具代表性的非生命意象,劉亮程通過鐵锨這一意象凸顯了自己扛著鐵锨在村莊漫步、時不時在地上挖兩下的“閑錘子”形象
鐵锨不單是一種勞動工具,更是劉亮程與世界交流的媒介。劉亮程以一己之力用鐵锨改變著周圍的世界,挖去周圍的雜草,使植物獲得充足的養分,開辟一條新的道路,讓動物更加自在地生活。鐵锨更是中國千百年來古老農耕文明的沉淀,代表著質樸的農耕生活,這說明作者能夠“以細致而又充滿溫情的筆調捕捉民間大地和俗世生活的真實與質樸”[14]。劉亮程通過鐵锨觀察自然萬物,鐵锨給予他改變世界的力量和與城市文明相對抗的自信,使他通過一把小小的鐵锨開墾出精神的荒地,喚醒人們對土地的歸屬感。劉亮程在散文中倡導精神內在的和諧與平衡,呼喚精神的回歸,實現精神的救贖,他認為“唯有節制自己的欲望、真正尊重自然,人與自然才能真正共生,構建一個和諧的生態環境”[15]。欲望是永遠不可能被滿足的,但惡化的生態環境在時刻提醒著人們無節制放任自己欲望的后果。
劉亮程通過豐富的鄉村意象構建了一個立體有機的意象世界,將情感、生命寄托于養育他的土地,以農民、作家的雙重身份帶著責任感和焦慮意識去審視鄉村,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關注人性和人類命運。他認為“人類面對自然的本性應當是審美親和的”[16],因此他借鄉村意象來守望人類的精神家園,讓讀者感受到鄉村自然生態的美和人與自然相互依存、休戚與共的真,展現了“現代文明社會對人類靈魂去向的層層追問”[17],既開闊了鄉村意境,又豐富了鄉村的文化內涵,引發人們對城市化和現代人生存的反思。
在多元化的時代,作家面臨市場化的沖擊難免心態浮躁、急功近利,“在這種新舊生活交替并不成熟的歷史節點,我們需要辯證看待”[18]。劉亮程沒有向市場化妥協,他的《一個人的村莊》蘊含著敬畏自然的生態觀,倡導人們“熱愛自然、敬畏自然、回歸自然、保護自然”[19]。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媒介應淡化功利意識,強化傳媒公信力。受眾應提升媒介素養,培養審美能力”[20]。劉亮程用自己質樸的語言和詩意的寫作風格所呈現的作品,如同一汪清泉澆灌在人們貧瘠的精神世界。
4 結語
當前社會,自然生態危機依舊存在,甚至在加劇,人類與社會、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仍需進一步調和。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從工業文明建設向生態文明建設的過渡轉變成為全球人類的共識和需要完成的任務。劉亮程以自己對自然的敬畏、對生命的悲憫和對人類生存的憂患意識,創造出了對人類生存和發展有所啟示、對生態問題有所裨益的文學作品,同時也使讀者、研究者從審美的角度意識到自身肩負著的生態道德責任以及需要履行的生態道德義務。
參考文獻:
[1] 陳心怡.淺析沈從文小說《邊城》中的生態美學意蘊[J].漢字文化,2020(19):53-54.
[2] 許晨,童程,張梓墨.論阿來小說“山珍三部”中的生態意識[J].戲劇之家,2019(17):193-194
[3] 李想,黎治平,陳向輝.從意象角度淺析張煒的《九月寓言》[J].文學教育(中),2018(4):52-53.
[4] 匡華.論曹文軒小說語言的美學特征[J].漢字文化,2019(18):49-50.
[5] 焦健,宗昊,張天嬌,等.論劉亮程散文中的故鄉意象[J].安徽文學(下),2018(12):43-44.
[6] 蔡沅鈺,陳凱倫,耿邵琦,等.詩意的田園——論曹文軒小說中的生態美[J].安徽文學(下),2018(11):19-20,29.
[7] 匡華.曹文軒小說中自然意象的解讀[J].藝術科技,2019,32(06):150-151.
[8] 鄭鈺,岑雅婷.論沈石溪小說動物意識真實性[J].大眾文藝,2019(08):44-45.
[9] 康潔,張悅,金雨佳,等.論葦岸散文《大地上的事情》中的生態意識[J].大眾文藝,2019(05):31-32.
[10] 徐爽,張小凡.大衛·愛登堡自然生態紀錄片的生態美學解讀[J].大眾文藝,2018(14):152.
[11] 張悅,康潔.論葦岸散文中的生態意識[J].戲劇之家,2019(24):224-225.
[12] 王立楊,韋忠益.論遲子建小說中的生態關懷[J].漢字文化,2020(20):76-77.
[13] 張恬,薛喬琿,李蕊芳.論沈從文小說中的生態意識——以《邊城》《長河》為例[J].大眾文藝,2019(08):28-29.
[14] 張可菲.論葛水平小說中的鄉土風情美——以《地氣》和《喊山》為例[J].漢字文化,2020(19):60-61.
[15] 徐志豪.論阿來小說《蘑菇圈》中的藏族文化與生態意識[J].戲劇之家,2019(15):207-208.
[16] 侯婷.論陳應松《像白云一樣生活》中的生態美學意蘊[J].漢字文化,2020(16):163-164,190.
[17] 李蕊芳,薛喬琿,張恬.沈從文小說《長河》中的生態意象分析[J].漢字文化,2019(14):54-55.
[18] 薛喬琿,張恬,李蕊芳.從《邊城》到《長河》——沈從文流動的生態意識[J].戲劇之家,2019(24):221-222.
[19] 康潔.論葦岸散文集《大地上的事情》中的生態倫理觀[J].戲劇之家,2019(17):215-216.
[20] 匡華,易媛.網紅現象的審美危機[J].今傳媒,2018,26(10):58-60.
作者簡介:彭顯莊(1999—),女,貴州貴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生態語言學。
指導老師:陳蔚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南京林業大學大學生實踐創新訓練計劃項目“劉亮程小說中的生態意識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9NFUSPITP03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