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江豚體檢記

徐暢 周夢爽

萬里長江沖出三峽后，在江漢平原一帶流速放緩，形成了九曲回腸的荊江河段。當下，如果從高空俯瞰，會發現長江邊散布著一個個形似彎月的美麗湖泊。數十年前，它們也是滾滾長江的一部分，經自然或人工裁彎取直后變成了今天的長江故道。時光流逝，它們記錄了長江變遷，也成為長江江豚的“避風港”。

位于湖北省石首市的長江天鵝洲白鱀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就位于這樣一條長江故道。1990年，迫于長江生物多樣性不斷衰減，5頭長江江豚被遷移到這片水域。豐富的魚類資源和相對安全的環境讓這里成了它們的新家園。自1992年天鵝洲保護區正式成立以來，一代代保護者克服了干旱、冰凍和人為破壞等挑戰，始終守護著這片長江江豚繁衍生息的“避難所”。

2015年普查結果顯示，保護區內的長江江豚種群數量已超過60頭。今年4月，保護區重啟普查工作。這里的江豚生活得如何？筆者跟隨工作組一同來到天鵝洲，用鏡頭尋找答案。

天剛蒙蒙亮，駕著十幾艘小船的捕豚隊就出發了。航速較快、噪音較大的快艇負責驅趕江豚，其他漁船隨之拉起一道攔網，快艇越過攔網繼續驅趕，漁船再拉起一道攔網……這個過程必須循序漸進，因為長江江豚用肺呼吸，一旦受驚被網纏住就會有窒息的危險。如此反復“切割”水面七八次，江豚被限制在岸邊的淺水區，此時便能合網捕撈了。

負責捕豚的是30名“重出江湖”的退捕漁民。他們熟悉長江、水性也好。當筆者穿著下水服在江水中跋涉拍攝時，一位正扯著網的漁民大哥一把抓住了我。原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一道溝坎，邁過去后水深驟增，那可就危險了。

江豚捕撈上岸后立刻被送到不遠處的水上體檢平臺，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淡水漁業研究中心和華中農業大學等多家單位組成的體檢團隊嚴陣以待。江豚出水后會進入應激狀態，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風險。所以，每當江豚被抬到海綿墊上，就會有七八名科研人員圍上去，爭分奪秒地進行量體、測心率、做B超、采血、采糞便等工作。

把鏡頭對準自然生靈時，當有敬畏之心。為了將對體檢工作的影響降到最低，我們只得埋伏在人群外圍，從人縫中甚至胯下搶拍幾張照片，或者估好參數托起機身盲拍。同時，還得盡量避開江豚頭部正前方聲納探測的方向。對一張好照片的追求，不能以犧牲野生動物的利益為代價。

在這次普查中，更重要的一項工作是為江豚“搬家”。天鵝洲故道中的江豚主要來源于武漢以上江段，長期近期繁殖會使遺傳多樣性趨向單一。所幸像天鵝洲這樣的保護區已不止一處，湖北監利何王廟故道、新螺老灣故道和安徽銅陵等地也都開展了遷地保護工作。在體檢團隊根據譜系信息挑選出合適個體后，隨時待命的專業車輛和海洋館支援的護理人員就立刻護送長江江豚到其他保護區。

為什么要保護長江江豚？長江江豚的種群變化與長江生態系統的健康程度息息相關，直接反映了長江的漁業資源水平和水體污染程度。長江江豚因為上翹的嘴巴，常被冠以母親河的“微笑天使”。但它們真的快樂嗎？

90年代初，3600頭;2006年，1800頭;2012年，1045頭;2017年，1012頭……如此快速的衰退速度讓人揪心，我們是否會像失去白鱀豚、白鱘一樣，失去長江江豚呢？甚至許多人無法相信，在并不遙遠的幾十年前，長江中還生活著像白鱘這樣體長4米的壯觀生物。長江本該是如此富饒的生命之江啊。

在這樣的保護形勢下，長江江豚儼然是長江的一道生態底線。

幸運的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心長江江豚，越來越多的國家政策開始保護長江江豚。

幸運的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心長江江豚，越來越多的政策開始保護長江江豚。1月1日，長江重點水域十年禁漁啟動;2月5日，調整后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正式向公眾發布，長江江豚正式升級為國家一級;3月1日，我國第一部流域法律——長江保護法正式施行……剛剛結束的普查工作顯示，天鵝洲的長江江豚群數量已升至了100頭左右。

長江江豚終究是應該生活在長江里的。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隨著長江生態保護事業取得歷史性進展，長江故道里的江豚定能重返長江干流，安全長久地繁衍下去。屆時，每個人只要在長江邊稍作停留，都一定會有機會用相機記錄下長江江豚躍出水面的動人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