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這個時節,荷花開得最盛。伏天回故鄉,觀荷吃蓮蓬,人生美事。
故鄉被稱荷藕之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在故鄉是最尋常的景象。荷在故鄉繁衍生息,追溯起來,也是有原因的。寶應縣西有湖,東有蕩,千年古運河貫穿其間,水網密布,土質肥厚,是大面積種植荷藕的天然佳地,“十里盡荷蒲,迷漫失溪口”就不足為怪了。藕生澤野,獲自然潤澤,采天地之氣,用現在時髦的說法,應該是純天然無公害綠色食品,國內外都有市場,荷藕生產、交易、儲運、加工逐步形成產業鏈,成為縣域經濟的支柱產業。
靠水吃水是上蒼賦予先民的福氣。故鄉人依靠荷這美的精靈養活一家老小,又趁綠色食品風靡之際發家致富。荷在故鄉,不是一株兩株,是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畝。故鄉多水田,一塊塊分到各家各戶,各家各戶又齊種藕,盛夏季節,荷葉如盤、如蓋,挨挨擠擠,高低錯落,一塊塊鋪滿,把田與田之間的埂道隱匿。人隨車馳,荷田如一匹綠色的綢緞舒展至天邊。
萬畝藕田連成片,百里荷花溢清香。彌望團團的荷葉,肩并肩密密挨著。有風處,風翻葉背白浪涌;無風處,翠凝葉面綠渦旋。葉間有花,粉紅、深紅、雪白、青綠,有單瓣、有重瓣,有開有合,一樣亭亭。有風自湖田上吹來,盛夏的風,原來是燠熱逐人的,經過層層荷葉輪翻,撲到臉上竟有星星水汽、絲絲涼意,帶著淡淡荷香。
車上的人終于按捺不住,紛紛下車,與荷親近。找來荷主人,請他撐船帶我們到藕花深處。船能容四五人,我們分坐船頭、船艙,船尾留給撐篙人。主人輕輕點篙,船推開水面,在荷藕、菱角、蘆葦、蒲草中悠悠行進。人在葉間游,不時有一朵荷花殷勤地閃到面前,專職攝影師咔嚓按下了快門。主人熱情地介紹:“右手邊有個大蓮蓬!”孩子的手迅疾追了過去,蓮蓬梗上有刺,折不下來啊,急得要用牙咬。主人笑得丟下篙,指點最巧的法子:“從蒂處稍用力一拽,蓮蓬就落了。”試試,果然管用。
一人摘片大荷葉頂在頭上遮陽,主人撐著船在荷葉間,在看似沒有道的地方開出道,左進右出,忽前忽后,神態自若。我們就忙著剝蓮蓬。問主人,有飯吃嗎?主人實誠:“我們只長藕,不開飯店。”饑腸轆轆的我們幾乎懇求了:“隨粥便飯,你們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主人說:“這沒問題。龍蝦螃蟹多的是。”隨手從藕田里拎出一個“張”龍蝦的籪,赤紅的龍蝦個個肥美,探上一枝花香藕,船到岸邊,又割了一把韭菜。我們拿荷葉包蓮蓬,跟在主人后面到岸邊的涼棚中等飯吃。一會兒工夫,韭菜炒鴨蛋、糖漬藕片、燒龍蝦、面糊螃蟹就端上來了,全是家里養的、塘里長的。還等什么呢,開吃。
在我們吃飯的當兒,有上海、南通牌照的小車開到塘邊,他們也是一群愛荷人,看我們吃的、帶的,迫不及待地要主人帶他們上船。
是呵,工業文明越發達,接天蓮葉的故鄉越呈現它難得的天然青碧,這種本真如荷葉上的水珠凝成了城市人的故園情結。有理由相信,故鄉不僅僅是我的故鄉,越來越多的都市人會來這里尋找他們精神的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