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富裕：構樹產業需理性對待，把好事做好

文│倪奎奎

一株構樹，由于價值鏈和產業鏈長，從種苗到種植、從飼料加工到畜禽養殖，既可解決適種區域的產業發展，又能帶動農民特別是貧困人口的穩定增收。

作為國家精準扶貧十大重點工程之一，我國構樹扶貧工程正在逐步推進，目前已有10多個省30多個縣市開展了構樹種植利用工作。構樹種植面積達30多萬畝。

2014年年底，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正式將構樹扶貧列為國家十大精準扶貧工程。2018年4月，農業農村部發布第22號公告，將構樹納入飼料原料目錄。2019年2月，國家林業和草原局《關于促進林草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建設木本飼料等示范基地，培育特色優勢產業集群。

在國家政策扶持和市場驅動下，發展雜交構樹產業已成為各地“炙手可熱”的項目。與此同時，也有一些業內人士指出，雜交構樹相關的產業鏈并沒有完善，不能盲目上馬項目。

那么，構樹的科研現狀到底如何？雜交構樹產業發展面臨哪些困境，又該如何解決？針對這些問題，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楊富裕給出了解答。

問：構樹是我國鄉土樹種和先鋒植物，中國農業大學針對構樹開展了哪些研究工作？構樹作為飼草，具有哪些優勢？

楊富裕：中國農業大學飼草加工利用團隊近20年來一直承擔飼草生產加工與草畜轉化方面的研究，擁有國內外領先的研究背景與資源，在構樹飼料化利用相關研究領域具有扎實的基礎與豐富的經驗。已完成飼用構樹豐產栽培、加工利用相關項目3項，在研2項，在SCI、國內期刊上發表構樹等木本飼草料加工貯藏科技論文10余篇，牽頭完成了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和農業農村部委托的構樹飼用標準制定和評價等相關工作。

團隊現有研究成果表明，構樹營養價值優異，粗蛋白含量高，可以跟苜蓿媲美；可溶性糖含量中等，與苜蓿相似；粗脂肪含量較高，葉片粗纖維含量較低；在我國大部分地區均可規模化栽培利用，產量相對較高。尤其構樹在株高80～120厘米收獲時，產量可觀。植株木質化程度較低，粗蛋白和氨基酸含量豐富，可作為我國雨熱同期、降水豐沛南方地區的新型高蛋白飼料使用，在緩解我國蛋白飼料原料危機方面具有較大潛力。

在經過青貯發酵調制后，構樹中水解單寧和縮合單寧含量降低，莖葉中營養成分結構、蛋白成分結構得到了明顯改善，畜禽蛋白質消化吸收率有所提高，這可有效保證構樹飼料供給的均一性與穩定性。飼喂構樹飼料可以促進家畜生長發育，改善生產性能，提高畜禽肉產品、乳制品質量。同時，構樹莖、枝、葉中富含多種具有抗菌消炎功能的黃酮類、生物堿類活性物質，飼喂后可提高畜禽免疫力，具有促進無抗養殖、改善畜產品風味、降低養殖成本的潛力。

問：目前青貯發酵是雜交構樹作為飼草的主要加工方法，還有別的加工方式嗎？不同加工方式有哪些優缺點？

楊富裕：青貯發酵是青綠飼草料保存的有效手段，青貯發酵品質主要由pH值、常規營養成分、有機酸物質含量等體現，同時以氨態氮含量作為評價高蛋白飼料青貯過程中蛋白質降解的重要指標。切段、揉絲、膨化等可以將構樹等木本飼料莖稈、枝條組織、細胞相對充分地破碎，釋放出更多可溶性碳水化合物，也增加壓實的容易性，促進發酵。

當前，大部分構樹種植地區分布在南方，由于其雨水多，很難調制成干草，因此青貯是主要的加工方法。構樹青貯也可與農作物秸稈、甘蔗渣、木薯渣、麩皮、米糠等農副產品一起混合發酵。北方地區由于構樹收獲的機械配套和農機農藝配合問題，還未實現構樹干草制。

未來，雜交構樹經過品種改良，再加上農機農藝完全配套，有望解決構樹干草田間調制問題。

實際生產中，也可采用烘干方式生產構樹干草，進而生產構樹干粉、構樹顆粒料等，但由于成本較高，目前很難推廣應用。

問：作為“精準扶貧十大工程”，雜交構樹產業的價值在哪里？

楊富裕：雜交構樹產業是典型的富民產業、生態產業和新興產業。雜交構樹作為一種先鋒樹種，具有栽培管理成本較低、營養價值豐富、用途廣泛等優點。發展構樹種植業有利于貧困地區生態恢復建設，還能滿足區域內畜禽養殖對優質粗飼料供給的需求，促進貧困地區養殖業發展。

構樹具有速生、多年生、多功能的特點，通過在坡耕地、退耕還林地等種植構樹可實現較大的生態效益。構樹根系較淺，側根發達呈水平分布，當年生側根可達2米以上，有較好的保持水土、防止水土流失、阻止土地沙化的功能，可作為生態防護工程的主要栽培樹種。

構樹還具有較強的凈化環境功能，能大量吸滯粉塵，對二氧化硫、氯化物、氮氧化物等有毒氣體有較強的吸收能力，是城市園林綠化，特別是工礦企業綠化的理想樹種，也是三北防護林和山區大力推廣種植與封山育林的良好樹種。飼用構樹的種植、示范和推廣，可使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有效結合，具有較好的發展前景。

隨著雜交構樹扶貧工程的開展，將有助于實現貧困地區經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統一，為利國惠民和促進我國經濟發展樹立典范。大力發展構樹產業，可形成一批產業集群，促進一二三產業和生態生產生活融合發展， 提高農民收入，促進地方經濟發展。

問：目前雜交構樹產業化遇到的主要問題和矛盾有哪些？

楊富裕：目前，雜交構樹的品種培育、應用加工等很多技術問題都沒有徹底解決，還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比較成功的產業鏈模式。很多人不看好雜交構樹產業發展，但也有不少人就憑著一腔熱情，盲目投入其中，導致種植的時候熱情高漲，利用的時候無所適從。目前，雜交構樹產業主要面臨五個問題：

第一，雜交構樹的種苗成本高。種植苜蓿一畝不到100元的種子可以利用5～6年，但種植構樹的投入是種植苜蓿的10倍以上，每畝地的種苗成本至少1000多元。雖然構樹利用年限理論上可到10年以上，但對于這么大的一次性投入，制約了一般從業者對雜交構樹產業的投入。

第二是機械化程度低。目前在雜交構樹種植上，并沒有太好的專用播種機，基本都是人工種植。同時，構樹成熟后，機械化收獲也是一個問題。構樹收獲機械不同于一般的牧草收獲機，對于割臺、刀片、轉速等都有很高的要求。現有機械收獲構樹的茬口不是很均勻，切碎揉絲等效果也不是太好，邊收割、邊切碎、邊打包的一體化機器也相對缺乏。

第三，應用供需不匹配。構樹作為飼料原料，它的產量很大，一般的小養殖戶用不了這么多飼料，大廠家需要一致性、穩定性好的構樹飼料。種植上目前也提供不了這么多的飼料產量，加之雜交構樹飼料多半是發酵飼料，也限制了作為商品進行長途運輸。供需不匹配，這也是阻礙構樹產業發展的瓶頸之一。

第四，可替代成本問題。作為一種新產品，大家都會關心它的可替代成本有多高。一頭高產奶牛每年需要的苜蓿飼料大約是一噸，按照現在的數量，每年需要六七百萬噸苜蓿。雜交構樹作為飼料替代苜蓿，奶牛的產量可否維持、健康可否保證？所以，市場上不會輕易用新產品。以現在的生產能力和需求量來說，國內任何一家企業都沒辦法供應足夠的構樹產品。與此同時，產品質量也是需要關注的問題。苜蓿的粗蛋白含量一般在18%以上，但目前構樹飼料產品的粗蛋白含量從10%到22%都有，質量很不穩定。

第五，產品商業化尚需加強。國內現在對雜交構樹產業的研究也不過是三五年，苜蓿的研究已經開展了幾百年，構樹產品商業化研究還需加強。如果想完成商業化運輸，構樹產品做成干草、草塊或顆粒比較方便，但現在的成本還不允許這么做，需要加強研究，把構樹產品變成類似苜蓿產品。

如果這五方面的瓶頸問題不解決，構樹產業大量推廣依然會阻礙重重。

問：針對構樹產業面臨的困境，學界和業界有什么樣的解決辦法？

楊富裕：2017年11月，受中國扶貧發展中心委托及資助，我開始組織業內專家開展“構樹飼用技術標準指南制定”項目，對構樹飼用相關標準制定進行研究。編制了構樹青貯、干草調制、構樹質量分級、構樹飼喂牛羊豬的技術規程，這有利于雜交構樹扶貧產業科學發展、規范全國構樹生產加工利用標準化，為推廣構樹扶貧工程提供理論依據和技術指導，同時為試點企業和貧困群眾發展構樹產業提供技術支持和服務。在編制標準的過程中，項目組成員進行實地調研、開展實驗，不斷與企業溝通，推進實驗數據與生產實踐、科學技術與產業實際的融合。

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市的廣西然泉農業科技有限公司在雜交構樹繁育、種植、養殖等全閉環構樹生態種養循環一體化中做出了一些探索和實踐。該公司創新南方丘陵地帶雜交構樹種植收割方式，在丘陵地貧困地區大力推進構樹種植；同時因地制宜，聯合當地農機部門研發適合在丘陵地帶進行構樹收割的小型構樹收割機，有效解決了構樹收割難的問題。同時，充分利用當地豐富的桑枝、木薯渣、甘蔗尾葉等原料，與構樹混合制成構樹生物飼料。

公司創新構樹產業模式，建設一個以構樹作為有機飼料來源，飼養昭瑞黑豬為主體，集種植養殖、農業觀光旅游為一體的綜合性現代農業產業示范園。項目建成后，3年內可帶動周邊村屯種植構樹5萬畝，可實現年產構樹有機飼料55萬噸，飼喂昭瑞品牌黑豬55萬頭、1000頭昭瑞構香牛、2000頭昭瑞黑山羊，年實現經濟收入50億元以上。

問：構樹產業扶貧創新中，您認為要如何發揮好科技支撐的作用？

楊富裕：在雜交構樹科技開發思路上，要有工業化工程化思想，用工業化思想武裝構樹產業，工程化手段實行構樹產業工業化生產、工程化管理，著力推進生產科技化、標準化和規范化，將“土地—構樹—畜禽”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全面規劃和推進，開發構樹生態、牧業、能源、食品、醫藥、休閑、基料、原料等方面功能，發展循環農業，兼顧生態、經濟和社會效益。

總體而言，建議國家和科技主管部門要設立一些課題研發項目，鼓勵科技扶貧，鼓勵育種、栽培、加工、機械、動物飼喂等多學科專家參與，通過基礎研究和應用技術推廣為構樹產業發展做好科技支撐，充分調動科技人員積極性，參與到構樹產業發展中。

2018年6月12日，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李德發與企業合作，共同在廣西壯族自治區建立了全國首家構樹產業院士專家工作站。2018年10月和12月，相繼在海南省、山西省建設了2個院士專家工作站，很多大學、科研院所專家也參與到構樹產業技術研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