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楠
金融法庭并不是一個專門的法律術語,而是代指司法實務中各類有關于金融的專門性審判組織,實際上在有關法院設置的法律中,①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第15條規定:“專門人民法院包括軍事法院和海事法院、知識產權法院、金融法院等?!币约白罡叻ㄔ侯C布的指導性意見、司法解釋或者指導性案例等有法律約束力的文件中,最高法院已經將金融法庭的概念表述為“金融法院”“金融審判庭”“金融審判合議庭”等。②比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第28條規定:“根據金融案件特點,探索建立專門化的金融審判機構。根據金融機構分布和金融案件數量情況,在金融案件相對集中的地區選擇部分法院設立金融審判庭,探索實行金融案件的集中管轄。在其他金融案件較多的中級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案件情況設立專門化的金融審判庭或者金融審判合議庭?!钡菫榱吮硎龇奖?,以下使用“金融法庭”這一術語來代指金融專門性審判組織。
傳統法理學認為,金融法庭仍舊是人民法院審理案件的一種組織形式,只不過涉及到了金融特色。①參見朱航:《金融審判組織專門化研究》,重慶大學2018年碩士學位論文。該類法庭的獨特性在于:第一,其受案范圍應作限定。金融工具迭代更新太快,為了有效率的配置審判資源,受案范圍應只局限在特定金融領域。第二,其組織形式應當靈活。中國地域廣大,民族多,導致商業習慣差異大,因此各地金融形勢不同,金融組織形式應是當地營商法律需求的客觀反映。第三,受法律外因素約束大。金融案件涉及的主體數量多、不特定,且有可能跨越地域,形成法律沖突,因此應注重跨地域糾紛解決機制和跨地域法律合作問題。②以中國的粵港澳大灣區為例:該地區因涉及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為了避免不同金融制度造成的金融案件中的法律沖突,因此法院在審理金融案件時,必須要在《粵港框架協議》《粵澳框架協議》《CEPA投資協議》等協議下,與香港和澳門的法院合作,法院的意志和自由裁量均受到限制。同時這也說明了,金融糾紛解決機制也應當是多樣和靈活的,金融法庭只是復雜的金融鏈條中的一環,應當注意與金融仲裁等其他金融糾紛解決機制的配合。第四,金融案件復雜。在很多金融案件中,因為金融杠桿的層層套用,金融案件當事人之間的債務關系不但特別復雜,而且使用了大量金融工具,需要精通金融專業的法官。第五,行政監管對法庭的影響大。多數金融領域的調整都是依靠行業部門的行政監管,這使金融司法與金融行政監管存在張力。
縱觀國內外的金融司法,許多國家和地區設立了金融法庭。由于金融特色的差異,會出現不同的金融法庭的組織形式。分析和比較這些不同的組織形式,可以為山東金融法庭的構建提供啟示。
1.依據法院的組織形式進行劃分
第一,金融專門法院和金融專門法庭。金融專門審判庭是我國常見的金融專門性審判組織的類型,可以靈活地適應法院所在地的金融法律需求。又由于我國《立法法》不限制法院內設機構的增減,因此其組織形式非常多樣。實踐中,按照金融專業領域設置有漁政法庭③如寧波地區的漁政法庭專門處理漁業經濟糾紛。、山林法庭④如浙江臺州的山林法庭專門處理林業經濟糾紛。、金改法庭⑤溫州是我國金融業的熱點地區,再加之溫州獲批金融改革試驗區,導致溫州民間借貸和金融糾紛案件持續高發,這是溫州設立金融法庭的時代背景。、破產法庭⑥2020年4月22日,青島成立破產審判作為挽救危困企業、規范市場主體退出的司法制度,對于推進新舊動能轉換、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具有重要作用。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批復,青島破產法庭管轄以下破產案件:(一)發生在青島市轄區內地(市)級以上(含本級)市場監督管理機關核準登記公司(企業)的強制清算和破產案件;(二)前述強制清算和破產案件的衍生訴訟案件;(三)跨境破產案件;(四)其他依法應當由青島破產法庭審理的案件。等;按照法院內部法庭的設置方式,從復雜到簡單又可分為獨立綜合審判庭、獨立專門審判庭、非獨立綜合合議庭、非獨立專門合議庭、專門巡回法庭、互聯網云金融法庭①參見陳鳴:《專門法庭的法律構造與機構建制》,載《東南司法評論》2014年第7期。、臨時專門法庭。
第二,專業金融法官和司法技術人員。不同的金融專門性審判組織,其人員設置也不盡相同,其中重要的差別在于是否有司法技術人員(審判輔助人員)。培養專業的金融法官是金融法院設立的終極目的之一,在現有法官員額制的約束下,抽調精通金融法律的法官審理金融案件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同時,吸收員額外力量,不但可以提高審判效率,也可以充分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第三,審理模式不同。成立金融法庭的目的是為了提高金融審判效率,但在具體的審理模式上還無法統一,大體上分為單一型和多審合一型。所謂單一型是指該金融法庭只審理某一部門法領域內的金融案件,例如金融民事庭、金融行政庭、金融刑事庭。但是這種單一型的審判模式已經不適應于現時代的金融糾紛,上海浦東金融法庭的黃鑫法官認為,單一型的審判模式不但會被普通民商事法律的審判思維限制住,同時也不能很好地處理金融交叉領域的案件,導致金融風險防控的失敗。因此,多審合一型審判模式應運而生。②參見黃鑫、顧天翔:《金融“三合一”審判的理念、方法和路徑》,載《人民司法·應用》2018年第22期。多審合一并不是簡單地將審判手段疊加,從審判理念看是綜合運用行政、刑事、民事手段以實現對金融糾紛進行系統化把控,判斷是非、懲辦違法行為,克服當前部門法分散的審理模式,以金融業服務實體經濟和防控金融風險為目的,最終維護國家金融秩序穩定。
2.依據金融業分類進行劃分
不同的金融法庭受案范圍不同,這既是因為金融工具更新快,也是因為法律本身為了保持穩定性,給予當事人以期待,增強金融司法的透明,從而限定受案范圍,不會實時地、貿然地用法律手段調整社會信用,還因為每個地區商業道德差異大,也不可能形成統一的商業習慣法,同時也為了減輕辦案壓力。例如,哈薩克斯坦金融法院只受理金融行政案件(民告官),③例如當地金融行政機構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的案件。不受理金融刑事案件;開曼群島大法院下設金融法庭,其受案范圍只限定在信托、基金、保險、公司破產清算等特殊金融領域。
3.依據金融習慣進行劃分
第一,金融法典化型:以英國為例。英國是一個金融市場發達的國家。由于金融業起步早,市場透明度高,契約精神濃厚,所以英國早期的政府對金融業的監管大多通過行業自律來進行。而隨著金融業愈加復雜,依靠行業自律處理不了跨領域的金融問題,且各個金融領域的監管者也存在著監管行為重復和矛盾的問題。因此,英國議會于2000年頒布了《金融服務與市場法》,使英國政府得以建立起單一的、統一的金融監管機構,不但可解決跨領域的金融糾紛,也能處理多功能的金融集團企業的法律問題。在這種背景下,英國的金融法庭對于金融的監管可以在相對統一的“游戲規則”下進行,避免了多頭管理,成為金融監管的典型,也是金融司法的世界發展趨勢,其金融司法得到了很多國家的模仿,間接地使英國的金融法庭實現了“國際化”“標準化”“專業化”。①參見啜佳:《英國2000年金融服務與市場法研究—以金融混業和金融監管為視角》,載《金融服務法評論》2011年第1期。
第二,非司法法官型:隨著當代國家社會福利的提高,現代國家的政府越來越多地扮演著“社會家長”的角色,行政權力也相應擴張,②參見崔瑜:《美國行政法官制度探析》,載《湖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這當然也會延伸到社會糾紛解決機制上,至此行政機關中的官員(所謂的“行政法官”)享有了裁決權(準司法權)。行政法官一般都是金融官僚系統內的精英,具有精深的金融知識,處理金融糾紛也比司法法官靈活。這里的行政法官不同于法院中的行政庭法官,雖然定紛止爭的審理程序大體相同,但前者(專門領域的專門化裁決者)屬于普通公務員,受公務員法保護,后者(掌握全面法律知識的裁決者)屬于司法系統,受專門的法官法律保護。以美國為例。美國證監會在1972年設立了行政法官辦公室,其內的公務員屬于可以進行裁決金融糾紛的行政法官,其最終的裁決雖然不是司法裁決,但相當于具有了準司法權。
第三,大民事型:以我國為例。中國屬于大陸法系國家,司法實踐以成文法為準繩。制定法的設置會很大限度上會影響到金融司法的運行。由于歷史原因,我國法學理論的建置與前蘇聯法院淵源頗深。我國法律部門的劃分就是按照前蘇聯民法典的理論展開的,即法律的調整手段一定要與法律的調整對象結合起來。③參見陳云良:《“傲慢與偏見”——經濟法的現象學分析》,載《法商研究》2009年第4期。按照這一劃分標準,人民法院撤銷了原經濟庭,將其納入到民庭當中,組成大民事的審判格局。這種大民事的審判格局,因為沒有具體界定民法和商法的邊界,因此人民法院可以靈活地涉入爭議較大的金融領域,但缺點是金融法庭的受案范圍實際上難以確定,這樣在金融司法中,就會出現民法商法化和商法民法化的傾向。④實際上最高法院頒布過金融法庭受案范圍有約束力的法律文件,比如2018年最高法頒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上海金融法院案件管轄的規定》,該規定明確了上海金融法院的管轄范圍。但是最高法院計劃在未來,將針對互聯網金融的司法審判出臺相關的指導意見和指導型案例,來應對互聯網金融案件呈現不斷增長的趨勢。
本文認為傳統法學理論,比如刑事司法、行政司法,對金融司法的界定,無法將其控制在傳統司法實踐劃定的范圍內,甚至也沒有形成共識的研究范式可供借鑒。任何把金融司法問題還原成法律的成本收益分析①參見藍壽榮:《論金融法的市場適應性》,載《政法論叢》2017年第5期。、金融行政監管②參見陸宇峰:《金融公平 金融法新理念——以金融包容為實踐路徑》,載《海峽法學》2012年第1期。、金融法律哲學③參見岳彩申:《經濟法的形式理性》,西南政法大學2003年博士學位論文。、國際金融博弈④參見于雯:《借鑒CEPA內容完善兩岸金融法制建設的研究》,暨南大學2009年碩士學位論文。、法的金融技術問題⑤參見陳熔:《金融科技的金融法適應性研究——以智能理財的理財資質為例》,載《金融法苑》2017年第9期。等都是低估了金融司法的獨特性和復雜性。
雖然金融法庭已經存在,但關于是否有必要繼續花費高昂的司法成本設立金融法庭,在法律界還是有爭議。有的學者認為設立金融法庭只是一個形式問題,只需要把懂得金融法律知識和金融學知識的專業技術人員集合起來而已⑥浙江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副主任李本浪認為:由于金融產品不同于普通商品,專業性、技術性較強,因此他覺得這其中最關鍵的問題是法院目前十分需要精通證券法、銀行法、保險法、信托與理財等有關金融專業知識的法官,而這些專業法官是需要經過專門的培訓,并不是說設立了金融法庭,就馬上會有這些專業的法官。,而有的學者認為金融法庭與其他的審判組織有實質性不同。⑦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著名法學教授John C.Coffee從投資者權利保護的角度出發,認為:在大陸法系國家,由于法院依靠成文法,因此不具備足夠的靈活性,折中性的方法是成立專門性的審判組織,賜予其對特殊領域中特殊案件的司法管轄權。該問題的討論具有典型的法學定性研究的特點,也就是研究“金融法庭是什么”的問題,屬于法學規范分析的范疇,而金融法庭存在的價值又關乎實踐理性,因此更要關注“金融法庭怎么辦”的問題,這屬于法學實證研究的范圍。如果金融案件中的債務關系可以被當前的法庭結構所容納,那就沒有必要單獨設立金融法庭。本文認為以下關于金融法庭的金融獨特性描述,是其他法庭所不能替代的。
1.復雜的債務關系導致了案件事實數字化
金融市場是由不同的債務關系組成,由于債務過于復雜,金融行業必須將復雜變為簡單,將具體的金融細節轉為抽象數字,通過對數字的審視,來替代分析復雜的債務關系⑧例如金融工程學的正式問世代表著金融工程師這一特殊的群體已為社會所公認。由于金融工程要廣泛涉及公司財務、證券投資、外匯交易、金融衍生品交易等許多領域,要求金融工程師必須具備與其所承擔的金融工程職責相符的理論、知識和技能。他們是一類靠數學模型分析金融市場的物理學家和數學家。。例如金融衍生品行業利潤巨大,但是也往往伴隨著巨大的金融風險,為了預估金融風險的大小,金融業將動態的市場風險轉化以數學函數的方式進行風險分析,以此來尋找風險與利潤對比下的最優解決方案。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大數據開始積累,數據的分析不但數量巨大,也使金融債務關系轉變為量化交易。這就導致法官在分析法律事實時,并不是在單純地觀察數據,而是在面對計算機分析風險后得出的復雜金融模型,這種金融產品中嵌套了復雜的金融杠桿,常人難以看懂,如互換、CDR(Chinese Depository Receipt)、P2P等,到底要怎么進行法律調整,調整到什么程度,才能保證不讓金融市場發生大波動,另一方面又不阻礙金融市場的創新,這就迫使金融法庭也必須數字化。
2.金融風險難以評定
法律責任的承擔和分配一定是與風險評定掛鉤的,但是在金融債務關系中,風險本身變為了商品。比如,這就與傳統的無過錯責任承擔方式發生沖突,因為在當事人都沒有過錯的情景下,其法律上的因果關系是與行為人的活動及所管理的人或物的危險性質相關的,可當風險本身成為商品后,我們對風險的認知就會被顛覆。例如像期權、互換等金融衍生工具的推出,使“風險對沖”本身也就成為了商品,此時我們便會追問民事關系中的客體是否應當包含“不確定性”本身。此外,因為金融市場資產的波動是相互連接的,所以金融風險還具有社會聯動性。①以美國的次貸危機為例,不良貸款觸發違約互換等金融產品高杠桿風險,市場信心崩潰,引起整個美國金融市場下挫。
3.金融工具沖擊以權利為核心的民法體系
傳統的債務關系中,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都是明確的,反之《民法典》也不會以法律的方式進行確認,并且民法中的契約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但是在金融市場中,有需求就會有創造,新出現的金融工具所產生的債務使法律關系處于高度不確定性,契約自由受到嚴重限制,背離了債法的初衷。例如近幾年推出的CDR,是一種代表投資者異地市場交易基礎資產所有權的可流通憑證。它雖然起到了對抗市場分割的作用,但是由于受到金融監管,企業發行的存托憑證與境外發行的存量基礎股票不能進行轉換,又由于是封閉性基金,CDR在規定時間內不能贖回,也不能轉讓,這就對以私法自治為核心的債法體系造成了沖擊。
4.金融法律淵源的缺失
法律淵源增強法律在市場主體心中的“確信力”,同時也是法官自由裁量的重要參考依據。傳統民商事法律淵源大多來自于金融市場形成前的商事習慣,例如“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商業傳統,理應成為法律淵源。但是隨著現代金融衍生品的發展,很多商事倫理都在被打破。通過調研發現,債務違約的存在是債務市場健康發展的重要保證之一。缺乏違約的債券市場不但會產生道德風險,同時也起不到做空作用。這是因為,如果市場中的債務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剛性兌付,也就等于政府或者市場強行將債務違約化解,此時市場中的債務違約率大大降低,非常不利于判斷債務市場中各種債務質量的好壞,這樣的后果不但造成市場信用判斷信號的扭曲,導致壞賬轉嫁給社會,同時也會鼓勵企業經營者的懶惰。
根據上文的論述,金融法庭的功能是由“民間民商事契約糾紛解決”向“以銀行為中心化的債務機構背景下的債務糾紛解決”進行轉變,這種轉變過程不但是司法分工的精細化、法律關系結構復雜化的產物,也反映了社會資金流動和配置的需求。所以,在金融司法的保障下,金融市場的資金流動性越好,匯集的金融信息也就越多,就越能夠正確地反映基礎資產的真實價格??墒窃诮鹑趯崉罩校覀儼l現中國是一個以監管為驅動力的金融市場,政府的金融政策對金融的運行影響巨大,同時,金融監管也會和金融業固有宏觀周期性變化聯系在一起。而且從金融創新視角看,為了擴大信貸規模,增加利潤,銀行總是有躲避金融監管的創新沖動,以此為其他金融機構提供通道業務,形成“影子銀行”,產生社會風險。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應該怎么理解金融法庭與金融監管,以及與金融創新之間的關系呢?三者之間的定位,關系到金融法庭路徑的具體構建。
1.金融法庭為金融政策的實施提供法律增信作用
很多學者把二者解讀為國家強制與司法自治的協調關系,認為金融市場要以私法自治為基礎,但是為了去杠桿,降低金融泡沫,就要在一定程度和領域內限制私法自治的空間。在這種理解下,司法管轄與行政監管被期望通過協同來維護交易秩序,并且在這種協同過程中,金融司法處于輔助地位。①參見蘇永欽:《私法自治中的國家強制》,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年版,第267頁。
但是如果跳出法律思維,從金融運行的視角觀察,我國金融是圍繞著中央財政的一種自上而下的貨幣經濟體系。在此類金融市場中,維護金融信用的不是類似于歐美的民間征信體系,而是依靠中央財政的權威和信用,所以中國所有的金融(法律)制度都是自上而下,都為中央財政目標而實施的頂層設計。
于此,本文認為個人的民商事權利也只不過是金融行政監管的一種“反射”,而不能完全理解為《民法典》規定的實體性權利(如債權)和技術性權利(如請求權、形成權等),無法進行傳統的法律規范分析。比較典型的就是法律對于高利貸的規制,使該制度中的利益界定被法律刻意地設定成金融制定法所規制的狀態,這樣就可以將“政府對于社會公益的管控”和“金融主體的金融權利”放在同一法律關系中,以實現既可以競爭也可以互相照顧的局面。
雖然金融法律(金融法庭)是為解決實際的問題而生,但其展現出強烈的實踐理性和解決問題的功利性。在面對具體案件時,往往對于特定客觀事實的考量要多于對于法律本身的考量。所以,本文認為,在強監管背景的中央財稅制度之下,二者不是協同關系。因為從金融調控上看,金融法庭無法起到判斷金融發展方向的作用,而且金融監管機關本身也可能成為金融法庭管轄的對象。金融法庭的存在實際是為金融信用增加法律上的信用強度,從而達到提振市場信心、促進資金流動效率的金融監管目的。
2.金融科技創新的本質仍舊是金融信用擔保問題
我國先前的經濟發展一直走的是國家主導的工業化、城市化的道路,所以市場信用的建設和維持,依靠的是政府機構的背書,例如央行、銀、保監會等。而工業化的大機器生產是一種粗放的生產模式,不會記錄生產生活中的個體詳細數據,都是采用簡陋的統計學的方式記錄生產數據,例如CPI、KPI等,以此設計社會信用。這就決定了我國的金融信用體系不但是粗糙的,①例如央行的個人征信數據記錄的僅僅是個人房貸、稅費等方面的信用,還無法覆蓋生活的全部。而且是一種以描述金融機構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信用,無法細微地反映出某個具體金融場景的個人詳細信用狀況。先前的這種信用制度的設計也對法律產生了影響,例如以前法律對于金融信用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政府和企業上;由于民間征信系統的薄弱,部分人缺乏信用意識,法院不得不加大執行力度等。而金融本身是一個信用市場,大部分的金融工具,例如股票、國債、匯款、存貸、支付等都是建立在信用基礎上,所以可以推論,誰能改變信用的存在方式,誰就會帶來交易方式的改變,金融市場和金融法律也會隨之改變。以比特幣為例,比特幣通過分布式記賬和時間戳的技術,改變了以往以機構為主導的信用構建方式,使得金融市場的規則被重新塑造,金融財產的法律確權也不得不面臨數字化的改革。所以,與其說是以區塊鏈為代表的互聯網技術改變了金融法律,造就了金融法庭的獨特性,倒不如說是個人信用進入了資本化的時代,是互聯網技術為此提供了機會。在此論述下,金融法庭對于金融科技創新的規制并不是無能為力的,只要抓住信用作為錨點,就可以把金融創新納入法律的可控范圍內。
金融業的發展一直處于金融監管的干預之下,不存在法秩序意義下的民商法律絕對個人自治的空間。所以在司法層面,在中國強監管的背景下,金融司法定要受到金融行政監管的影響,必須對此有所回應。
本文認為,金融司法是以金融效率最大化和金融秩序穩定為核心目的,進而調整民間金融主體、法庭、金融監管部門三者互動關系均衡點的司法制度。即三者在金融運作中為了實現自己利益的動機,從而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相互博弈而形成的立體法律關系。
商事領域的規則有其特殊的商業倫理價值底蘊,這是《民法典》基本原則所無法完全反映出的,比如商業的快捷性、商業風險的判斷性、商業規律的波動性等。在這種情形下,很多商業規則是沒有納入到法律中的,就會導致商業法律行為效力的法律確信不符合商業價值的判斷,影響商事主體的穩定預期,影響交易安全和交易效率。①例如在疫情期間,法律界經常討論由疫情對于商事規則的沖擊問題,比如《民法典》中的情勢變更原則,是否需要在疫情期間重新定義。從最高法院發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上海金融法院案件管轄的規定》可以看出,最高法院作為金融司法的頂層部門,并沒有給金融法庭確定一個具體的法律概念,從而確定金融法庭的具體內涵。這也許是因為面臨金融技術創新性、金融規則的特殊性、人民法院建設等方面的困難而做出的妥協,轉而采用列舉式的方式來表明金融法庭的受案范圍,具有很大的靈活性,從而突破現實的約束,供給金融司法規則。這也印證了本文的“金融司法需要尋找民間金融主體、法庭、金融監管部門三者互動關系均衡點”的觀點,而這個均衡點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謹慎的試探,采用列舉式的方式是穩妥的。
因此本文也順應司法現實,通過動態均衡市場的視角切入,探討司法資源有限、金融主體法律動機難以預測、政府介入司法的合理性、金融科技創新等問題,從法律實踐抽象出理論,而不是先驗性地進行純粹理論討論。這種法律路徑不但能很好地與現行的法律體系進行銜接,避免了標新過于立異,導致法律建議無法落地的問題,也同時可以與我國的其他法律制度相互連接,降低了重新制定規則的成本。
綜上所述,金融法庭的建設可以分為兩個層面的含義來表達:其一是靜態層面的表達,是指金融法庭的組織結構。其二是動態層面的表達,是指司法機關在金融監管的影響下,怎么對金融案件進行裁判。
本文認為先前階段的金融法庭的構建是圍繞傳統金融模式打造的,也即以銀行及其他金融機構為中心的網狀信用金融體系。在傳統金融體系里,金融數據僅僅只是金融專業人員分析金融交易的參考資料而已。與此形成對照的是,現代金融業卻是以金融數據作為主要驅動力,這與傳統金融業區別巨大。在現代金融體系里,海量的數據幫助金融人員設計符合行業需要的金融算法和金融模型,同時數據也在不斷幫助金融業修正算法和模型,以適應不同金融領域和金融周期的需要,這時的數據不再是參考資料,而是具有了自主決策和分析的能力。人在金融算法和金融模型中的作用也僅僅是優化算法,以達到金融調控的目的,而人本身既不收集數據,也不參與金融分析,最終的金融決策建議只是數據累積的結果。這種新型的金融模式不但提高了金融案件法律事實的精度,也使法律推理變得高度標準化,同時,隨著數據積累,算法會變得越來越智能,這就會使大量的新型金融案件進入法院的管轄范圍,擴大了金融司法的外延空間。
所以,新時代的金融法庭的構建絕不是進行數字化的改造,比如實施“云端法庭”“人工智能審判”等技術應用,而是利用智能合同、區塊鏈等新技術積累司法實踐中獲取的金融數據,使法官對數字化鏈接下的金融法律事實的理解變得更加立體、多維和真實。
山東自“十三五”規劃以后,實際是要建設“山東成為北方地區國家縱深開放的戰略支點”。提出這些新概念的依據是,中國對外開放的深度不斷增強,開放領域、開放范圍都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正在繼續加大開放力度。在此形勢下,需要有一個能夠帶動中國北方地區開放發展的戰略支點,支撐國家縱深開放戰略的全面實施。相關研究表明,綜合評價北方地區各個城市的區位特征、交通狀況、自然條件、經濟和金融基礎、港口及貿易能力、國際知名度、人才聚集度、產業水平等多方面因素,山東擔當這一重任的條件最佳。要想保持住這些山東的金融特色,就需要圍繞金融支撐點展開金融法庭的建設。
金融支撐點是山東金融發展的優勢,也是山東金融法庭獨立存在的意義和發展模式的重要參考依據,但是,目前的法律法規和司法制度對于金融產業的支撐性仍不足,在很多新興金融事務中,不但無法可依,金融法庭提供的規則供給也不足。因此,為了找到山東金融法庭建設的現實金融依據,本文在提出具體的金融法庭路徑前,首先將山東的金融龍頭支撐城市青島與金融司法開展較為成熟的上海①上海作為國際都市,隨著市場經濟的高度發展以及與國際社會交流合作的深化,很多金融創新產品不斷涌現,進而導致涉金融糾紛呈現多樣化、復雜化趨勢,這不僅需要審判人員具有較強的法律功底,更需要對金融業務流程有所熟識掌握。所以,其在2008年就率先成立了金融法庭。和深圳②深圳也是國內金融企業門類最全、機構最多的城市之一,金融產業是深圳的支柱產業和重要財政來源。2016年深圳證券公司營收規模居全國首位,金融業資產規模居全國第三,新興金融業蓬勃發展。隨著金融業持續快速發展,各類金融糾紛多發、易發,防范金融系統性風險的要求更高,金融業發展的司法需求日益增長。進行比對,找出山東金融法庭構建的法律需求。
龍頭金融城市對都市圈影響最大的是第三產業。關于綜合影響力的分析顯示,上海市對其都市圈影響力最大的為第三產業,這說明,上海市已經發揮出金融中心、貿易中心、文化交流中心的優勢,對其輻射區形成了有力的引領;對比上海市,深圳市與青島市對所在區域的影響力無論是在第二產業還是在第三產業均不夠顯著。這說明,深圳和青島兩市與其所在都市圈的城市存在產業同質化現象,尚未形成明確的區域內產業分工協同。通過金融數據比對,發現青島市與上海市形成顯著差異特征的效率因素主要是:科技創新效率、勞動要素效率和土地使用效率。青島市與深圳市形成顯著差異特征的效率原因,主要來自四個方面的差距,分別是:消費拉動效率、土地與人口效率、資本效率、創新效率。
由此,基于本文對收集到的數據進行分析,認為以下金融法庭的建設路徑一定要圍繞山東城市群的實際金融需求而打造。
1.設立“以案由劃分為原則,主體劃分為補充”的金融案件集中管轄模式
為了篩選案件,以往其他地區金融法庭采用的模式為“主體+法律關系”的篩選方式。本文認為這種方式已經不符合現代金融業發展的需要。《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上海金融法院案件管轄的規定》明確了上海金融法院的管轄范圍,其采用了列舉式的方式來篩選金融案件,例如將證券、期貨交易、信托、保險、票據、信用證、金融借款合同、銀行卡、融資租賃合同、委托理財合同、典當糾紛、獨立保函、保理、私募基金、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網絡借貸、互聯網股權眾籌等新型金融糾紛作為金融法院的管轄范圍。
采用列舉方式的好處是,面對日益復雜的金融發展,單單依靠法律關系已經不能分辨出金融案件的特殊性。所以最好從“案由”出發,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并根據金融的發展情勢,及時地補充或者排除案件事由,以此來修正金融法庭管轄范圍。
本文認為,山東金融法庭的管轄范圍是:
首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民事案件案由規定》中規定的金融糾紛案由作為判斷的主要標準,再輔之《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金融機構管理條例》及其《實施細則》等,將主體涉及金融的部分案件也納入金融商事糾紛案件的范疇。根據上述管轄意見,金融法庭受理的案件主要包括:金融借款糾紛(含車貸、房貸等消費信貸糾紛)、信托糾紛、儲蓄糾紛、信用卡糾紛、融資租賃糾紛、典當糾紛、保險糾紛、證券類糾紛、期貨類糾紛、票據類糾紛、信用證類糾紛、金融衍生品糾紛、涉金融仲裁糾紛等類型案件。
其次,山東金融法庭應出臺反映山東金融現實的集中統一管轄機制。按照山東省發布的《半島城市群發展規劃(2016-2030)》的規劃思路,山東省將迎來一個以青島為龍頭的山東東部城市群和以濟南為引領的山東西部城市群“雙核驅動”發展時期。①參見《山東省城市群規劃(2018)》。另外,山東東部“一圈兩區”城市群還擁有3個港口貨物吞吐量超過4億噸的國家級大港(青島港、煙臺港和日照港2018年貨物吞吐量均進入國內最大港口前10名),以及其他多個吞吐量在1億噸上下的地方性港口(如濰坊港、威海港等),蘊含著巨大的金融發展潛力(見圖1、圖2)。

圖1 山東半島城市群空間結構規劃圖

圖2 青島都市圈、煙威都市區、臨日都市區的人口規模①參見《山東省城市群規劃(2018)》。按照該規劃,“青島都市圈”,由青島、濰坊市和煙臺市的萊陽市、海陽市構成;煙威都市區,以煙臺市區、威海市區為核心,近期將蓬萊、榮成納入;臨日都市區,以臨沂市區、日照市區為核心,近期將莒南納入都市區范圍,遠期將沂南、費縣、臨沭等納入。
本文認為,以上述城市群的規劃角度看,目前的不利因素是山東受經濟總量偏少、服務業水平不高、總部經濟功能優勢不明顯、人力資本水平整體偏低等因素影響,青島龍頭金融城市作用的發揮還不夠明顯。為改變這一狀況,山東的金融法庭要滿足如下金融需求:第一,加快現代服務業發展;第二,增強金融業吸引資金的能力;第三,優化法治化的國際營商環境。
由此,基于以上山東金融業的需求,本文認為山東金融法庭除了要遵守案件管轄規定外,還可以基于自己的特色作出增補式的規定,分析如下:
第一,對新金融科技所引起的金融案件的管轄。這類金融案件的主體大多是利用新型科技而強勢崛起的企業,比如區塊鏈視野下的比特幣、太平幣等。此類案件由于波及用戶多,又跟其他部門的職能交叉,建議由法院結合銀行業領域的《金融業企業劃型標準規定》等金融規定和標準,出臺相關規定,明確新金融科技應當包含哪些主體。
第二,對場外配資所引起的金融案件的管轄。場外配資與證券市場直接相關,但是又屬于證券市場業務,證監會的權力范圍有限。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正式發布《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法〔2019〕254號)(以下簡稱《紀要》)?!都o要》中明確了場外配資行為屬于法院的案件管轄范圍。在山東金融業發展過程中,肯定會出現新情形的高杠桿融資活動,建議法院為確保適法統一,在和其他金融監管部門協調后,出臺場外配資合同的相關裁判規則。
第三,對于互聯網金融案件的管轄。①據賽迪顧問測算,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將達到6.4萬億美元,同比增速將達到19.4%。未來,數字經濟將逐漸成為世界經濟增長新動力,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將進一步擴大,并將持續推進世界各國經濟提質、高效、快速發展,引領新的發展潮流。目前,依托青島已經建成使用的政務大數據和云計算中心、國家海洋大數據超算中心,已經吸引了如華為、百度、阿里、騰訊等一批國內外知名機構和大數據企業入駐山東金融?;ヂ摼W、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使“互聯網+”已經成為山東效率提升和創新驅動的重要動力,并對消費領域的新產品、新服務、新技術、新業態和新模式產生一系列革命性影響,最高法院計劃在近幾年,將針對互聯網金融的司法審判出臺相關的指導意見和指導型案例,來應對因互聯網支付、網絡借貸、股權眾籌融資、互聯網基金銷售等互聯網金融案件不斷增長的趨勢。對于此類案件,哪些應歸金融法庭管轄,哪些應歸普通民事法庭管轄,需要法院內部研討。
2.山東金融法庭的模式探索
上海是金融業發達的城市,專門的金融司法也已比較成熟,同時我們發現山東省政府已經開始模仿上海的城市群或者叫都市圈的金融發展模式,②城市群是由多個城市共同輻射帶動的一個區域,也是依托一定的自然環境和交通條件,以一個或幾個大都市為核心,共同構成的城市“集合體”?!吨袊鞘腥阂惑w化報告》指出,全國12個城市群的生產總值占全國GDP的比重已經從2006年的70.56%上升至2015年的82.03%,經濟活動向城市群集中的趨勢不斷增強。其中,長三角、京津冀、珠三角三大城市群的經濟份額超40%。這表明,研究和把握城市群,才能真正把握中國金融發展的根本。常用的方法主要有兩個:一是測算城市圈的半徑,然后按照半徑畫圓,能夠圈到圓圈之內的可稱之為城市群,否則,這個城市將不屬于這一城市群。二是測量城市之間的空間距離和通行時間,通常將之設定為一小時交通圈,或半小時交通圈,這里的一小時是指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運行一小時,而不是飛機或高鐵運行一小時。也即省內城市抱團發展的模式。這帶給金融法庭構建的啟示是:為了吸引外部資源,各個城市群大多積極融合世界貿易規則來打造自己的金融制度。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城市群的金融屬性契合上文對于新型金融理論的分析,理由如下:第一,山東優質企業大多誕生在城市市場,比如濰柴、海爾、海信、青啤等,城市為他們孕育了更好的金融市場,同時也產生了更加復雜的債務關系,需要獨特的金融法庭來處理。第二,高質量的基礎資產才能產生高質量的金融產品。中國經濟發展最直接的反映是房地產,而房地產的發展等同于中國的城市化進程,所以城市導致了財富的積聚,產生更多的金融案件糾紛。第三,金融科技的應用需要以人口為接入點,如此才能形成數據,而山東的城市群積聚了大量人口,這就可以使金融技術從最緊密的金融行業開始滲透,為研究金融法律創新提供了機會。第四,金融市場是以信用為基礎,而農村市場的信用機制還相對不成熟,孕育不了新型的金融產品,不需要成立專門的金融法庭。所以,金融法庭的構建圍繞城市群打造,不但符合新型金融的需求,同時也符合國家經濟規劃的要求,在理論和政策支持上都可以獲得支撐。
基于以上的論述,本文認為山東金融法庭借鑒上海金融法院的組織形式是有理可尋的:
首先,根據城市群的規劃,省內的金融司法要服務于未來金融業城市群的發展方向,相互契合,因此本文認為應在省內兩大城市群的龍頭城市設立金融法院或者至少設立金融法庭,例如“濟南金融法院”或“青島金融法院”,而非“濟南市金融法院”或“青島市金融法院”,這是因為城市群的金融效應是鏈接在一起的,也就是龍頭城市發出金融指令,群內其他城市執行金融指令,這才能體現核心城市發揮金融輻射的作用,這也給城市群金融司法專門化的進一步改革留下了想象空間,比如濟南城市群商事案件的跨城市管轄。同時,在非核心城市,如需要可在其現有的法院內,設立金融庭專司金融案件。
其次,明確“濟南金融法院”或“青島金融法院”的級別定位,本文認為其應屬于中級法院的范疇,既可以審理上訴案件,又可以審理城市群內特定的金融商事糾紛案件。由于金融案件的種類繁多,涉及的主體既有私主體,也有公主體,既有橫向的平等商事關系,也有縱向的金融管理關系,所以在案件的管轄范圍上,采取“三審合一”的模式,也即涉及金融商事審判、金融行政審判、金融刑事審判。
再次,明確山東金融法院的司法監督機制。省內金融法院應向人大常委會負責并報告工作,審判工作受最高人民法院和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共同監督,同時受同級人民檢察院法律監督。金融法院院長由人大常委會主任會議提請本級人大常委會任免,副院長、審委會委員、庭長、副庭長、審判員由金融法院院長提請人大常委會任免。
山東在全國的經濟發展中屬于GDP大戶,但是在金融創新的要求下,山東不單要提供有效物質形態的產品,更要提供高質量的金融服務。也就是說不能過于依賴以前的競爭優勢,要建設國際經濟、金融、貿易和航運中心等現代服務才是未來接續山東競爭力的關鍵因素。
近幾年,長三角、京津冀、珠三角三大核心城市群都在不約而同地發生一個本質轉變,即從以“工業+商業”為主導的城市轉變為以“商業+技術”為主導的城市。金融支撐城市功能評價的重要尺度,是看其能否對周邊城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形成巨大的拉動力、吸引力和凝聚力。作為一個合格的金融中心,應該充分滿足周邊城市金融服務法律需求,這同時也成為金融中心城市(例如濟南、青島、煙臺等山東一線城市)發揮金融支點作用的基本要求。山東的金融司法如果能解決好這些問題,就可以降低處理金融糾紛的成本,提高金融司法規則的透明性和可期待性。本文認為應著重做好以下幾點:
第一,謹慎對待金融利益。社會的發展是運動的,作為保障社會發展的法律制度也是和社會耦合在一起,不斷變化發展,當新的金融事務出現的時候,就會誕生新的經濟權利,為了保證新的經濟力量的發展,必然相應地誕生新型的法律上的實體權利和司法中的技術性權利,以此使金融主體獲取新經濟行為所帶來的收益。①參見德姆塞茨:《所有權、控制與企業——論經濟活動的組織》,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25頁。因此,可以看出,在哪些時間、哪些地域、哪些金融形式上給予多少司法資源,將會導致金融社會總體福利的多寡和結構的變化。這是因為金融業新型“權利”的出現,只是意味著經濟上的“權利”,并不代表著法律上的權利。司法實踐中對于經濟“權利”的司法度量,對金融業的發展具有決定性的作用。這種度量作用將不單幫助政府金融部門在金融監管領域找到最優的執法水平,最終也會在沒有使任何人境況變壞的前提下,實現人力、物力、財力的優化配置,爭取實現以最小的成本創造最大的效率和效益。
第二,重視合同對于金融業的基礎作用。雖然權利是私法制度的重心,但是在獲得權利后,怎么通過權利的利用獲得收益以及轉讓權利等,也決定了金融資源的預期收入、影響效率。而合同是實現權利的重要工具,一切金融行為的法律基礎都要圍繞合同展開,沒有合同的基礎關系,圍繞著合同而展開的擔保制度、票據制度、場外融資等新金融工具將沒有存在的價值。同時,本文還認為,討論金融監管的制度創新,比如配額制度、稅收制度、財政補貼制度、準入門檻制度等激勵懲罰機制過于宏觀,法庭也不可能替代政府做決定,但無論是哪一種制度,分解到最后都是人與人之間的合同關系,所以合同才是這些制度的底層問題。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關于人民法院為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和推進金融改革發展提供司法保障的指導意見》(法發〔2012〕3號),以及最高法公示的有關于金融案件的指導性案例,①參見大連高金投資有限公司、中國工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大連星海支行企業借貸糾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最高法(2017)民終647號民事判決書;中國民生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南昌分行訴上海紅鷺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票據追索權糾紛案,最高法(2017)民終41號民事判決書。我們發現金融監管是通過以下方式對金融合同產生影響的:首先,使用民法中有關于“通謀的意思表示”來解釋金融合同中當事人之間意思表達與行為是否不一致,從而影響合同效力。其次,將民商事規范中的“否定性”評價套用在金融合同的解釋上,影響合同成立和生效,例如將某種合同解釋成屬于《民法典》合同編中的“無效情形”。最后,直接引用部門規章、行業規定來解釋合同。這些司法行為的大量出現將會導致當事人利用合同規避風險的期待降低,比如通過限定合同的期限、違約責任、提供保證人等來把不可控的風險降到最小程度。所以本文認為,在司法實踐中不要輕易認定合同無效,這樣不但有違法律形式化的特征,也失去了“合同是法律風險最好回應形式”的法律工具價值屬性。
第三,重視金融標準的司法作用。傳統學者設計法律制度的具體思路是:在法律上明確存在某項利益的權利后,再通過權能的仔細設定來區分主體的權利、義務和責任。②參見黃明健、劉曉莊:《我國森林資源物權法律保護探析》,載《林業經濟問題》2005年第25期。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市場主體對于金融法律客體的了解之上,傳統的“物權法”以及具體領域的下位物權規則,大多建立在人類已經熟知的社會領域之上,有足夠的材料把經驗總結為法律。但是新金融科技領域往往不是人類過往經濟行為的范圍,所以金融利益的設定必須從頭開始,進行法律制定前的標準化測量,也即對金融利益進行合適的度量,將這些數據作為司法定分止爭的依據,成為法律中的司法認定標準。這樣做的好處在于:首先,金融司法認定標準的出現可以限制金融監管對于司法的過度干預,一切要以法律為依據。其次,通過標準體現山東金融法庭的差異化。因為地域經濟水平不同,不可能采取“一刀切”的司法認定邏輯。再次,與國際接軌,提高山東金融司法的競爭力,吸引外商投資。當前無論是國際金融組織,還是商業發達的國家,都已經在金融方面建立起大量的標準,不但為金融貿易和技術轉化提供了統一的規則,也為搶占金融裁判規則的供給積累了優勢。山東金融所要進行的對外鏈接,就是與其他國家或者國際組織合作,金融標準的制定不但能對接國外金融貿易,也為山東建立自己的金融商事規則打下基礎。最后,金融標準的制定可以對接其他部門法,例如與金融行政、金融刑事有效融合,使“三審合一”模式有效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