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青回”

年紀大了，就越發不想麻煩家中小輩，兒孫們健康順遂，平安喜樂，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自己也沒個大病大痛的，還是更愿意和老伴兒一起住在老家，養養花草，看看新聞，閑時和老伴兒下樓散散步。雖說沒有兒孫繞膝在前，卻也樂得清閑自在。

兒媳婦孝順，隔三差五就各種電話問候，家里需要的補品藥品也從沒斷過，不過，每回電話末了，總是要試探我和老伴兒的想法，問我倆愿不愿意去城里一起住。

還真不是不愿意，兒子兒媳所在的城鎮，雖說不遠，開車約個把小時，只是，他們一家子的住房沒電梯，還得爬樓，前幾年，身子骨硬朗的時候，爬一爬問題不大，可歲月不饒人，如今，叫我上個三樓都已是氣喘吁吁，爬完還得緩上好一陣。更關鍵是，年紀大了，真的不想動，在自己熟悉的老家還是最舒適。

所以，每每面臨這種試探，我總是各種推托拒絕，說得多了，兒媳也不好再說什么。但我那兒媳，可真是聰明得很，直接找我說不動，就時不時找我老伴兒絮叨。老伴兒是個耳根子軟的，久而久之，也有些動搖。但我呢，一直立場堅定，堅決不肯搬。

兒媳又想了一招。孫女相親、結婚、生娃……這些樣樣都是大事，沒您老人家怎么能行！這個乖巧兒媳婦喲，最是懂我和老伴兒的心，這小孫女，是我倆從她嬰兒時期起，就一天天帶大的，什么時候長牙、會爬、走路，我們一點點看在眼里，一直到她上了大學。

老伴兒也時不時愛翻老照片。看著我以前給孫女拍的一張張時光的印記，眼睛里也有些濕潤。這人喲，真是老不得，越老，越感性！

趁著五一假期，兒媳的電話又打來了。不過這回，并不是要我們去城里住，而是，孫女主動提出要來老家看望我倆。掛完電話，老伴兒那眼神里，立馬有了多日不見的神采，主動張羅著提前去買孫女最愛吃的排骨、東安雞。

我嘴里笑話她是個急性子，說這孫女真是比貴客還尊貴，看把你急得，自己心里卻樂得跟朵花似的，還在老伴兒出門后，悄悄翻出了老照片，看著小孫女乖巧依偎在自己身旁的照片，嘴角咧得合都合不攏。

電話是前天打的，人卻要今天才到。昨晚，我和老伴兒都睡不著。彼此戲謔，你看看你喲，孫女來了，覺都睡不著嘍。

孫女抱著剛滿周歲的小奶娃娃到了，嘴跟抹了蜜似的，“我最親愛的爺爺奶奶！看，這是小Cici！”我一把抱過小Cici，大大的眼睛，又黑又長的頭發，越看越像孫女兒小時候，小Cici也乖巧，抱著他走了一圈，最喜歡家里的吊燈，小手指一指一指的，看得我心都要萌化了。

孫女倒也沒閑著，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各種搗鼓，不一會兒翻出來一個“保健盒”。“爺爺，這不是我小時候的‘寶貝盒嘛！”我一瞅，確實是孫女上小學時，把各種她喜歡的小物件都收集起來的小盒子。“可不是嘛，你看，里面那根雞毛，還是當年你奶奶準備殺雞時，你于心不忍，撿了幾根毛回來留作紀念呢！”“哈哈，爺青結啊！”“還有那塊化石，其實就是塊普通的沉積巖，你非說人家是化石，寶貝似的收藏著！”“哈哈，真的是爺青結！”孫女又翻了幾樣自己的“老寶貝”，嘴里不斷地重復著“爺青結”，我忍不住問道：“什么是爺青結呀？”“爺青結，是網絡上年輕人流行的說法，就是說，爺的青春結束了！爺就是自稱的意思！”雖然不明白為啥現在的年輕人要自稱爺，況且還是女孩子，不過我看孫女高興，也跟著樂呵。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吃完午餐，睡完午覺，等小Cici醒來，他們一家子又該回了。送他們出樓梯口，心中是諸般不舍。“爺爺，您拍照水平那么好，能不能以后多來給小Cici拍照呀？”就知道這小丫頭片子，給我準備了這“靈魂拷問”。“行行行，等腿腳利索點了再說！”“好咧，那孫女等著您！”孫女笑意盈盈地離開了，我和老伴兒又失眠了一夜。

過了一個月，我還是主動給兒媳打了電話，孩兒啊，我倆決定搬回去住了！兒媳不禁大聲地在全家廣播，哪想到電話旁，孫女也在，只聽得她大聲喊了句：“爺青回！爺的青春回來嘍！”掛了電話，我和老伴兒相視一笑。

【作者簡介】陳柯舟，筆名舍云。作品散見《常寧報》《常寧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