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菊花與刀》作為本尼迪克特的主要著作之一,于1946年公開出版發行,書中關于日本文化諸模式的分析引起了日本學界的熱烈討論,對書中關于日本文化的各種觀點雖然褒貶不一,但值得肯定的是,本尼迪克特在未到過日本的情況下,通過文化人類學的方法分析了隱藏在日本人行為背后的思想動機。文章通過對日本文化諸模式的分析,展現日本學界對《菊花與刀》的研究視角,以期探究在新的歷史背景下該著作對我們理解文化模式的啟示。
【關鍵詞】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菊花與刀》
【中圖分類號】I1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06-0055-02
露絲·本尼迪克特 (Ruth Benedict,l887—1948)作為當代著名的文化人類學家、民族學家,其文化模式理論對于文化人類學的發展意義重大。根據本尼迪克特的理解,“文化模式”中的“模式”一詞并不等同于德國哲學家們所提及的“類型”,而是作為一個心理學的概念出現的。在《菊花與刀》這部反響特別大的著作中,本尼迪克特在受戰時條件制約的情況下,依據文化人類學的方法對日本文化進行了全面分析,其中不乏有些許邏輯不能自圓之處,但在當時情況下對日本文化分析的大膽嘗試仍值得尊敬和重視。
一、對日本文化諸模式的分析
在日本文化中,“菊花”和“刀”分別意味著皇室和武士,但在此著作中,本尼迪克特并不拘泥其蘊藏含義,而是用“菊花”與“刀”來象征日本人的矛盾性格,即“菊花”與“刀”是日本文化兩重性的象征,本尼迪克特認為日本人的好戰與和善、忠貞與背叛、順從與反抗等都是在最高的程度上顯現出來的。
為了探究日本人的這種兩重性背后隱藏的思想淵源,本尼迪克特首先從日本的社會等級制度出發。依據她的研究,日本人整個的人情往來、家國關系都是基于特定的社會制度進行的,每個人在其所處的位置上都要恪守本分。日本人將遵守等級制度視為一種藝術,也正是因為這種遵守使得日本人“甘居各自適當位置”,并且由此形成了日本獨特的道德體系。在這種道德體系的約束下,每個人從小家到大國,從幼兒到成年直至老年,每一個階段都對人們的行為細節以及所處地位有著明確規定,日本社會也在對等級制度遵守的藝術中達到平衡。
在等級制度制約下的民族性(國民性)也成為研究的重點,本尼迪克特用大量的篇幅在描寫“恩”和“報恩”,為了讓美國民眾對“恩”和“報恩”的概念加以理解,著者試圖尋找同義的美國概念,但無功而返。值得肯定的一點是,在對于日本社會結構的認識上,本尼迪克特展現出令人驚嘆的實力,她指出日本的社會結構是建筑在統治與服從的關系之上的,這種社會結合也不是個人與個人之間通過自由意志的結合,進一步說,日本的這種統治與服從的社會架構是通過報恩這一義務形成的,因為對于恩人的報答義務是一種無限的且必須履行的義務,正是由于報恩的這種無限性,社會中的個人與個人之間產生了人身的服從關系。對于報恩義務產生的人身服從關系,在日本人看來不僅僅是出于對恩人的報答,而重要的是在“報恩”這個行為中還承載著“德”,即對日本人來說,“報恩才是德”。本尼迪克特進一步將報恩的義務區分為“熼務”和“義理”。“熼務”是一種沒有時間限制的、無限的和持續的報答義務,這種義務是窮其一生都無法償還的;而“義理”則是有時間限制的、可以償還對等恩惠的報答義務。
那為何恩與義對于日本人有如此巨大的約束意義,本尼迪克特將目光轉向日本人從小在家庭、學校乃至整個社會中接受的兒童教育,指出日本社會對人的教養是與美國完全不同的“U”型模式。在日本,兒童和老人擁有較高的自由度,這種自由在兒童開始上學之后漸漸減弱,在即將婚嫁階段,人們的自由跌至谷底,此后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步入老年之后又重新獲得自由。這種教養的不連續性恰恰成為了造就日本人雙重性格的重要因素。
書中通過對日本社會等級、恩與義、人情以及對兒童的教養等各方面的分析得出了日本文化是一種“恥辱感文化”,這種文化與歐美“罪惡感文化”不同。這些對日本人關于自身生活、家國社會的觀念在現實行動中的體現的剖析,才使得日本人成為日本人。日本國內對本尼迪克特的日本文化研究產生了強烈反響,川島武宜將此評價為是迫使日本人進行深刻反省的敘述。
二、日本學界對于《菊花與刀》的反思
本尼迪克特在未到過日本的情況下對于日本人的生活和文化的描述能有這種深度是令人欽佩的,雖然其中對于各種事實的觀察和梳理有誤解之處,但總體來說這種對日本文化諸模式的描述是值得肯定的,這也激發了日本學者對自身所處的社會有了更強烈的反思欲望。對于本尼迪克特書中所述有關日本文化的各種觀點,在初期研究中,日本學者由于研究定位的不同大體分為兩個陣營:一部分日本社會學者認為本尼迪克特對日本的研究具有令人欽佩的洞察力;另一部分日本歷史學家則對這種評價嗤之以鼻,認為本尼迪克特將日本人作為同質的人不加以區分的描述,缺少歷史性的維度。例如荷西左衛門在提到《菊花與刀》時曾說:本尼迪克特能夠注意到日本天皇制度下的階級關系以及政治階層與地方自治交相并存的狀況時值得肯定的,但遺憾的是并沒有對都城和町做深入的探究。世哲郎更是直言《菊花與刀》沒有任何學術價值,因為它完全混淆了日本軍方和普通人的想法。川島武宜在《評價與批判》中對《菊花與刀》的批判中認為雖然應該肯定著者的學識能力,但是在對日本文化的剖析中缺少歷史層面的考察,也沒有對日本人的階層和職業進行劃分,僅僅是把日本人當作同質的人進行研究。這一時期的日本學者的批判主要集中于對文本的角度,而沒有探討本尼迪克特在書中運用的文化人類學的方法,這種研究方法本身就是去歷史維度而尋求人類整體中的文化概念和結構,通過對人的行為方式的剖析探究其深層的意義。因此在對《菊花與刀》的初期研究中,日本學者也表現出一種雙重性,一邊接受一邊批判。
隨著戰后日本經濟的日漸恢復,日本學者對《菊花與刀》的研究集中在“恥辱感文化”“等級制和集團主義”上。在這一時期,日本學者致力于回答日本人對自己的道德約束是否只能從“恥辱感”入手,日本人是否能夠通過對自己內心的探索來獲得對自身的約束。這類問題的出現使得日本學者不再單對文本進行批判,而是開始思考日本的“恥辱感文化”和“集團主義”,并且通過不同角度對上述問題進行肯定性的評價,重新強調日本文化中的積極方面,試圖說明日本文化的復雜性以及與西方文化相通的可能性,企圖通過這種轉變擺脫日本文化中的負面影響,從而在世界文化中獲得自信。
到80年代初期,對于上述兩個學界研究的側重點的探討使得一些日本學者感到疲乏,認為這種概念上的爭論其實毫無意義,于是迎來了又一次的問題轉換,即將《菊花與刀》的理論來源和研究方法進行的徹底的解構。在這一時期,學者們對于《菊花與刀》的探討已經不僅僅局限于某個問題,而是注重把握整體。試圖通過對《菊花與刀》的徹底解構來達到提純日本文化積極價值的作用,強調日本文化與歐美文化的對等性甚至超越性。這種盲目的文化自信引起歐美國家的反感與不滿,并且日本經濟的回落以及世界多極化趨勢的顯現,使得日本面臨文化認同的難題,為了打破這種現狀,日本學者開始強調日本文化的國際性,著手構建多元化的文化發展路徑。在這一時期,日本學者批判的主要目的在于將《菊花與刀》與日本剝離,試圖將《菊花與刀》中談及的問題擴及世界范圍。
在不同時期,日本學界對于《菊花與刀》的評價與批判角度各不相同,從單純的文本性批判到有所側重再到徹底解構、多元把握,從日本學界經歷的這種轉變中可以也發現日本文化從經濟訴求到政治訴求的巨大轉變。
三、評價
本尼迪克特的文化模式理論使根據文化發生的來龍去脈分析各種文化現象,強調在文化研究中要將不同行為和思想之間的獨特性串聯在一個統一整體上。在《菊花與刀》中,本尼迪克特對日本文化諸模式的研究跳脫出了本身的境況,將自己研究的視角聚焦在日本人的行為本身,而不是如果美國人站在日本人的角度上會如何做,是文化人類學方法運用的經典之作。
日本學界對《菊花與刀》的解讀歷程在一定程度上促進研究方法的創新,為我們研究文化模式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向。這也啟示我們應該關注文化的靈活性,后期日本學界曾提及將《菊花與刀》更多的視為一個國際問題,將這種靈活性運用到除日本以外的其他文化也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如今,文化發展融合已是世界大趨勢,文化的特殊性不是將其優劣分類的說辭,正是因為文化的獨特性才使得不同民族成為其民族,而每個民族觀察事物的透鏡是存在差異的,只有這樣才能盡可能多的減少因誤解而產生的爭端。新的國際局勢下,我們更需要尊重文化的差異性,培養良好的世界文化意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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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盧瑤,女,漢族,山東青島人,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2019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