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中國文學影視化改編風氣盛行,但鮮有外國導演改編中國本土文學作品。《許三觀》作為首部也是唯一被韓國導演改編并搬上銀幕的中國文學作品,意義重大。本文結合韓國社會文化,從韓國受眾的立場出發,深入探討韓國受眾對電影的接受態度,以及這種改編對其接受中國文化的意義。
關鍵詞:中國小說;韓國改編;社會文化;韓國受眾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06-0175-02
一、引言
新媒介時代文學與影視相得益彰。對文學作品進行影視化改編,勢必會加快其走向世界的進程。《許三觀》作為首部也是唯一被韓國導演改編并搬上銀幕的中國文學作品,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值得我們研究。目前相關論文多從改編者角度出發,從跨文化差異、電影敘事以及改編策略等角度進行多方面的探索評價,本文則試圖將研究視角轉換為韓國受眾,結合韓國社會文化看待和分析該影片。韓國觀眾是否能接受該電影,是否存在不同的理解和闡釋,這種改編對其了解中國文化有何意義是本文的研究重點。
二、《許三觀賣血記》:小說到電影的改編
電影改編自余華小說《許三觀賣血記》,小說于1999年被引入韓國,次年被韓國《中央日報》選為“100部必讀書”;2003年被改編為同名話劇;2015年被韓國導演搬上銀屏。小說中小人物許三觀每每以賣血的方式度過難關,卻活得堅強而自得其樂,展示了以忍受苦難來消解苦難的東方美學。
導演河正宇在接受專訪時表示,《許三觀》深挖了原著中觀眾喜聞樂見的父愛題材[1],有意通過繼父賣血來拯救養子性命的故事情節向韓國觀眾呈現不同尋常的父子情;同時將許三觀的人物性格與韓國“恨文化”民族性格糅合,更加“韓國化”。影片中許三觀賣血時憋尿所說的“憋住的是希望”這一句臺詞,對抄家的鐵匠笑臉相迎,饑餓時用嘴巴做飯等情節,都映射出“在苦難中隱忍,在隱忍中生出新希望”[2]的韓民族“恨文化”內涵。
三、中國小說韓國化改編:在韓反響冷淡
該電影由韓國實力導演河正宇操刀,有河智苑、伊恩惠等眾多金牌演員加盟,斥巨資拍攝。強大的演員陣容、有力的宣傳造勢以及原著積攢的粉絲力量,一早便吸引了韓國觀眾的目光。然而作為2015年賀歲檔電影,其播出后卻反響平平。據悉,電影制作費為100億韓元,以此估計損益值,觀影人數需達到300萬。然而,電影最終以賣出額74億韓元、觀影人次97萬的成績慘淡收尾。同時期韓國翻拍的中國電影,如《絕密追蹤》《新世界》《沉默的證人》《毒戰》等,在費用制作、演員陣容、宣傳造勢、粉絲基礎等遠不如《許三觀》的情況下,在韓國最大搜索引擎網站naver①、專業電影評價雜志網站cine 21②的評分都高于電影《許三觀》(見圖1、圖2)。

四、韓國受眾的認知與認同:接收困難
以韓國最大搜索引擎網站NAVER為調查對象,以7.61分評分為基準,將7.61分以下定為差評來收集數據。在1871條的差評評價中,差評理由為強行煽情與搞笑的占29%、與原著不符的占24%、人物奇怪的占18%、主題不清的占16%、與韓社會不符的占12%。針對電影中所延續的原著中的黑色幽默與感動,韓國觀眾并未給予認同,而是就故事主題、情節以及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進行了截然相反的解讀。結合韓國社會文化來看,“誤讀”的產生主要有四方面的原因。
(一)背景移植不倫不類
希區柯克指出,“暢銷小說搬上銀幕應該絕對重視原作,否則是要激怒觀眾的”。《許三觀賣血記》作為韓國暢銷書,擁有廣大的讀者群,原作中時代背景、風格神韻早已活在讀者心中。19世紀末20世紀初,小說帶著厚重歷史感走進了對中國感到好奇的韓國民眾視線中。而導演將電影的背景移植到朝鮮戰爭結束后的韓國經濟重建時期,本是為了讓觀眾形成共鳴,卻忽略了觀眾對中國故事的興趣,使得觀眾在接收過程中產生了“不倫不類”的感覺。
(二)人物形象整體消極
“外來文化在接受固有的形象,一個外國作品如果不符合這個形象就難以進入新的競技舞臺”[3],韓國觀眾對這位“韓國化”的許三觀顯然并不買賬。影片所處時期正是韓國政府制定經濟開發政策時期,先有韓國士兵積極響應“借兵”政策,奔赴越南戰場換得美國資本投入,后有勞動人民赴德賺取外匯以支持國家建設。在整體貧窮卻亢奮的社會大環境中,許三觀的“隱忍”變質為“懦弱”,從許三觀身上找不到精神慰藉的觀眾,只得將他排斥在外。
(三)賣血行為難以消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儒家教誨使韓國民眾對“一脈相承”的血十分珍視。五六十年代,因貧窮而賣血的現象時有出現,但民眾對“賣血”行為普遍持否定態度,甚至不看好獻血行為。[4]80年代后,政府嚴禁賣血,賣血作為不合法行為鮮有出現。而2015年上映于異國他鄉的改編電影《許三觀》卻自動疏遠了觀影比占69%的年輕群體,盡管導演有意地將小說中的12次賣血行為縮減到4次,但為還債而賣血、為吃飯而賣血等賣血行為在后移植背景中依舊無法得到完美消解。
(四)父子親情不合綱常
在當今現代化、西洋化風潮中,韓國仍然是個父親家長制、血緣主義極強的社會[5]。對從新羅時期便接受儒學教育的韓國民眾來說,儒家思想可謂根深蒂固。朝鮮戰爭結束后,在八成學校毀于戰火的狀態下,韓國父母依舊咬牙堅持讓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當時韓國社會有90%的適齡兒童接受了小學教育,為“漢江奇跡”奠定了基礎。透過韓國社會文化縮影看影片人物,五六十年代靠倒賣軍火發家的生父何小勇,富有卻不肯認養親生兒子一樂的情節并不符合這一時代韓民族愛子情深的父母形象。
五、電影非經典化改編:原因探究
盡管河正宇作為本土導演對電影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本土化改編,但從韓國受眾的立場來看,該電影并非一次成功的經典文學作品改編嘗試。經典小說是經受了時間考驗而獲得公認地位的偉大文本,它們蘊含著某一時代、某一民族彌足珍貴的精神資源,能夠跨越時間與空間,同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人講述有關人性共同之處的動人故事。[6]小說《許三觀賣血記》最初被引進韓國時,先是因韓國民眾好奇而備受關注,后隨時間的推移引起了韓國讀者在本質上的認同,為身處亞洲金融風暴危機的韓國讀者帶來了極大的精神慰藉。韓國改編電影《許三觀》招致批評的原因并不是違背了讀者的“審美期望”,而是導演河正宇囿于本土導演的身份,在進行外來小說本土化改編時,未展開深入調查,忽視了本土的受眾需求。在導演與受眾共同參與電影作品意義構建的過程中,受眾會不自覺地結合社會文化,不斷觀察作品中的主人公和故事,進而與自身進行對比和聯想。導演如若對受眾需求沒有充分的了解,觀眾也就無法從作品中得到情感上的補償。電影《許三觀》在對觀眾需求把握不足的基礎上貿然進行改編,導致電影喪失了其想要構建的主題核心,因此,本土觀眾在該影片中觀察到的便是不符合韓民族情緒的無能繼父替人養子的畸形故事。
六、結語
透過韓國電影《許三觀》的在韓接受度可以了解到中國小說國外改編現狀及當地受眾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不可否認的是,該電影的上映對原作小說的傳播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2014年,據韓國教保文庫介紹,自電影上映后,小說月平均銷售量由241.8本上升到581本,增加了2.4倍。該電影雖沒有做到好評如潮,但在某種程度上承擔了說書人的角色,促進了中國故事的傳播。為此,我們應鼓勵外國導演進行中國文學的影視化改編。陽雨秋學者說,中國文化對外傳播是“以我為主”的思路,在內容選擇上具有很強主觀傾向性,而忽略了受眾的內容接受與心理認同。其實在中國小說“走出去”的過程中,不管是本土導演還是國外導演,都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改編問題,如果不深入地把握中國故事與當地受眾的共情點,哪怕是進行了符合語言文化規則的改編,也極易發生“異化”,難以獲得當地觀眾的理解與喜愛,要真正把握受眾需求,做到本土故事國際化任重而道遠。
參考文獻:
[1] 李先必.終于知道了河正宇選擇許三觀的理由[EB/ OL]. ohmynews,http://star.ohmynews.com/NWS_Web/ OhmyStar/at_pg.aspx?CNTN_CD=A0002073050.
[2] 劉暢.初識韓國恨文化[J].世界文化,2016(11):58-61.
[3] 大衛·丹穆若什.什么是世界文學[M].查明建,宋明煒,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131.
[4] 張別.中韓敘事文本翻譯和改編探究——中國小說許三觀和韓國電影許三觀[D].光州:韓國全南大學,2018.
[5] 高洪艷.韓國電影中的儒學彰顯[J].電影文學,2007(1):23-24.
[6] 趙明珠.外國經典小說的電影改編對其中國電影“走出去”的借鑒意義[J].電影評介,2010(22):10-15.
作者簡介:賈學鵬(1994—),女,山東泰安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韓國社會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