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熙載的《藝概》雖然還是用傳統文論的方法對文學進行評點,但劉熙載熔鑄百家,從審美出發,其體悟亦有新意產生。“煉”就是其中的代表。劉熙載對“煉”的體悟主要涉及三個方面,分別是層次、原則和極致。
關鍵詞:劉熙載;《藝概》;煉
“煉”是作家自覺對語言進行藝術化處理的過程。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必須要用語言來表情達意,必須要對語言進行藝術化處理。《藝概》作為我國文藝理論批評史上繼《文心雕龍》之后又一部通論各種文體的佳作,其作者劉熙載對“煉”有著自己的見解。
一、煉的層次
“煉”有三個層次,分別是作家素養層、作品內容層、作品形式層。在《藝概》中,所“煉”者甚多,有神、氣、篇、章、句、字、辭、形、意、格等十“煉”。神、氣如“文以煉神煉氣為上半截事,以煉字煉句為下半截事。”[1]篇、章、句、字如“煉篇、煉章、煉句、煉字,總之所貴乎煉者,是往活處煉,非往死處煉也。夫活,亦在乎認取詩眼而已。”[1]辭如“言詩格者必及氣。或疑太煉傷氣,非也。傷氣者,蓋煉辭不煉氣耳。”[1]形如“學書通于學仙,煉神最上,煉氣次之,煉形又次之。”意、格如“論詩者或謂煉格不如煉意,或謂煉意不如煉格。惟姜白石《詩說》為得之,曰:‘意出于格,先得格也;格出于意,先得意也。’”[1]
本文按照今人觀點,將十“煉”大致劃分為三個層次。其中,神、氣屬于作家的素養,可歸為一層。篇、章、句、字、辭、形屬于作品的形式,可歸為一層。意屬于作品的內容,可歸為一層。格比較特殊,有“品格之格”和“格式之格”。“品格之格”可歸為作家的素養,“格式之格”可歸為作品的形式。從讀者閱讀欣賞的角度看,作家素養層和作品內容層是隱藏的,作品形式層是明顯的。劉熙載所提到的十“煉”是在前人基礎上對“煉”的一次完善補充。本文又將其分為三個層次,合稱三層十“煉”。前人有人是注重“煉”的作品形式層,即煉字、煉句,如宋代范溫的《潛溪詩話》、清代賀貽孫的《詩箋》;有人是把“煉”分成兩個層次,即煉意、煉格,如宋代姜夔的《白石詩說》。前人雖然已經關注過“煉”的問題,但沒有人像《藝概》這樣全面、細致。
二、煉的原則
“煉”有兩個原則,分別是有主有次、配合得當。“煉”的原則主要是針對作品形式層而言的,因為讀者首先關注的是文學作品的形式。劉熙載提出“煉”應有主有次,如“多句之中必有一句為主,多字之中必有一字為主。煉字句者,尤須致意于此。”[1]作品內部需要有中心、主干。劉熙載又提出“煉”應配合得當,如“煉字,數字為煉,一字亦為煉。句則合句首、句中、句尾以見意,多者三四層,少亦不下兩層。詞家或遂謂字易而句難,不知煉句固取相足相形,煉字亦須遙管遙應也。”[1]又如“詞以煉章法為隱,煉字句為秀。秀而不隱,是猶百琲明珠而無一線穿也。”[1]作品內部需要協調一致、互相呼應。
文學作品如果能遵循“煉”的原則,即作品內部能有主有次、配合得當,那么文學作品就可以被認為是有“眼”。如“文家皆知煉句煉字,然單煉字句則易,對篇章而煉字句則難。字句能與篇章映照,始為文中藏眼,不然,乃修養家所謂瞎煉也。”[1]“眼”是活處“煉”的結果,是作品有主有次、配合得當的體現。好的作品都會有“眼”,文有文“眼”,詩有詩“眼”,詞有詞“眼”。“眼”在古代文論中早已有之,它受古代畫論的啟發于宋代產生,古人對其認識不一。劉熙載認為,“眼”可以是實字、活字、響字,也可以是雙字、虛字、無字,還可以是一句、數句、一篇。這是劉熙載對“眼”的一種發展、深化,雙字、一句、數句、一篇打破單字為“眼”的局面,虛字打破實字為“眼”的局面。尤其是無字的提出,“眼”可在作品的形式之外體現,近似于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劉熙載又認為,“眼”是文學作品中“神光所聚”、“一動萬隨”的地方。這意味著“眼”既要相異于作品,又要相融于作品。“眼”相異于作品才能成為中心,統領全篇,相融于作品才能運動發展,聚合變化。“煉”與“眼”都體現出了動態性的特征。劉熙載也敏銳地發現“煉”與“眼”有相通之處。他將二者結合,發展“眼”的同時等于發展了“煉”,是一大創新。
三、煉的極致
“煉”有一個極致,即極煉。如“古樂府中,至語本只是常語,一經道出,便成獨得。詞得此意,則極煉如不煉,出色而本色,人籟悉歸天籟矣。”[1]又如“詞中句與字有似觸著者,所謂‘極煉如不煉’也。晏元獻‘無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觸著之句也;宋景文‘紅杏枝頭春意鬧’,‘鬧’字,觸著之字也。”[1]
劉熙載認為,極煉如不煉。一個“如”字,很好地表現了極煉的特點,以及它與不煉的關系。極煉不是不煉,而是將“煉”發揮到極致后的“物極必反”的產物。“物極必反”,這很明顯是受到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思想的影響。重自然思想,也是道家思想對文學藝術的重大影響之一。極煉即意味著文學作品要自然,要不顯露任何人為痕跡。莊子在《齊物論》中就以籟的例子來表明他崇尚自然。籟有三種,分別是人籟、地籟、天籟。人籟是指人用樂器所吹奏出來的聲音,地籟是指各種孔竅依靠風力所發出的聲音,天籟則是指世間萬物依據各自本身的特點自然而然發出的聲音。天籟優于地籟,地籟優于人籟。越是符合自然的聲音,越是受到莊子的推崇,也越是受到劉熙載的推崇。劉熙載又認為“紅杏枝頭春意鬧”中的“鬧”字就是極煉的表現。無獨有偶,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也提到了這一句,“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王國維也是崇尚自然之人。自然思想在中國古代文論中的魅力,由此可見一斑。
總之,劉熙載的《藝概》雖然是用古代文論摘章引句、即興點評的詮釋方式,仍帶有中國古代文論隱喻性言說和召喚性言說的特點,但他還是對“煉”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作家在文學創造的階段中離不開“煉”,在語言藝術化處理的過程中也離不開“煉”。語言不“煉”,不成好的文藝語言。從某種程度上說,劉熙載《藝概》中的“煉”對一切文學作家都具有指導意義。
參考文獻:
[1]劉熙載.藝概[M].浙江: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7:27,82,86,83,183,119,119,183,125,126.
作者簡介:
尹浩文(1997—),男,漢族,甘肅省武威市人,碩士研究生,單位: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