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動員、戰爭動員、國防動員和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四個概念的誕生、發展和演變過程進行解析,認為動員是戰爭發展的必然的產物,概念的演進凝結著人類對動員實踐的規律性認識。國防動員與戰爭動員在主體、客體、適用范圍等方面有較大的差別,在國家政權統一的情況下,可以認為戰爭動員是國防動員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國防動員在新時代的最新形式,是指貫徹總體國家安全觀,打破軍地兩個相對獨立的系統,暢通雙方資源有序流動,聚合雙方力量統一使用,拓展動員模式創新發展,將國防潛力轉化為國防實力,以有效應對各種安全威脅的實踐活動。
關鍵詞:戰爭動員;國防動員;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
從動員到戰爭動員,再到國防動員和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四個概念的拓展和延伸是人類動員實踐活動發展規律的必然結果,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在動員領域的生動體現。當前學者們對動員、戰爭動員、國防動員和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均有不同的界定和論述,側重點各不相同,但將四個概念貫通起來研究的還比較少,本文挖掘四個概念的誕生、發展和演變過程,探究相互之間的區別和聯系,嘗試對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的概念進行界定,為后續研究提供參考。
一、動員
動員一詞被考證是西方的舶來詞。關于動員概念的源頭,目前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第一種,以我國著名學者蔣方正為代表,認為“德國是軍隊動員之祖”[ 1 ],其在《新兵制與新兵法》一書中簡要記錄了動員的發源:“動員二字的根源是從德國來的,原名mobilmachung,有兩種意義:可以譯為‘做具’,又可以譯為‘作動’,意譯起來就是‘裝備起來’‘做到能動’”[ 1 ]。第二種觀點認為“動員”一詞來源于法國。以《中國戰爭動員百科全書》為例,書中指出“‘動員’一詞最早見于18世紀末的法國革命”[ 2 ],即1793年8月23日法國國民公會頒布的《全國總動員法令》,文中規定:“從現在起到一切敵人被逐出共和國領土時止,全法國人民始終處于征發狀態,以便為軍事服務。青年則去打仗,已婚男子則制造武器及運送糧食,婦女則制造帳篷、衣服及在醫院中服務,老年人則出現在公共廣場去鼓勵戰士們的勇氣、宣傳痛恨國王和共和國之統一”[3],《法令》第一次將“動員”作為獨立的概念明確提出來。比較兩種觀點,第二種觀點時間上明顯較早,證據上更加確鑿,因此更令人信服。
無論從哪種觀點看,“動員”一詞的起源都與發動戰爭密切相關,戰爭的需要催生了動員這一新生事物,動員的目的直接服務于戰爭。因此,早期的“動員”實際上包含了我們現在所稱的戰爭動員的一般概念,專屬戰爭范疇。此后,戰爭動員和國防動員概念的出現,都是在此基礎上不斷演變的結果,與此同時,動員也逐漸擴展為各個領域均可使用的詞語。
關于動員傳入我國的過程,蔣方正在其《新兵制與新兵法》作了簡要的描述:“動員兩字見于中國文字是在日俄戰爭之后。原來這個字是日本兒玉源大郎定的……在從前譯為‘出師準備’,因為名詞太長,不適于軍語,同時不能明了地劃分動員與集中的界限,普法戰爭時,法國一面動員一面就集中,結果到前線的兵沒有裝備又回后方來取,擾亂不堪,所以兒玉就決定用動員兩字”[ 4 ]。但1903年北洋陸軍督練處編印的《軍語》中收有“動員”條,其意為“按平時之預備規畫聚齊人馬器械備調赴戰之總稱也”[ 5 ],可見,動員傳入我國應在此之前。結合我國近代史,可以推斷動員傳入我國大致處于洋務運動期間,在大規模學習西方時傳入我國。此后,動員在我國廣泛使用。以革命戰爭年代為例,1930年8月20日贛西南蘇維埃政府發布了《動員廣大群眾堅決打下吉安并舉行慶祝攻克長沙勝利》[ 6 ]的緊急通知。
二、戰爭動員
紅色政權第一次在中央官方文件中使用戰爭動員見于1932年7月7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發布的第14號訓令《關于戰爭動員與后方工作》[7],此后不斷出現在黨的文件中。建國后,關于戰爭動員的研究持續進行,擔任軍事科學院院長的葉劍英元帥曾對戰爭動員以及戰爭動員學有過論述。1985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設立戰爭動員學,自此關于戰爭動員的研究進入快車道,一時間關于戰爭動員的研究成果也不斷涌現,受關注較多的有《戰爭動員學》(譚冬生,雷淵深,1997)、《戰爭動員發展史》(張羽,2004)、《戰爭動員規律論》(曾仲秋,2009)等。特別是2003年、2007年我國出版發行了《中國戰爭動員百科全書》和《中國軍事百科全書(第二版)·戰爭動員(學科分冊)》兩版權威著作,集中代表了當時研究戰爭動員的最高水平。
國內對戰爭動員概念的認識經歷了以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2003年之前,一致認為戰爭動員由動員直接演化而來,與動員概念相同。1987年版《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軍制分冊)》認為動員和戰爭動員是同一概念,其定義是:“簡稱動員。國家采取緊急措施,由平時狀態轉入戰時狀態,統一調動人力、物力、財力為戰爭服務?!盵8],此時戰爭動員的實施主體是國家,服務對象是戰爭。第二階段,2003—2007年,戰爭動員的主體發生變化,但與國防動員和動員混同為一個概念。2003年版《中國戰爭動員百科全書》對戰爭動員的定義是:“國家或政治集團由平時轉入戰時狀態,統一調動人力、物力、財力為戰爭服務所采取的措施。簡稱動員。亦稱國防動員?!盵9]此時戰爭動員的主體擴展為國家和政治集團。第三階段,2007年至今,戰爭動員概念科學完善、相對獨立,不同于動員和國防動員。2007年版《中國軍事大百科全書(第二版)戰爭動員分冊》中對戰爭動員的定義是“國家或政治集團為實施戰爭或應對其他軍事危機,使社會諸領域全部或部分由平時狀態轉入戰時狀態所進行的活動。”[10],此階段戰爭動員的原因擴展為實施戰爭或應對其他軍事危機,表述更加科學完善,此后關于戰爭動員的概念基本照此確定下來。
三、國防動員

國際上,國防動員自一戰后被廣泛使用,在我國出現時間較晚。據王平考證,1984年6月,國家計委、國家經委和解放軍總參謀部、總后勤部向國務院、中央軍委上報了《關于起草國家戰爭動員法的請示》,國務院領導同志看后認為,還是稱作“國防動員”立法更加穩妥一些[ 1 1 ],但直到2010年才正式出臺第一部《國防動員法》。雖然國防動員立法較晚,但相關研究不斷推進。國內關于國防動員概念的認識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97年及之前,此時使用國防動員的概念尚不普遍。1987年版《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軍制分冊)》和1997年發行的《中國軍事百科全書》尚未使用國防動員的概念,只使用了戰爭動員和動員。第二階段,1997—2007年,國防動員與戰爭動員屬于同一概念。1997年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語》、2003年出版的《中國戰爭動員百科全書》和2007年出版的《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均指出兩者為同一概念。曾仲秋在《國防動員基本理論》中指出“國防動員是主體明確、指向明確的戰爭動員”[ 1 2 ]。武希志在《國防動員概論》中認為戰爭動員是國防動員的主體,戰爭動員一定意義上和國防動員可視為同一概念[13]。第三階段,2007年以后,國防動員概念更加科學,并和戰爭動員、動員三者分屬不同概念。2007年版《中國軍事大百科全書(第二版)戰爭動員分冊》中對國防動員的定義是“國家根據國防的需要,使社會諸領域全部或部分由平時狀態轉入戰爭狀態或緊急狀態所進行的活動。國防的重要組成部分,適用情況包括國家的主權、領土完整、同一和安全,遭到戰爭或其他軍事威脅,以及需要采取國防動員手段應付的其他安全威脅時”[ 1 4 ]。朱慶林和李歌梁在《國防動員學教程》中指出,戰爭動員的產生早于國防動員,戰爭動員的主體不僅包括國防動員的主體——國家而且包括政治集團,國防動員的內容和領域寬于戰爭動員[ 1 5 ]。任民在《國防動員學》中從“活動論”和“措施論”、“權限論”和“狀態論”、“程序論”和“狀態論”、“行為論”和“手段論”、“需求保障論”和“資源分配論”、“平戰轉化論”和“供需銜接論”以及“組織形式論”和“橋梁紐帶論”七個方面總結了有關國防動員的不同觀點,并認為國防動員和戰爭動員在動員主體、動員目的和動員功能上有較大差別[ 1 6 ]。2011年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語》和2014年版的《中國軍事百科全書(第二版)國防建設》對國防動員的定義也與此表述基本相同。至此,國防動員的概念固定下來。
通過上述解析,戰爭動員與國防動員的聯系和區別主要有以下四點,見表1。
四、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
目前有關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概念的研究在學術界還比較少,現存的主要觀點有以下幾種:①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指國防動員領域的拓展。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分工進一步深入,一些新誕生的領域對國防安全意義重大,例如新基建、人工智能、生物技術等,也成為國防動員的重要對象。②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指運用軍民融合的手段推動國防動員工作。自軍民融合式發展的概念提出以后,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提法較多,但多數認識停留在借用軍民融合的手段推動國防動員發展上面,例如利用新基建、大數據、現代化物流等先進技術在交通動員、動員信息化、后勤動員方面提質增效。③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指國防動員體系與應急管理體系的融合。國防動員服務于國家安全,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指導下,國防動員的目的除了應對傳統的戰爭威脅更重要的是處置日漸復雜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因此不僅需要動員非軍事資源和力量參與軍隊執行戰爭和非戰爭軍事行動,而且需要利用軍隊的資源和力量參與國家應急突發事件的處置。軍隊參加抗震救災、新冠疫情防控等重大突發事件就是國防動員體系和應急管理體系共同發揮作用的生動體現,也說明了二者在融合的目的上有一定程度的一致性。④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國防動員體制機制的融合。我國國防動員實踐活動在長期的實踐活動中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體制機制。國防動員作為軍民融合的重點領域之一,在中央軍民融合委員會成立之后,需要在體制機制方面做出調整,圍繞軍民融合發展推進國防動員體制機制創新,把國防動員體制機制創新作為軍民融合發展的一項重要內容,以促進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的實施。
正如胡錦濤同志指出的“國防動員是實現軍民結合、寓軍于民的重要組織形式和橋梁”[17],國防動員本身就是軍民融合思想的產物。從這個意義上理解,國防動員領域的拓展、借助先進手段推進國防動員發展以及國防動員體制機制的創新屬于國防動員內涵在新時代的延伸,不能和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直接劃等號。理解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考慮。
1. 戰略理念與實現形式。一方面,“把軍民融合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是我們長期探索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協調發展規律的重大成果,是從國家安全和發展戰略全局出發做出的重大決策”[18],而國防動員是國防和軍隊建設的重點內容,因此在戰略層面,軍民融合發展居于上位,國防動員處于下位,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可以看作是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之下的國防動員。另一方面,軍民融合發展不僅是國家戰略思想,更是一種理念,就其實現形式看,包括軍轉民、民參軍、軍民協同創新、軍民資源共享等,因此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也包含了使用軍轉民和民參軍等手段實現國防動員的意思。
2.資源流向。從軍民融合發展的角度看,所謂“軍”既指歸屬國防和軍隊的力量和資源,又指為國防和軍隊建設服務,所謂“民”既指歸屬社會的力量和資源,又指為社會建設服務。如果把國防和軍隊從社會中剝離開來,將兩者作為兩個分離的系統,那么國防動員軍民融合可以認為是動員軍民雙方資源,整合軍民雙方力量使用的過程,包含了力量和資源在歸屬和服務對象之間的四個流向。流向1:動員社會中的力量、資源為社會服務;流向2:動員國防和軍隊的力量、資源為國防和軍隊服務;流向3:動員社會中的力量、資源為國防和軍隊服務;流向4:動員國防和軍隊的力量、資源為社會服務。其中前兩個流向之中力量、資源歸屬和服務對象同屬于一個系統,系統內部資源流向使用行政命令或者市場經濟的手段基本可以順利實現,無需動員或動員程度較淺;后兩個流向之中力量、資源歸屬和服務對象分屬兩個不同系統,需要打破限制流動的重重障礙,是動員的重點。見圖1。

3.應戰與應急相結合。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要求國防動員發揮應戰應急兩種功能,國防動員發揮應急和應戰兩種功能既是國防動員自身發展規律的產物,也是國家對應戰應急需求牽引的結果。一方面,無論是動員,還是戰爭動員、國防動員,為戰爭服務始終是最為核心的問題,應戰作為應急的一種形式,具有其特殊性,新時代隨著戰爭形態的不斷演變,國防動員的深度和廣度極大拓展,其在發揮應戰主要功能的同時實際上已經具備了較大的應急功能,這是其自身發展規律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總體國家安全觀準確把握時代形勢將國家安全的范疇進行了拓展和延伸,應急力量作為維護國家安全的一支重要力量地位突顯,但一些應急事件的處置需要應戰力量的參與才能順利實施,而一些應戰的具體情況由專業的應急力量參加更為妥當,兩者的相互支撐既是國家安全內涵外延拓展的體現,也是兩種力量互相彌補共同發揮維護國家安全的體現。
基于以上理解,本文認為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國防動員在新時代的最新形式,是指貫徹總體國家安全觀,打破軍地兩個相對獨立的系統,暢通雙方資源有序流動,聚合雙方力量統一使用,拓展動員模式創新發展,將國防潛力轉化為國防實力,以有效應對各種安全威脅的實踐活動。
動員是是戰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動員、戰爭動員和國防動員三個概念先后誕生,凝結著人類對動員實踐的規律性認識。戰爭動員出現后的一段時間內,其概念與動員相同,國防動員出現后的一段時間內與戰爭動員混同為一個概念,隨著認識的深入,三個概念逐漸分離開來,在此過程中動員也發展成為可在眾多領域使用的詞匯,如社會動員等。戰爭動員和國防動員在主體、客體、適用范圍等方面有較大的差別,在國家政權統一的情況下研究兩者的關系,可以認為戰爭動員是國防動員的重要組成部分。二是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國防動員在新時代的最新形式,對其理解可從戰略理念、實現形式、資源流向、應戰應急相結合等方面入手,總體上看,可以認為國防動員軍民融合發展是指貫徹總體國家安全觀,打破軍地兩個相對獨立的系統,暢通雙方資源有序流動,聚合雙方力量統一使用,拓展動員模式創新發展,將國防潛力轉化為國防實力,以有效應對各種安全威脅的實踐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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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軍隊研究生資助課題重點項目“我國疫情防控社會動員及對戰爭動員軍民融合發展的啟示”(JY2020B056)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馬會君,男,國防大學政治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