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產教融合專業委員會學術委員會主任田克美：逐級突破，企業在線學習向更高階邁進

何曼

目前，優秀的企業大學已經把在線學習從學習手段升級為覆蓋企業全部人才發展的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綜合管理平臺。學習數字化+算法=學習智能化。當前，智能化技術在教育方面的應用還落后于高新技術產業一大步。未來，學習數字化進程仍任重道遠。

當前，我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產業由高新技術牽引向數字化、智能化轉型。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職業教育與產業發展的關系日益密切，已成為經濟發展的助推器。職業院校與企業形成命運共同體，構建起了現代校企協同育人新模式。而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和疫情的影響，職業教育、企業學習的發展亦乘勢而上、因勢而變。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產教融合專業委員會學術委員會主任、在線學習研究院副院長、石家莊郵電職業技術學院原黨委書記田克美與本刊對話時表示，無論從內涵到外延，還是從學習屬性到人才與績效發展的整體解決方案，企業在線學習已經“化繭成蝶”。未來，它將會在不同層次上逐級突破，向更高階段邁進。

“化繭成蝶”的企業在線學習仍任重道遠

在線學習：在線學習是企業大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建設學習型企業的重要載體。請您談一下，企業大學在線學習的發展現狀如何？下一步創新發展可能會呈現出怎樣的特點？

田克美：在線學習已經在企業大學得到普遍應用，但應用水平和效果很不平衡。優秀的企業大學已經把在線學習從學習手段升級為覆蓋企業全部人才發展的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綜合管理平臺。相當多的企業大學僅是采用了網絡課程和僅限于項目或班級內表面化的學習信息管理。

從內涵到外延，從基本學習屬性到人才與績效發展的整體解決方案，優秀的企業在線學習已經“化繭成蝶”。今后的在線學習將會在不同層次上逐級突破，向更高階段邁進：一是更全面的信息化。目前的信息化只覆蓋了狹義學習過程中的課程資源及表層管理信息，應覆蓋學前、學中和學后全過程，實現個人和組織的深度信息化。

二是在信息化基礎上實現數字化。在此階段還有一些模糊概念，就是信息化與數字化的區別。比如一個課程被開發為符合技術標準的在線課程，就可以說這個課程被信息化了，但這離數字化還很遠。粗如屬性分類，中如識別關鍵問題，細如檢索音視頻單元，或更高級的概念性模糊識別等，這僅僅是一門課的數字化。現在到處都在搞MOOC和精品課，有一些課程的確是精品，卻沒有數字化，無法深度識別，導致被“束之高閣”，只在小圈子使用。

三是數字化基礎上的智能化。沒有數字化就沒有智能化，學習數字化+算法=學習智能化，這里主要包括組織與個人識別、過程優化與可視化、資源生態化與智能推送、發展預期及行為評價等。我認為，當前，學習數字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首先，要樹立數字化學習的理念，建立相應標準。其次，要加強智能化技術在教育領域的應用——在這方面，教育還落后于高新技術產業一大步，亟待加強。

在線學習：基于多年的企業大學研究和建設實踐經驗，您認為企業大學進一步創新發展的方向是什么？

田克美：企業大學有著非常明確的功能定位，即服務于企業戰略，企業大學與企業之間的戰略關系決定了企業大學的價值和作用，其創新發展方向有六方面。一是決定企業大學未來可持續發展的根本要素是在企業戰略決策中所扮演的角色，包括在發展規劃、經營戰略、人力資本發展、科技創新計劃中的體現，以及最高領導層、關鍵業務層領導是否依托企業大學組織重要的戰略研究，如GE的戰略起源和戰略落地都在它的企業大學克勞頓維爾（Crotenvill）。二是企業大學要相向而行，深度參與企業戰略研究、業務創新升級、市場發展策略制定以及人才發展規劃等。三是把科研能力建設牢牢抓在手中，沒有科研的大學就不能叫大學。當然企業大學的科研重點是支撐業務創新發展前提下的人才發展方式及教育培訓技術的研究。四是提高人才發展的預測性和關鍵人才的識別能力，能夠為企業的戰略性人才儲備提供解決方案。五是推動建立個人學習與職業發展的緊密關聯機制，從制度創新上解決學習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問題，塑造企業組織的學習文化。六是完善覆蓋全員的分層分類教育培訓體系，包括制度與標準體系、智力與資源體系、教學管理體系和質量評價體系。還要特別重視云服務、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運用，開發集成一批支撐人才發展整體解決方案的信息化工具庫。

疫情拓寬企業在線學習發展空間

在線學習：這次席卷全球的大疫情對教育和學習方式產生了哪些重大影響？

田克美：這次大疫情對教育的影響是深刻而長遠的。一是疫情對國際政治經濟文化格局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也會對青年學生的價值觀產生一定影響。在這個百年未有的大變局時代，無論什么類型的教育、什么方式的學習，都應堅持立德樹人，堅持正確的思想引領。二是全球科技正處在由第三次工業革命向第四次工業革命跨越發展的關鍵時期，大疫情導致科技競爭加劇和企業轉型壓力陡增，新興市場與新興人才快速迭代，許多領域的知識與技能儲備五年內將被徹底顛覆，教育必須未雨綢繆。三是逼迫教育信息化大發展。全球數以億計的學生線上學習、更多企業員工參加網上培訓，我們收獲信心的同時也看到了在線學習缺乏標準、設計與互動，效果堪憂。這兩方面的對立統一，既展現了在線學習的巨大發展空間，也凸顯了許多深層次的問題，我認為這對未來在線學習高質量發展是挑戰，更是機遇。

在線學習：疫情加劇了行業企業開展在線學習的緊迫性，為促進企業在線學習更好地開展，作為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產教融合專業委員會學術委員會主任，您認為產教融合的哪些戰略問題需要抓緊研究？

田克美：產教融合作為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部分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理解這個戰略的邏輯是：以產業轉型升級來保障經濟高質量且穩定發展，發展的背后是依靠緊貼產業需要的大規模技術技能人才，這個人才標準應是產業說了算。而作為國家職業教育主體的職業院校和繼續教育學院，均不同程度地滯后于產業變革與創新，因此只有產教融合，用經濟高質量發展要求倒逼職業教育改革創新、用市場發展需要來驅動職業教育的發展。

我認為，產教融合研究要重點從政策、機制、標準、服務能力和平臺建設等幾個方面展開，主要有：對產教融合企業給予“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的組合式激勵方式研究，產教融合城市、行業、企業建設的管理與協調機制研究，職業院校產教融合指標體系研究，新時代企業大學建設標準研究，職業教育多元辦學與混合所有制研究，基于產業鏈與人才鏈嵌入式發展的職業教育、普通高等教育、高校繼續教育協同服務機制研究，教師產教融合應用技術能力評價標準與培養模式研究，產教融合資源共享與綜合信息服務平臺體系架構研究等。

產教融合專委會作為該領域的主要學術研究機構，剛剛獲批承擔國家職業教育指導咨詢委員會下達的專項研究課題“職業教育深度產教融合社會支持機制研究”。這是一項重要的戰略性研究課題，我們一定努力完成好。

數字化教育和教育數字化是硬幣的兩面

在線學習：國家高度重視職業教育的發展，您認為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路徑是什么？

田克美：如何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是個大課題，涉及不同角度和不同層次的問題，如果把職業教育比喻成一輛正在爬坡的汽車的話，我用“四輪驅動”來表達我的觀點，即用“市場化、專業化、產品化、數字化”來驅動職業教育創新發展。企業對人才評價的依據是基于市場的要求，職業教育只有對接這一要求、滿足這一要求才有存在的價值，沒有市場化就沒有投入的動力。我常說的一句話是職業教育是“以終為始”的教育，就是以市場要求、崗位要求、工作績效要求作為起點來倒推所有教育教學的設計與改革。從管理理念與教學運營方面來看，對外要建立包括政府、行業、企業和個人的合作模式與渠道，對內要建立與市場緊密對接的組織體系和與服務效能緊密關聯的績效評價機制。

沒有專業化就沒有高質量。職業高等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是不同類型的教育，其不同表現在，定位不同、目標不同、教育教學過程與內容不同、就業質量標準及人才成長周期不同。建議對這些差異進行深入研究，盡快厘清，否則“類型”就站不住。因此，對職業教育規律開展專業化的研究十分必要。

產品是市場中的概念，品牌是產品長期修正的結果。職業教育的社會需要是由人力資本市場決定的，職業教育和繼續教育的成果輸出具備產品與品牌屬性，要用組織（客戶/個人）利益思維來定義產品功能與性能、用可追溯的標準化過程來生產產品、用全流程服務來交付產品、用產品持續維護來保障客戶的長期利益，研發基于長期合作的產品對于校企合作和職業教育、繼續教育的長期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我把以上觀點做個形象的總結，好的職業教育要有“面子、里子、牌子”。“面子”就是良好的合作渠道與社會服務形象，“里子”就是高水平專業化的核心能力，“牌子”就是政企校共建的基地和組織體系以及有標識度的產品。

當前，“數字化”是全球熱度最高的詞，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堅持把發展經濟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堅定不移建設制造強國、質量強國、網絡強國、數字中國……加快數字化發展。”職業教育要高質量發展，數字化是必由之路。今天的數字經濟、數字科技、智能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大潮已經不可阻擋，這背后給教育提出兩大命題，一是如何培養數字化人才，二是教育本身的數字化，這就像一枚硬幣的兩個面。

那么，教育數字化會帶來什么不同呢？第一，可以實現對客戶及客戶需求的細分、解決精準學習的問題;第二，學習資源數字化可從根本上解決資源共享與精準配置問題;第三，過程管理數字化才能真正實現實時動態、客觀反應與評價學習質量。比如，當企業生產管理及人力資源管理已經邁向數字化，沒有數字化的教育將如何與之對接呢？據我所知，一家全球頂級的互聯網公司正在做一項研究，即把所有崗位要求進行數字化建模后向社會開放，為所有應聘的人建立個人能力數字化模型，然后通過大數據分析做人崗匹配，再采用人工智能技術跟蹤人崗相互動態行為做差距識別，據此主動推送學習建議與學習資源，從而持續保持人崗匹配的吻合度。

在線學習：您當了幾十年的老師，又多年從事職業教育管理工作，請您談談如何更有效地推進職業教學改革？

田克美：我認為，教學改革是一個學校戰略性、系統性、持續性的硬任務，但“千條線一根針”，教學改革最后都要靠教師來完成，這句話我想表達的意思是要用“千條線”的綜合保障去賦予那根“針”巨大的能量。我近期參加了教育部全國職教創新團隊建設體系化課題項目的評審工作，課題立項方向包括教師創新團隊建設的規劃、標準、保障體系、產教合作與資源共享機制等方面，立項與立意均有很強的系統性、先進性、針對性和可復制性，這些研究成果將會對推動職業院校教師隊伍建設和系統性教學改革發揮重要的指導作用。從戰術層面上講，我認為有效的教師培養方法：一是深入社會、企業調查與實踐，有條件的要到相關行業、企業脫產掛職，掌握人才需求第一線的熱點和關鍵問題;二是承擔與教學內容相關的實用性研究課題，研究成果要轉化成實際教學能力和工程實踐能力;三是負責重要教改項目的實施，在實戰中成長。

資源生態是在線學習“雙循環”的核心

在線學習：您一直強調學習設計的重要性，這也是提高企業在線學習質量的關鍵，請問學習設計的主要內容是什么？

田克美：從大概念上講學習設計的對象可以是一個組織或一個系統，從小概念上講可以是一個學習項目、一門課程甚至微課程。學習是一個教與學共同經歷心理體驗與行為體驗且不斷反復的過程，也是學習者付出與獲取不斷交換的過程，學習設計的主要目的是啟迪心智、激發學習價值追求和擴大縱深體驗。以一門課程為例，其設計首先是結構化設計，主要包括課程背景、問題導入、內容模塊及邏輯關系、案例引入、網絡資料索引、交互設計、社會實踐調查、多元成績評價等，上述設計內容幾乎可以在任何課程中創造性地運用。

在學習設計中要抓住五個關鍵點：一是問題要準，要符合社會客觀存在，提出的問題與課程內容緊密銜接。二是內容要新，是現實中正在應用以及未來發展的內容，還要通過網絡給學生提供更多相關的新信息、新資料。三是要積極采用交互式教學和微組織學習。四是要有課堂外學習形式并有學習指導方案。五是要采用多元的開放式考核方式，盡可能減少知識背誦式的答卷考試。我相信，“一切，因設計而改變。”有了學習設計，教與學就一定會有更好的改變。

教育信息化如此發達的今天，實踐證明，“混合式”學習設計不僅符合教育教學規律，還能最大限度地提供廣聯天下的學習資源，最有效地提供交互式和虛擬學習技術。“混合式”是可以被高度擴展的概念，包括組織間的跨界混合、老師與學習者的混合、學習者與學習者的混合、教材與信息資料的混合、課上與課下的混合、線上與線下的混合，若沒有信息技術的支持，這些混合幾乎無法實現。

在線學習：我們一直在說建立在線學習生態，業內人士認為，在線學習的“小循環”必須與企業乃至社會的“大循環”相結合，構建在線學習的“大生態”。對此，您怎么看？

田克美：“小循環”“大循環”這詞用得好。如果一個學校包括企業大學的在線學習系統僅限于組織內的循環，這不符合互聯網思維理念，將無法吸納廣泛而豐富的外部資源，也無法淘汰落后的產能。“生態”是事物存在發展的系統論，它是在外部環境作用下，由供給與產出、競爭與合作、激勵與淘汰等方式循環往復推進發展的過程。在線學習生態的核心是“資源生態”，對于職業教育來說，最新的技術、最好的實驗實訓設施、最實用的管理方法、最管用的培訓課程與資料、最高水平的培訓師等非常寶貴，但大部分在企業。所以我們應努力把學校的“小循環”與企業的“大循環”連起來構成更大的循環，當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有很多壁壘，也正因如此，國家才從戰略層面推進產教融合。同時，學校只要勇于抓住發展機遇、主動服務市場、發揮網絡學院的平臺優勢、創新共贏機制吸引外部優秀資源，就一定會有效推進“大循環”建立，形成產教融合的“大生態”。

今天的教育是開放的教育，惟有開放，才能突破思想的藩籬與定式，才能打破物理的圍墻與空間，我們才能去擁抱并擁有這個充滿生機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