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交換

2017年1月17日，哈木拉提·阿吾提作為鐵路扶貧工作隊員到了新疆和田縣拉依喀鄉達奎村駐村。他當時是烏魯木齊局集團公司烏魯木齊車輛段機關黨總支書記，47歲。

上 任

2018年元旦剛過，烏魯木齊局集團公司駐和田縣拉依喀鄉達奎村32名駐村隊員開會，宣布8個深度貧困村的第一書記名單。“脫貧攻堅本來就是一場硬仗，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是這場硬仗中的硬仗。這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習近平總書記說過，脫貧攻堅的主要難點是深度貧困。”總領隊玉素甫·卡德爾說完這番話，擺擺手，“上車吧！”副總領隊阿力江·依沙克開車載著包括自己在內的8位第一書記出發了。

2016年鐵路在和田縣扶貧一個達奎村，2017年，增加到4個村。這四個村是鐵路扶貧整裝村，村里的工作隊員都是鐵路干部，大村9個人，小村6個人，工作隊員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凝聚力和戰斗力超強。

2018年增加了8個深度貧困村。這8個深度貧困村是混編工作隊，鐵路派出的是第一書記，其他隊員由和田縣、昌吉等單位人員組成。隊員之間互相不熟悉，短時間難以形成合力是首要問題;其次是村里貧困問題由來已久，單憑工作隊幾個人能解決多少問題？

哈木拉提·阿吾提站在空曠荒涼的院子里，看著阿力江他們的汽車開走，留下的煙塵慢慢地消散，雖然是中午，仍寒風刺骨。第一次感到孤單和無助，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推開村委會忽閃的房門，屋里三個人忙站起來。

“我是第一書記哈木拉提·阿吾提，請介紹一下自己，把村里的情況說一下。”哈木拉提·阿吾提聽完介紹，頭就“嗡”的一下大起來。這個村叫尤庫日罕艾日克，是罕艾日克鎮19個深度貧困村之一。全村380戶，1668人，建檔立卡貧困戶195戶895人，貧困發生率之高，排在了全鎮41個村的第二名，而日常工作綜合評價卻倒數第一。

為徹底結束多年來村的落后狀況，哈木拉提·阿吾提協助鎮黨委對村“兩委”班子進行調整，把“新鮮血液”充實到班子里。班子強了，心齊了。哈木拉提·阿吾提帶領黨支部在提質增效上下功夫，以“黨建興村”為載體，實施組織強村、群團聯村、產業富村、部門助村、黨員帶村“五大行動”，按照“雙強六好”（“雙強”即政治功能強、服務功能強;“六好”即領導班子好、黨員干部隊伍好、工作機制好、基礎保障好、工作業績好、群眾反映好）標準，引入“雙向激勵”機制，將組織生活、學習教育、工作落實、群眾滿意等內容納入黨員干部每月考核排序，對排序連續3次靠前的村干部，優先協調安排到援疆省市考察學習增長見識，以先進帶后進，最大限度激發黨員干部潛能和干事熱情，將村黨支部打造成為罕艾日克鎮的“明星”黨支部。

尤庫日罕艾日克村村集體經濟薄弱，村委會內外地面坑洼不平化、辦公設施陳舊、村道路農戶庭院環境雜亂……這是哈木拉提·阿吾提剛到村里的印象。

村兩委班子“提檔升級”后，哈木拉提·阿吾提將改善村容村貌擺上了議事日程，按照“好村莊、好道路、好林帶、好果園、好庭院、好環境”的“六好建設”要求，制定了一套基礎設施建設方案，明確了發展方向。

在國鐵集團和烏魯木齊局集團公司的大力支持下，爭取了村級文化扶貧項目資金，通過與政府行業部門積極協商，硬化了3公里主干道，僅2018年就讓村里的22戶困難戶住上了安居富民房，爭取到70余萬元人居環境改善項目，優化改善了農戶庭院環境……

有了好的基礎設施，還要有好的“軟件”措施，才能持久保持鄉村美麗。哈木拉提·阿吾提引導村“兩委”嚴格執行“一日一掃，全天保潔”“日產日清”“日督促周檢查”等制度，每月組織村民對村主干道、小巷道和房前屋后進行清掃。定期開展衛生評比活動，采取懸掛紅黃旗的辦法，選樹典型、揭短亮丑，引導鼓勵村民愛護環境、講究衛生。2018年，尤庫日罕艾日克村被評為全縣環境整治示范村。

在他的帶領下，經過工作隊、村干部和村民的齊心努力，尤庫日罕艾日克村被評定為全鎮41個村“六好建設”示范村，還在此召開了和田縣“六好建設”現場觀摩會。

攻 堅

尤庫日罕艾日克村因地理位置偏僻、人均耕地面積少、村集體無建設用地等客觀因素，使得貧困戶脫貧、貧困村退出攻堅任務非常艱巨。

通過推進“三區分離”（生活區、養殖區、種植區）進行庭院改造，哈木拉提·阿吾提引導村民把院子里的閑置土地利用起來，通過種植蔬菜自給自足，節省支出。剛開始村民不以為然，“種這點地，有什么用？”哈木拉提·阿吾提在院內菜園里放了一桿秤，讓村民把每次摘下來的菜稱一下，記上數量，按市價做賬。這一算賬，一年下來節省購買蔬菜支出2000多元！自家吃不完的蔬菜還可以賣掉以增收益。村民又意外又驚喜，種菜積極性高起來，院子綠起來了，錢包鼓起來了，生活也富起來了，有效解決了貧困戶增收脫貧難題。

2018年村里完成庭院改造三區分離357戶，庭院種植受益戶370戶。工作隊食堂的蔬菜從農民家里購買，為打開村民家里的蔬菜銷售渠道，哈木拉提·阿吾提跑遍周邊的餐館、學校及醫院，幫助聯系蔬菜收購商，打通增收渠道。

哈木拉提·阿吾提堅持推進技能培訓“進村入戶”，采用“創業+技能”“農民夜校+技能培訓”的模式，培訓300余人次，引導村民穩定就業89人，季節性務工106人，走實走穩就業脫貧之路。

哈木拉提·阿吾提想了很多提高村集體收入的辦法。成立幸福農民專業合作社，年產雞苗5萬只、年銷售肉雞25噸、有效帶動周邊9戶貧困戶脫貧。積極籌建種鴿養殖場，讓更多的貧困戶入股分紅，增收脫貧。他還與村委會調研、協商，利用便民服務中心閑置房屋和空地辦起了“打馕房”，解決了5人就近就地就業的訴求，除支付5人工資外，村委會每月也有5000元入賬。2018年全村人均純收入8200元，103戶467人順利脫貧。2019年全村剩余的92戶貧困戶428人全部脫貧摘帽。

超 人

哈木拉提·阿吾提有一本工作手冊，里邊密密麻麻記載著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誰需要辦理醫保卡、銀行卡，誰的務工欠款沒有追回，誰的駕照到期審驗等，辦好一件銷號一件。

村民賽迪尼薩·艾比布拉一家是全村最貧困的貧困戶之一。老公病逝后，獨自一人撫養5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賽迪尼薩·艾比布拉老公生前的合伙人欠她家7000元勞務費，合伙購買的汽車也因老公去世成了“爛賬”，拖了兩年也未得到解決。聽賽迪尼薩·艾比布拉反映此事后，哈木拉提·阿吾提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搜集證明材料，到鎮司法所反饋困難訴求，經過4個月的努力，鎮司法所出面調解，賽迪尼薩·艾比布拉老公生前與合伙人的經濟糾紛得到了解決，追回了欠款，停工半年的自建房也重新開工。在村黨支部和黨員的幫助下，2019年賽迪尼薩·艾比布拉一家搬進了新房。

哈木拉提·阿吾提為她爭取了公益性崗位，在村里從事保潔工作，月收入800元，年增收9600元。還為她安排扶持項目，發放1頭牛和10只羊，幫她建了一座棚圈，爭取了3個低保名額，使她家終于走出困境。“哈書記幫助我們太多了，我一定好好工作，把牛羊養好，早日摘掉貧困的帽子。”賽迪尼薩說。

2019年3月的一天，該村17歲的少年阿布都喀合爾·斯熱吉來到了第一書記辦公室。他去年考取了新疆應用職業技術學院，但是學校在奎屯，因父母去世，四個弟弟需要照顧，想辦理轉學就近學習，請求書記幫助。哈木拉提在孩子教育的事情上一分鐘也不愿耽擱，立馬回烏魯木齊到自治區教育廳辦妥了轉學手續，為了讓阿布都喀合爾·斯熱吉放心，打電話告訴他轉學手續已辦好，電話另一頭的阿布都喀合爾·斯熱吉激動得哽咽起來……

哈木拉提·阿吾提到尤庫日罕艾日克村任第一書記后，通過統籌、管理、幫帶到位，工作隊在全鎮月度考核評價成績大幅穩步上升。2019年，12個月中連續11個月月考核成績在全鎮41個行政村穩居前6名，紅旗拿了11個月，全年成績綜合排名全鎮第一。尤庫日罕艾日克村工作隊連續兩年被評為自治區優秀工作隊。

在尤庫日罕艾日克村的干部群眾眼中，他是全能王、是超人、是萬能的……

但就是鋼鐵也會因過度使用產生斷裂，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人。哈木拉提·阿吾提到尤庫日罕艾日克村僅兩個月，滿頭黑發變得花白，皺紋爬上了眼角和額頭，血壓也升高了。

結束了白天的工作，哈木拉提·阿吾提每天召開“早派工、晚研判”會議，四個專班負責人匯報當天工作落實情況，并進行當日總結和次日工作安排，會后別人休息了，他還在做扶貧方案，檢查村民訴求落實情況，他辦公室的燈光經常徹夜不息。

2019年5月，連續半個月的高強度工作，他突然心臟不適，醫生建議立即轉往烏魯木齊進行治療。在總領隊和同事們的再三敦促下，哈木拉提·阿吾提當天飛回烏魯木齊，一下飛機，直接住進了新疆醫學院，哈木拉提·阿吾提一頭栽到病床上，足足昏睡了24個小時。

“當時我嚇壞了，他睡了那么長時間，我守在他身邊也不敢合眼。后來才知道，他是真的太困了。”說起當時的情況，哈木拉提·阿吾提的愛人茹鮮·塔列提仍心有余悸。

哈木拉提·阿吾提醒來后，懇請醫生盡快安排檢查，說睡覺耽誤了一天，他得回和田，那里有很多工作，村民們在等著他。

哈木拉提·阿吾提做了心臟造影手術。醫生為他開了“不能熬夜勞累，全休兩周”的醫囑。可是哈木拉提·阿吾提把辦出院手續的事交給了愛人，自己飛回了和田。

回到尤庫日罕艾日克村，哈木拉提·阿吾提又一心撲到了全村平面圖繪制和房屋編碼標注工作上。為了保證精準和質量，連續兩天兩夜未合眼，不顧眼底血管破裂出血，反復核對數據，直至平面圖繪制全部完成，他才去醫院接受治療。

2019年8月的一天，會議到凌晨6點還在繼續，哈木拉提·阿吾提感覺下巴發麻，心慌氣短，大家要送他去醫院。他說：“我的病我知道，就是缺覺。”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果然好了。2020年元月19日晚，哈木拉提·阿吾提做村干部轉變作風為村民做10件好事工作方案，凌晨4點，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大家急忙把他送到和田地區醫院，進了搶救室，第二天醒來時看到妻子和哥哥，他虛弱地問：“你們咋來了。”他不知道，急性心肌梗塞差點要了他的命。搶救中，副總領隊阿力江·依沙克趕到醫院時，也是心臟不適，頭重腳輕，他顧不了自己，心急如焚地通知茹鮮·塔列提快點過來。

茹鮮·塔列提在醫院工作，深知如果不是情況危急，不會通知家屬。她怕上中學的兒子影響學習，說自己要出差幾天，叮囑他自己照顧自己。對著那張幸福的全家福照片，茹鮮·塔列提就默默地流淚。趕到和田醫院時，哈木拉提·阿吾提臉色青白，面扣呼吸機，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茹鮮·塔列提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下午，哈木拉提·阿吾提的哥哥也趕到了，看到弟弟的情形，哥哥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下來。搶救十幾天，病情平穩后，送到新疆醫學院做了心臟支架，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愛的交換

“沒文化就看不遠走不遠”“沒文化吃不飽飯”，這兩句話是哈木拉提·阿吾提從小經常聽母親說的“口頭禪”。母親對哈木拉提·阿吾提的教育影響很大，新疆電視臺為此還給母親做了一期專訪，請她講如何教育孩子。

剛到達奎村時看到有些村民不想讓孩子上學，這讓工作隊的同志很著急。哈木拉提·阿吾提建議讓自己的母親給村民講講教育孩子學習的事，現身說法，這樣效果會好一些。工作隊經過研究，同意把老人家請到達奎村來。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一幕：在專門為婦女村民召開的會議上，先放了段錄像。一位媽媽，講述她為了6個孩子的學習，獨自在伊寧市租房子，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兩條裙子晚上洗了白天穿，有一分錢都攢下來讓孩子們學習，她的孩子們都很有出息，有的成為醫生，有的成國家干部，她很自豪。

主持會議的楊東山問：“大家想不想看看這位好媽媽？”“想！”“想！”

就像電視劇一樣，一扇門打開了，坐著輪椅的古麗波斯坦·托合提被推了出來，“就是在電視里說話的人！”少先隊員給她獻花，鮮艷的玫瑰、百合映襯著古麗波斯坦·托合提的臉龐，和藹、親切，還有點熟悉。

等一等……

等一等……

“原來她是工作隊員哈木拉提·阿吾提的母親！”與會人員一片驚呼。古麗波斯坦·托合提72歲了，身體一向很好，前不久摔了一跤，右腿骨折了。聽哈木拉提·阿吾提說，想讓她給村民講講如何教育孩子，老人家不顧身體不適，從伊犁輾轉來到和田達奎村。老人家對村民說：“讓孩子去讀書吧，有知識才能融入社會，才有好的前程，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幾個年紀和古麗波斯坦·托合提差不多的婦女邊聽邊流淚。她們說如果早點認識古麗波斯坦·托合提就好了，都是自己耽誤了孩子。

烏魯木齊局集團公司機務段紀委書記阿力江·依沙克把動車司機阿迪力請來給村民講自己的成長經歷。阿迪力是個帥小伙，白楊樹一樣挺拔的身材，明亮的眼睛，精巧的五官，筆挺的動車司機制服，紅領帶、肩章和大蓋帽透著威嚴。阿力江介紹說：“這是咱們維吾爾族跑得最快的青年，是維吾爾族的‘雄鷹！”阿迪力是大學生，駕駛動車走南闖北，講起成長經歷來口若懸河，語言風趣幽默，不但在村里給村民講，還到學校里給小學生、中學生講，產生了不小的轟動效應。

像潤物的春雨催開了沉睡的種子，讀書學習成為人們的共識，聽著校園里朗朗的讀書聲和紅領巾的歌聲，哈木拉提不由自主地笑了。

哈木拉提·阿吾提生病住院時，不斷接到村民的電話和視頻，70多歲的貧困戶艾比不拉·烏斯曼是哈木拉提·阿吾提的包保戶，靠養殖雞和鵝脫了貧。他給哈木拉提·阿吾提打來電話說：“哈木拉提·阿吾提書記，你是為我累病的吧？我的日子好過了，你卻病了。我要祈求安拉保佑你，你是好人，好人總是有好報的。”

村會計伊斯拉木·艾力生病是哈木拉提·阿吾提把他送到烏魯木齊二醫院住院治療的，出院也是哈木拉提·阿吾提把他接回家的。他發來一段視頻，“好書記，你看，村里該收獲了，種鴿會飛了，肉雞上市了，干果加工品走向市場了，你沒有嘗一口，怎么就病了呢？”伊斯拉木·艾力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35歲的大學生村官阿卜杜熱合曼·麥麥提明給他發來了一張照片，是村委會干部和黨員的合影，中間空著一個位置。阿卜杜熱合曼·麥麥提明說：“書記，這張照片沒有你，位置給你留著呢，等你回來，咱們再照一張全家福。你對我們的付出，我們都記著呢，村民都想去看你，又怕打擾你，等你好了，我代表大家去看你。書記，我們想你……”

這樣的電話和視頻哈木拉提·阿吾提接了無數個、看了無數個，每次他都感動得流淚，“我為村民做得還遠遠不夠，他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他們為什么這樣好？”

這些電話和視頻，印證了馬克思的一句話，只能用愛來交換愛，只能用信任來交換信任。

作者簡介：曉天，本名田麗華，祖籍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曾任烏魯木齊鐵路分局黨委宣傳部部長，高級政工師，從事宣傳思想工作30年。系中國鐵路作家協會和新疆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報告文學集《鷹跡》《列車通過風區》。

更正啟事

本刊于2021年7月上半月刊（總第492期）刊登的攝影作品《走向復興》，署名作者有誤。原署名為“李咸良（廣州局集團公司）”，現更正為“蔡曉文（廣州局集團公司廣州動車段）”。特此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