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告別殘運會后，我決定成為“主播”

易安

他實現了身體的突破，也在帶貨供養家庭的同時，幫上百戶農民開拓了銷路。“做運動員可以站在高高的領獎臺上，很光彩，可那更多是個人的光榮。現在，我不光解決了自己的生存問題，還助農幫到了更多人，我反而覺得自己價值更大。”

突然火了

開通抖音賬號3個月后的一天，李陽發的一條大蒜的視頻突然火了。他滿頭大汗，單手舉起一大袋剛挖好的大蒜，卻因用力過猛，單腿打了個踉蹌。在視頻中，網友看到了身體殘疾卻仍在努力生活的李陽。

當天訂單量噌噌上漲，他趕鴨子上架直接開了直播。那是他第一次直播，發現事情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那幾天銷量達到4000多單，大約賣了5萬多塊錢。

帶貨并不是李陽退役后謀生的第一選擇。他試過種地，開過賓館，卻都沒干出什么名堂。后來想到自己書法的特長，于是去街上擺地攤賣字。一開始，看到人來人往，李陽緊張得連手都發抖，做了幾天后，他才慢慢適應。賣字的收入，能勉強維持一家四口的日常生活。從高高的領獎臺到街頭賣字，李陽心里也有過不甘，但他告訴自己：“只要能養家糊口，給家人更好的生活就可以。”

然而2020年春節，疫情來襲，李陽不方便上街擺攤了。在朋友的介紹下，他開了個抖音賬號，取名為@小村大隊長，試圖發短視頻帶貨，賣當地的水果、蔬菜。剛開始毫無銷量，也沒有人關注他。不過幸好電商創業資金投入很少，他周圍很多朋友也在網上帶貨，這給了李陽信心，在最困難的3個月里他也沒想過放棄。

當然，粉絲增多后，事情也并非一直順利。他曾嘗試過賣黃桃，雖然賣了幾千單，卻賠了很多錢，原因是黃桃容易壞，賣得越多反而賠得越多。后來他摸索出經驗，得選擇耐運輸的農產品，壞果賠付才會少。至今，他帶貨的銷售額達200多萬元。

自行車輪成了他的腿

9歲那年，調皮的李陽貪玩碰到高壓線，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條腿。他對身體的缺陷并沒有太在意。只有一件事讓他覺得自己和周圍人不同，那就是一條腿蹦不了太遠。他沒有拐杖，需要母親每天接送他上學。他心里很不舒服，“人家都自己去，我非要媽送”。

那時每天中午姐姐的同學都會來家里玩，他便悄悄借用這位同學的自行車學起騎車來。小小的個子斜坐在自行車的彎梁上，一只腳半圈半圈蹬，一只手往上伸，勉強夠得著車把。就這樣1個月左右的時間，李陽不知摔了多少跤，終于學會了騎自行車。

此后的人生中，兩個車輪好像變成了他的雙腿。他一只腳奮力蹬著踏板，仿佛可以奔跑一樣，想去哪里去哪里。自行車把那個曾對他封閉的外部世界，又重新打開了。

李陽從小家里就很窮。高中畢業之后，他沒有再上學。剛進入社會打拼時，本想開溜冰場大干一番的李陽沒有如愿以償，他在家里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面對其他困境時，他只要努力去做就能有所改變，而在18歲那年，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活著沒什么用。

直到有一天，他從電視上看到《致富經》，節目報道了菏澤一個縣城的鴿子養殖場。他突發奇想，想養鴿子。母親沒有直接反對，讓他自己去找。沒想到他連摸索帶打聽，竟然找到了。他也終于找到了事情做，慢慢從那段迷茫期里走了出來。

“一直以來我媽的支持對我影響很大，我現在干什么都比較膽大。不管行不行，起碼要嘗試一下。”他想學書法，母親想辦法為他找老師。后來想學游泳，母親又找到報道過他兒時事故的記者，把這個愿望登報為他尋找教練。也正是因為學會了游泳，李陽走上了職業運動員的道路。

“我也能比”

高中時李陽在電視上看到殘運會的游泳比賽，他當時會游狗刨式，興奮地告訴母親，“我也能比！”菏澤一位體校的游泳教練看到李陽的報道后，決定免費教他。李陽讀書時周末去練一練，不讀書之后一邊養鴿子，一邊有空就去。后來教練為他報名了山東省殘運會，他一下就拿了個游泳銅牌。

在這次省運會上，山東省自行車隊的教練發現了他，邀請他加入省隊。就這樣，李陽成了山東省殘疾人自行車隊的一名專業運動員。訓練7個月后，他參加了第八屆全國殘疾人運動會，拿到了3枚銀牌。

他記得那場比賽在浙江舉行，“完全沒想到會有那么好的成績，非常高興！一方面有獎金可以解決家里的經濟困難，另一方面我感到自己有用了，人生有價值。”

李陽發現了人生的新目標，并堅信這就是他要走的路。他一心想更努力拿到金牌，進入殘奧會。訓練的艱辛沒有讓他退縮過。他在訓練中受過傷，摔斷了鎖骨，至今那里還打著鋼板。

不過，也是從第八屆殘運會起，腦癱選手開始和他們肢殘選手一起比賽。這樣的選手越來越多，讓一腿單手的李陽越來越力不從心。后來他又拿到了省運會上的三金、兩銀、三銅，卻再也沒有取得比2011年更好的成績。2017年7月，李陽在甘肅的一場錦標賽上拿了最后一枚銅牌后，決定退役。7年的運動員生涯畫上句號。

“作為一名運動員，我并不覺得自己失敗。”李陽說，雖然沒拿到冠軍進入殘奧會，但他在訓練上已經盡力了。“我第一次參加全國殘運會，就拿了3枚銀牌，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天賦的。”

“我從心底喜歡這種生活”

運動員的經歷鍛煉了他的毅力和耐心，退役之后，他開始了各種嘗試。

抖音電商創業有起色后，他每天早上六七點起床，處理售后，回復粉絲的評論。隔一段時間，他還需要和朋友去地里拿貨，或者找新貨源。

李陽發布的視頻幾乎都是自己在農田里蹦跶的場景，有時候他單手舉起沉重的貨物，累得滿頭大汗；有時候他從齊腰高的坡上一躍而下；有時候他輕巧地徒手翻上貨車。很多網友心疼單腿單手在地里忙碌的他，也感動于他的堅忍。但李陽不覺得艱難，從自行車上下來，“單腳”穩穩踩在地上，他感到踏實。

“我從心底喜歡這種生活，我能得到別人的認可，覺得自己有用。”讓他自豪的是，可以為兩個孩子提供更好的受教育機會。他也學會把目光放到了更多人的身上。每次下鄉收貨時，他都能從農民們的臉上看到喜悅。一年多的時間，他幫助幾百戶農民解決了農產品的銷路問題，而且，他給的單價比平時農民自己賣的要高個一兩分錢。“都不容易，一點心意吧。”李陽說。

去年，大蒜、洋蔥加起來賣了好幾萬單。今年，他賣了3萬多單聊城莘縣的千禧果，清了30戶農民家的大棚共計約8萬公斤的圣女果。前段時間河南水災，本來應該收獲的沙地蜜薯推遲了10來天。災情過去后，他立馬跑到河南，開始銷售紅薯。打包發貨人手不夠時，他會請當地五六十歲在家帶孩子的老人幫忙，給他們提供工作機會。小時候，李陽因為調皮在村里的名聲并不好。現在，周圍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比一般人還要能”。

從運動員到擺攤賣字，再到抖音帶貨，對李陽來說，各種身份都是不同的人生經歷，他眼中“更好的自己”依然在路上。他將繼續挑選更多更好的產品，嚴格把控每個環節，像做運動員時一樣，把帶貨這件事做得更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