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瀑布（組詩）

1

大地明明滅滅

奔走著兩位交替的老人

霓霞未醒

混沌初開

歲月還沒有前額和脊梁

到處是崎嶇的煙雨

崎嶇的氣浪

山嶺冰涼

苔蘚和海藻

不知是哪一種聲音的胎盤和血管

石頭在胸口間壓著

覆蓋了聽覺也覆蓋了視覺

節氣麻木地堆砌

遍地是窟窿

和潮濕的洞穴

還有泥石尖銳的一閃

戰栗的花蕊便被撞灑了一地

花蕊和花蕊摩挲

紅腫的腮緊連著紅腫的臉頰

忐忑著

焦黃于傍晚最后的水邊

瘧疾與瘧疾彼此地追逐

誰也映不出誰的容顏

沒有一種顏料和線條是流暢的

溫暖的

沒有一種顏料和線條逃離出隕石

原始浩蕩

這個藍色的? 粗糙的星球

在第一季里起伏

喘息和蜿蜒

2

遠方醞釀

太陽斟酌劃開一條口子

血液站立起來

并且抖一抖脖頸留有的慣性長鬃

結繩計數

刀耕火種

野果散發出皂香

麋鹿波動著熱氣

獸皮被紛紛地甩掉

恐龍和化石成為語言前期的遺址

兩岸冶煉著青銅

和打磨著豁然開朗的鐵器

青煙一層層地上升

提煉出一窯又一窯的青瓷

還有田塍

勝過了一縷一縷整齊的頭發

遠遠的坡上

矗立著茅屋和棗紅色的木犁

矗立著水車? 馬車

和熱氣騰騰的紡車

屋檐下? 漁網編織得比五指還密

羊皮的? 牛皮的筏子在大河上游蠕動著

從此? 槳與船頭

被一次又一次地發現

包括遠遠近近的湖底

風調雨順

眼睛便一幕幕地清澈起來

民族的牙齒也一天天地長出

3

黃瀑布

你一路彈著琵琶? 吹著長笛

背著經卷

和潮濕的行囊

頭裹著毛巾

腰扎著草結

沿著草地疾速地行走

部落如箭

一程一程地脫落

崢嶸歲月

渡口像一只破碗

像一只廢棄的勺子

和攥過的舊紙

殘存的城垣下

所有的羽毛

唱腔和三元色? 黯然了

所有的頌辭

所有的金屬與深川都降低了熔點

黃瀑布

你的腳步

你的手臂

比柳條還柔韌? 比颶風還要經久

一如塞上淬過火的鼓點

淬過火的老酒

馬群一處處勃起

鷹被澆鑄

英雄驟然開放

驟然開放的英雄

長度超過了起點也超過了終點

黃瀑布

茫茫高原? 你以嘹亮的智慧

啟開一扇扇的大門

4

白色的玫瑰

黃色的玫瑰

水的乳房被高高地托起

被高高地托起

人群對你敬慕與仰視

使卷刃的男人

從中沐浴到了飛翔

鞭子

和腋下的翅膀

腮開始呼吸

空氣被摩擦出火星

肩膀和胸膛開始放大

黃瀑布

大理石的圓柱

在清癯的海拔

尋找出頭顱的正午

這是理性的天賦

華表與奢侈的發現

沒有誰敢跟你打賭

爭奪你手中鋒利的斧子

沒有誰能夠埋葬你

粉碎你虔誠的骨骼和沉思

5

有時你工整得像一帖正楷

有時你蒼勁得像一段草書

你瀟灑的額發

征服過琴鍵與黃金

海鳥翔集著

胸腔注滿了你的濤聲

那濤聲便被帶向了很遠

當春天

紙鳶又一次長出了須根

女人搖曳在你必經的路上

手持鮮花而氣象萬千

之后

他們反復的出入與民歌

在悠悠的崖上與你對唱

也許? 這就是女人最好的首飾

和最好的戒指

巖石被震落了

古老的民歌還依然年輕

6

孩子大段大段地像別墅里的風鈴

陽光照進他們的輪廓

和他們吉祥的首飾

他們常常走向河堤

任由那瀑布的轟鳴焊接稚氣的骨節

和松軟的腳板

丁香一圈圈地擴散

擠過廣場和廣袤的花園

鴿哨超過了塤的聲音

天空倒映出一節節的甘蔗

土地的銳意

來自于一種精神的恩賜和圣手的灌溉。

烘爐正旺

像城市里一篇篇滾燙的情書

詩歌起源于勞動

起源于民族帶血的肩頭。

那些扛著枕木扛著道軌

扛著鐵鍬與鎬的人們

栽下沙堡? 城鎮

栽下了曲阜和不落的編鐘

由此? 道路上走過許多推著嬰兒車的少婦

由此? 市政大樓里的條款才顯得更有理性

更有激情。北方

縱觀我們祖先的土地

洶涌的河流

和燃燒的瀑布

一次又一次撞向我們頭頂上的鐘聲

浩浩蕩蕩地

儼然暗喻出一個果實般的高度

【作者簡介】趙少琳， 1960年生，山西太原人。1983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迄今已在《飛天》《莽原》《萌芽》《詩刊》《啄木鳥》等報刊發詩1000余首。出版有詩集 《在力的前沿》 《弧線》《趙少琳詩歌精選》《紅棉布》《純棉的琴鍵》，散文隨筆集《蜂鳥的段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