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郊野公園游客活動時空特征及其影響因素
——基于手機信令數據的研究

鈕心毅

康 寧

近年來，郊野公園得到了廣泛關注，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實踐。郊野公園普遍以生態保育、休閑游樂、健身康體等為主導功能。上海的郊野公園規劃建設始于2013年，共規劃了21處。2015年開始陸續建成開園，至今已建成開園了7處，已開園總面積約為112km2。

從規劃建設之初，上海郊野公園還明確了若干規劃與設計導向，編制了相應的設計導則[1]。首先，在公園與城市關系上，明確提出了郊野公園承載優化城市空間結構的要求[2]，為城市居民提供就近郊外游憩空間[3]。相比其他城市，高密度的上海為全市居民提供游憩空間的需求更為突出。為此，導則中寫入了“在自然條件較好、公共交通便利選址建設郊野公園”等要求。其次，在公園與周邊村鎮地區關系上，提出了“鄉村振興，區域發展導向”[4-5]的要求。一方面，要求將公園部分配套服務功能在鄰近城鎮布局，減少配套服務設施對公園生態的影響；另一方面，利用公園的環境品質、客流，促進周邊村鎮地區發展，完善和提升區域服務功能。最后，在公園內部游憩策劃上，要求在生態環境可承載的范圍內合理布局游憩功能和項目，設計適合不同需求的游憩線路[1]。上海郊野公園陸續運營以來，針對上述規劃設計導向與實際需求是否匹配、實現狀況如何等問題，已有若干研究對其進行了跟蹤分析，包括使用敘述性偏好方法對居民需求進行分析[6]，從土地用地性質、功能出發進行規劃設計評估等[7]。

從游客行為時空特征出發，對公園實際使用情況進行分析是常見研究途徑。隨著表征游客行為的時空大數據出現，使得運用大數據研究公園游客行為、分析公園實際使用狀況有了可能。在這一方面，學界已經做了探索。李方正等運用簽到數據探究北京不同性質公園的使用特征，從綠地使用的角度為綠地系統規劃的修編提供支持[8]；李方正等基于騰訊出行大數據，發現了影響北京市郊野公園游憩使用的3個因素[9]；王鑫等使用簽到等軌跡數據量化分析了北京郊野公園對城市空間影響[10]；方家等通過手機信令數據反映的大范圍游客軌跡，對上海大型城市公園供需服務進行了分類分析[11]。上述研究使用時空大數據對游客到訪公園的人次數、游客在公園內時空分布進行分析，還未能從游客在公園內外的時空軌跡出發分析公園使用情況。

本文擬使用手機信令數據測算游客時空軌跡，揭示上海郊野公園游客活動時空特征，解釋其影響因素。在此基礎上，從公園與城市關系、公園與周邊村鎮關系、公園內部功能游線3個方面對已經開園的上海郊野公園進行評價分析，進一步為上海郊野公園規劃設計提出建議。

1 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

1.1 研究對象

上海的浦江、嘉北、長興島、青西、廊下、廣富林6座郊野公園分別位于上海市域各個方向的遠郊和近郊，類型包括農場、濕地、郊野文化遺址等多種特色類型(圖1)，陸續在2015─2017年間開園。上述6個郊野公園已開園面積最小為2.51km2，最大為9.34km2。以2018年3月5日─5月6日連續53d為研究時段，其中包含了清明、五一節假日6d，周末休息日12d。以上述休息日、節假日內的6個公園游客活動特征作為研究內容。

1.2 數據與方法

手機信令數據是移動通信網絡記錄到的手機終端在通信網絡中活動的時間和位置信息，通話、連接互聯網、收發短信、開關機、位置移動變更連接基站等行為都會記錄下信令。本研究選用上述時段內上海聯通手機信令數據。在連續53d中，將每日在上海市域范圍內出現超過2h且有50%以上日期重復的信令記錄，視為常住上海的用戶。共記錄到約539萬常住上海的活躍用戶，占2018年上海市常住人口的22.2%，達到相當大的抽樣比例。上述每個用戶留下的平均軌跡點數量為278個/日。本研究使用較為連續的時空軌跡大數據來識別郊野公園游客。通過先識別用戶居住地、工作地，再判斷其在居住地、工作地之外時空軌跡的方法，來測算郊野公園游客及其活動軌跡。

利用手機信令數據進行職住地識別的方法已經得到較為廣泛的應用[12-14]。本文使用較為成熟的“累計時間法”，即通過特定時間段內累計停留時間的長短來識別居住地與工作地[15]。測算居住地時間段為20：00─次日6：00，在同一個位置停留時長超過1h，且在連續53d內重復天數大于等于27d，則識別為該居民的居住地。同理，測算工作地時間段為9：00─16：00，按同樣規則識別出工作地。在539萬常住用戶中，同時識別出約265萬用戶的工作地和居住地。

在識別居住地、工作地的基礎上，計算用戶在12個休息日、6個節假日游憩時間段(8：00─20：00)的軌跡，選取停留時長在30min以上的停留位置。如用戶上述停留位置在郊野公園范圍內，且該位置不是用戶的居住地，也不是工作地，則將該用戶判斷為郊野公園游客，由此也得到了游客游園當日完整的時空軌跡。從手機信令數據中測算出12個休息日、6個節假日到訪6個郊野公園的游客累計人次為36.3萬。

手機信令數據定位軌跡是由基站位置定位的，公園內部基站位置點數量決定了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定位空間的精度。以上6個郊野公園內共有33個基站設施位置，平均每個公園內有5～7個，較為均勻地分布于公園內，可用于區分游客在公園內部的活動位置和軌跡。

2 游客居住地分布特征及其影響因素

2.1 游客居住地分布特征

通過到訪公園游客的居住地分布特征，探究郊野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首先，根據手機信令數據測算的居住地、游憩地，使用核密度估計得到200m柵格的居住密度分布。其次，將6個公園分別按居住密度由高到低累加，以累加游憩人次的50%、60%、70%、80%和90%為間斷值，表示公園吸引不同比例游憩人次的空間范圍，將前80%游憩人次的等值線內的范圍作為實際服務范圍。最后，通過比較各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探索郊野公園服務對象的廣度。

總體來看，各郊野公園吸引到游客的來源地密度呈現了“近多遠少”的規律，實際服務范圍也均包含了中心城區，具有全市性的服務特征(圖2)。

圖2 6個郊野公園居住地來源分布

具體來看，各郊野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各有特征。結合數值大小排序依次進行分析發現(表1)：長興島公園來源地分布最廣、范圍最大，幾乎全部覆蓋了中心城區外環線以內區域；排序第二的浦江公園來源地分布整體呈扇面向中心城區輻射，但中心城區內的實際服務范圍面積不足長興島公園的1/3；嘉北、廣富林、青西3個公園實際服務范圍面積差異較小，但分布形態各不相同。嘉北公園均勻地向各個方向輻射，中心城區方向延伸至黃浦江；廣富林公園主要向南北及與中心城區連線的方向輻射；青西公園整體呈魚尾狀向中心城區方向聚集。廊下公園實際服務范圍面積最小，對中心城區輻射效果弱。

2.2 游客居住地分布的影響因素

通過比較郊野公園的區位和交通便利性，探究游客居住地分布的影響因素。除浦江公園外，其他5個公園都位于上海遠郊。長興島公園雖然位于崇明區，與上海中心城區相隔長江，但其游客來源范圍分布最廣，均勻地覆蓋中心城區各個方向(圖2)。因此，長江水系等阻隔并不是影響游客來源地的決定性因素。其次，將6個公園與中心城區的出行時間、距離、軌交站點等因素進行比較。從中心城區人民廣場出發，分別計算駕車、公共交通方式到達各郊野公園所需的時間(表1)。公共交通方式所需時間與駕車所需時間排序一致。對比6個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發現，交通便利性也不是影響游客來源地范圍的決定性因素。長興島公園的駕車、公交時間均位于中游，但其來源地范圍遠高于其他公園，是與中心城區時距最小的浦江公園的2倍以上。因此，郊野公園客流來源與區位、交通便利性存在一定關系，但并不是充分必要條件。郊野公園本身的定位和特色影響了其實際服務范圍。

表1 6個郊野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

3 游客當日到訪公園周邊游憩設施的特征及影響因素

3.1 游客當日到訪公園周邊游憩設施的特征

通過測算游客當日到訪郊野公園周邊游憩設施情況，評估公園與周邊游憩設施聯動狀況。首先，篩選游客當日在公園外停留的位置。通過累計該位置人次數，以密度柵格表示游客對周邊位置的到訪情況。其次，將公園邊界向外5km范圍內的POI進行分類匯總，識別村落、景點、公共服務設施等。計算停留人次密度柵格，分別與公園周邊200、300、500m范圍內的設施位置進行比較。最后，通過設施周邊直接服務到的游客占比數量，比較各類設施的到訪差異。

總體來看，郊野公園周邊設施服務于游客的占比大部分在40%～60%，與公園形成了一定的聯動作用，但當日到訪率有較為明顯的差異。按占比序位來看(表2)，無論是設置周邊200、300還是500m，青西公園周邊的設施直接服務到的游客占比均最低，而廣富林、浦江、長興島公園的占比均較高。按周邊設施類型進行比較發現，公園周邊的餐飲設施到訪率更高。

表2 設施周邊200、300、500m直接服務到游客停留位置的占比

3.2 游客當日到訪公園周邊游憩設施的影響因素

6個郊野公園的周邊游憩設施到訪率差異與周邊城鎮的距離有關(圖3)。5km以內的郊區新城或城鎮，對其到訪率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其中，在各公園5km以內游客到訪率較高的有：長興島公園周邊的長興鎮商圈；浦江公園周邊的吳涇鎮、浦江鎮、召稼樓古鎮；廣富林公園周邊的佘山鎮、泰晤士小鎮；廊下公園周邊的廊下鎮和呂巷鎮。而青西公園周邊的金澤鎮和練塘鎮及較為出名的朱家角古鎮都在5km以外，游客到訪率均較低。

圖3 游客當日同時到訪公園周邊游憩設施的熱點

此外，6個郊野公園的周邊游憩設施到訪率差異與周邊設施類型有關。游客到訪周邊的高值區多為餐飲類設施所在地，包括鎮商圈餐飲設施和景區配套餐飲設施。長興島公園的游客對長興鎮及橘園特色產業發展起到促進作用；浦江公園與吳涇鎮商圈、浦江鎮商圈、召稼樓古鎮等餐飲設施起到較強的聯動作用；廣富林公園與周邊大學城配套商圈的餐飲設施及佘山風景區、泰晤士小鎮等配套設施都有較好的聯動作用。嘉北公園與外岡鎮和嘉定新城有較好的促進作用；廊下公園周邊的廊下鎮和呂巷鎮的配套餐飲，對周邊村鎮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而青西公園周邊餐飲等配套設施不足，聯動效應較弱。因此，郊野公園對周邊的餐飲類設施起到了較強的促進作用，并與周邊5km內的城鎮、新城產生了較好的聯動作用。

4 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的特征及影響因素

4.1 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的特征

通過游客在郊野公園內部的活動特征，評估公園內部各景點的實際游覽情況。首先，匯總每個游客在公園內部到訪并停留的位置。其次，通過分析每個公園內游客停留的基站分布、停留位置組合，組成每個游客在公園內選擇的活動路線。最后，將設施之間的關聯程度和公園實際分區及游客活動路線相互對照，得出游客對公園內部設施的實際使用情況。

6個公園內的基站數量均為5～7個。研究發現(圖4)，絕大多數的游客在公園游玩時僅停留在一個基站位置附近，僅有少量游客在游園當日到訪了多個區域。除廊下公園外，其余5個郊野公園到訪公園內多個區域的游客占比均在12.5%以下。其中，長興島、廣富林、嘉北公園僅停留一個基站的人數占比高達92%及以上；而占地面積最大的廊下公園停留2個及以上基站的人數占比也僅25%左右。

圖4 游客在公園內部停留點數量的比例

4.2 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的影響因素

通過對游客在公園內部停留2個及以上位置點的軌跡與公園功能區的特點進行對照，探究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的影響因素。公園面積、內部特色區域是影響游客在公園內部活動軌跡的2個因素。

公園面積因素影響了游客一次游園的活動范圍。通過比較公園內部游客最集中的游線占比，探究公園占地面積大小對游客活動的影響程度。研究發現，隨著公園面積的增大，游客的游線沒有更分散，反而部分呈現出更集中的趨勢。例如，占地2.51km2的廣富林公園，游客由南部入口向北部中段的農田采摘區的游線比例最高，為76.1%。占地6.85km2的嘉北公園，游客由北部入口至萬畝田園風貌區的游線比例最高，上升到了80.1%。

內部特色區域因素影響了游客在公園內的集中到訪位置。以青西公園為例(圖5)，公園內有約40hm2的濕地保育區，是園中最具特色的區域。位于濕地保育區附近的基站與其他功能區產生的游線聯系人次數占到了總游線的63.2%。由于游客一次游園的活動范圍有限，因此園內特色的區域集中吸引了游客到訪。

圖5 青西郊野公園內部設施和游客軌跡關系

5 對上海郊野公園規劃設計的建議

5.1 郊野公園定位與特色

從游客實際來源地來看，郊野公園本身定位和特色影響了公園實際服務范圍。交通可達性、區位是居民選擇游憩空間的影響因素之一，公園自身特色是公園實際服務范圍的主要影響因素。從為全市居民提供更好游憩空間的導向出發，要擴大公園實際服務范圍，不僅要考慮郊野公園自然條件較好、公共交通便利的要求，郊野公園本身更需要有鮮明的特色定位。郊野公園的規劃需要從全市域基本生態網絡體系中分類細化，利用好生態優勢和資源稟賦，確定獨具特色的郊野公園規劃目標。

5.2 郊野公園選址與郊區城鎮

從游客當日游憩活動特征來看，郊野公園和周邊村鎮的地域聯動情況與周邊村鎮的公共配套服務功能布局有關。出于生態保育考量，郊野公園內部少有配套服務設施。因此，郊野公園選址不僅要考慮到交通區位，也要兼顧周邊城鎮服務設施水平。在上海市域的城鄉體系中，郊區新城是郊區的發展核心。上海郊區新城的生活服務設施較為完善，在郊區新城周邊5km范圍內選址建設郊野公園，會取得公園與城鎮相得益彰的聯動作用。在郊野公園5km范圍內鎮區建設配套服務設施，是推進公園與周邊村鎮地區聯動、促進周邊村鎮地區發展的另一可行策略。

5.3 郊野公園內部游線設計

從游客實際行為特征中發現，近88%的游客僅在公園局部區域游玩。僅少量游客在公園的多個區域游玩，其游線主要圍繞公園特色區域。郊野公園不應過于追求游線的連續性和完整性，應對公園游憩線路設計原則進行深化和細化。在公園內部規劃設計中，一方面應該注意公園各個入口與特定設施之間的游線組織；另一方面要處理好每一個公園的特色功能區域與其他設施之間連接游線。

6 結論和展望

6.1 結論

采用手機信令數據測算的游客時空軌跡，探究上海郊野公園游客活動時空特征及影響因素，關注公園游客的居住地、當日到訪公園周邊地區比例、公園內部實際游覽軌跡，得到以下3個結論。

1)通過游客活動時空特征測算了游客居住地，得到了公園實際服務范圍。研究發現6個郊野公園的實際服務范圍各有不同，但均具有全市性服務特征。公園實際服務范圍與區位、交通可達性存在一定關系，但并非決定性因素，郊野公園本身定位和特色影響了其實際服務范圍。

2)通過測算郊野公園游客當日到訪公園周邊地區活動情況，評估了郊野公園與外圍村鎮地區發展聯動狀況。研究發現，游客當日到訪周邊的高值區多為餐飲類設施所在地。在公園5km范圍內存在新城、鎮區時，將會有效提高游客游園當日周邊地區到訪比例。

3)通過游客在郊野公園內部不同位置停留比例，得出游客在公園內部的游覽情況。研究發現，近88%的游客在公園游玩時僅停留在一個區域，而到訪多個區域游客的游線均圍繞該公園的特色功能區。

通過對游客行為時空特征及其影響因素的分析認為，上海郊野公園規劃設計應有較為鮮明的定位特色，公園選址宜接近新城和城鎮等有較好配套設施的區域，才能更好地做到公園服務全市、公園推動鄉村振興發展的目標。在公園內部規劃設計中，不應過于追求游線連續性和完整性，更應關注公園各入口與特定設施之間的游線組織，并圍繞特色功能區來布置游線。

6.2 展望

手機信令數據空間定位需要依靠移動通信基站，空間定位分辨率相對較低。由于上海郊野公園本身空間尺度較大，使得手機信令數據不僅能適用于公園實際服務范圍、游客數量研究，也支持郊野公園內部游客活動特征、游客到訪公園周邊活動特征研究。

由于手機信令數據測度游客行為有全時段、大范圍、長時間序列的特點，使得對郊野公園服務績效的監測評估提供了技術上的可能。另外，由于生態保育是郊野公園的首要功能之一，故通過手機信令數據對游客在園內活動總量、空間位置進行監測，也能為更好地控制人為活動的規模、時間，為生態保育提供數據支持。

出于個人隱私的保護，無法獲知游客真正行為的目的信息。信令數據獲取游客軌跡是按照一般行為規律推測行為目的。如果能輔以傳統游客問卷調查方法，就能全面認識游客行為目的和偏好，更完整地認知郊野公園游客行為，進而更好地為郊野公園規劃設計和運營提供技術支持。

注：文中圖片均由作者繪制。

致謝：感謝上海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信息中心對本研究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