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高考過后的夏天

晏初

半夜醒來，才終于敢去面對這些。下午高考結束，見到媽媽的時候找她討了手機，很早就聽說網上答案都已經出來，上百度搜了搜果不其然是有答案，媽媽緊張的不得了，在我旁邊搓手捏手指，等著我對完，每報一次錯題她的表情就暗下去三分，更焦慮三分;每報一次，我的心就沉下去三分。就這樣掉呀掉，畢業的快樂還未到達，已經消失殆盡。我站在學校的過道里，差點兒哭出聲來。

后來媽媽帶我回家，一直不停地重復沒關系呀，都考完啦，畢業了哦，沒關系呀沒關系呀。可是怎么會沒關系呢？

這是我從考前就最怕的環節，考后身邊的每個人都在告訴你沒關系沒關系，以后還有很多機會，這比直接責備來的更加痛苦。我當然知道他們的失望，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反過來告訴我沒關系，聽著都覺得很可笑，我無法緩過神，無法對我自己說沒關系。

高考是件多么多么重大的事情，考前那天晚上回宿舍睡覺，考前那幾天大家還在嘻嘻哈哈沒有很緊張，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慌張了。可是語文材料沒有復習完一半的時候，收到朋友的來信，叫我早點休息，我爬上床的那一刻心臟直跳。那個晚上在床上躺到三四點，第二天早晨五點半起床，媽媽送早餐來，看見我這個樣子，她慌我也慌。后來兩天考試，媽媽擔心我擔心得睡不著覺，特地請了三天假陪我，最后都變成緊張兮兮地在宿舍坐著，生怕手機響起來，班主任找她說我又犯低血糖。我都能想到她在房間里坐著的時候，關著門只有她一個人，四周都安靜得可怕，那種安靜把她包圍、吞噬。

不是無法對自己釋懷，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面對爸爸媽媽一直以來的給予，一直以來的無私;如何去面對，面對托了別人老遠送來補品的外婆;如何去面對，面對我想了很久很久甚至都想到很多細節的以后的生活。好像都離我很遙遠了，好像都過去了，又好像還在我身邊縈回。好像高考都過去很久了，好像我已經釋懷了。

我依舊嘻嘻哈哈，依舊在旁人乃至七大姑八大姨以及一群不認識的人問起時，把皺著的眉藏起來，乖巧地答還可以還可以。每一天都在躲避自己，每一天都在渾渾噩噩。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高二那年疫情的原因在家里上網課上了很久很久，那段時間在家是真的玩得昏天黑地，回校以后意識到嚴重，我開始擺脫，那之后碰手機的次數少之又少;我開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做很多很多事情;我開始從原來的狀態里抽離，盡全力去學習。其實還是會感謝那段網課的時間，在家里看到很多東西，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路，才會有后來很多的決心。這樣一直做，一直跑，高三那一整年的成績也確實沒有讓我失望，那一整年，雄心萬丈感覺自己可以去一個更好的學校了，很高興很高興，好像離自己想去的地方近了一步。直到后來考前最后一個月校內第三次模擬，從圣壇跌落，之后就如同失控的飛機，上下飛旋，再也沒有平穩。我開始慌張，患得患失，去問歷史老師為什么問答題滿分12分的題目我會寫跑題，歷史老師拿著我的卷子講評，我的思緒卻一直沒有接上，他越講越急，我越聽越急，最后趁著我還能忍住眼淚的最后一刻，從老師手里奪過卷子匆匆道歉離開，跑到走廊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很久。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晚上，不明白為什么錯，我想去改正都找不到方向。后來找了個歷史老師補課，后來也真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跑題里有一次突然考到全市前頭，好成績來的讓我高興也讓我慌張，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坦蕩，連我自己都在想，憑什么考那么好。考好了從來不敢張揚，因為一張揚下次就跌得更重，考差了不知道一個人在走廊哭了多少次，朋友一打電話過來我就忍不住眼淚支支吾吾趕忙掛電話。

就是這樣，考好了不知道為什么，考差了不知道為什么，有時候奔跑在路上，覺得虛無縹緲，自己應該憑著什么去考試都不知道。

考完那天收拾東西回家，第二天畢業典禮，第三天謝師宴，同學高高興興樂樂呵呵，我再也沒有機會再也沒有心情去感受畢業，高考帶來的難過遠勝過往，無法釋懷無法放過我自己。畢業典禮那天，班主任說報了我的名字作為優秀畢業生上臺領獎，媽媽又高興又緊張，再次請假來出席我的畢業典禮，在看臺上打電話給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上臺領獎的時候后背要挺直，微信聊天里后背挺直的字眼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可是生活就是這樣的好玩，后來段長念的名字不是我，我站在舞臺下，看見看臺上的媽媽拿著手機，突然就覺得真是辜負了好多好多。突然就覺得大概都是一次鍛煉吧，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可最后還是在老師給我的留言那里哭得像個孩子。老師說盡人事聽天命，很神奇，那時候老師低頭忙著簽，一張一張的明信片送過去，他頭也沒抬就一張一張接過來就開始寫，我站在旁邊看，我之前的同學寫的都是篤行至遠這樣的話，直到我的明信片遞過去，老師龍飛鳳舞地寫，盡人事聽天命。我突然無法抑制地哭出來。我不想聽天命啊，我想去追逐我的夢想啊，為什么我最后的結果非得因為那幾天沒睡好而去聽天命呢。

后來回家，最初那幾天依舊沒有睡著，不管是午覺還是什么時間，躺在床上閉著眼，人很累，但睡不著。現在心情平靜了，只是我從來沒有釋懷過。我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在一次比一次好的成績面前我不是沒有幻想過去到很好的學校生活;我曾經從很低的地方爬起來，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往前跑，以為只要我自己努力去做，最后一定不會讓我失望;我曾經以為畢業的時候我會很高興很激動地向全世界宣告我的畢業;我曾經以為高考后會做很多很多事情，去見很久不見的朋友，去看一直忍著沒看的電影，去買漂亮的衣服，做最驕傲的我自己。可這些最后真的都離我很遠了。

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我該如何去釋懷，這些文字寫給夏天，寫給這個還是屬于我的夏天，寫給這個特別的夏天。我依舊會在看到寫高考的文章那里哭出聲來，會掉在回憶里很久很久出不來，可至少現在的我開始練字，開始慢慢嘗試著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或許還是沒有那么熱血，或許還是低迷的，但至少我在往前走了吧，至少沒有再睡不著，至少我好像可以認真一點兒去生活了。這個夏天帶給我很多，教會我很多，沒有釋懷的依舊在心里，已經很久沒有回想起過，今天半夜醒來，突然又想起那時候低血糖到兩眼黑黑，同學送我回宿舍我走三步五步就得停一下，覺得高中真有意思;想起那時候早晨五點多起床去食堂買早餐，伴著晨光去教室路上滿是清晨好聞的香氣，為了節省時間在路上就把早餐先吃掉一些，一邊嚼一邊快步走的時光也挺珍貴的。拼過一場的日子，沒有忘記也不會忘記，我接受，我銘記，我帶著這些依舊向前去。

我依舊會想去追逐我想去的城市，想見的人，想看的演唱會，想做的事，我依舊依舊會想去做，不管如何，不能就此淹沒，依舊應該向前而去，這次沒能到達的地方，未來的很多個日日夜夜，拼死我也要去。我不知道后面會是什么，

但夏天，我依舊感謝，依舊保持熱愛。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