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DIIS理論的科技智庫人才復合型知識需求分析
——以基礎研究政策分析為例

■ 周城雄 劉卓軍 洪志生

1.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 100190

2.中國科學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 100190

0 引言

近年來我國關于智庫研究的成果不斷增加，但是智庫人才培養領域的成果并不多見，尚處于非常初步的階段，有部分學者研究涉及了智庫的人才建設問題，陳朝宗[1]從改革創新人才教育模式、創新智庫人才管理模式、加大智庫人力資本投入等方面提出智庫人才培養策略；夏宇等[2]指出建立智庫領軍型人才隊伍存在缺乏選拔領軍人才團隊評價機制、缺乏聘用國外領軍人才吸引機制等問題，提出應加快建立引進培育領軍人才激勵機制、開放流動的競聘機制、高效的內部治理機制、優勝劣汰的督查機制及可持續的經費支持機制；周立[3]提出新型智庫人才隊伍支撐不足的原因主要包括科研考核評價機制重理論研究輕決策應用、人才引進機制不適應智庫發展需要、人才雙向流動性欠缺、人才培育機制不健全等；伍嬋提等[4]提出地方智庫人才建設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包括人才選拔困難、人才考核評價制度等。在科技智庫人才研究方面的，現有的文獻更是寥寥無幾，僅有邱丹逸[5]研究了我國科技決策智庫人才隊伍建設，梳理了國外科技決策智庫在引人、育人、用人、留人等方面經驗做法，研究我國科技決策智庫人才隊伍建設總體情況及存在問題。呂旭寧[6]總結了我國科技智庫人才管理的現狀和不足,借鑒國外主要科技智庫在人才管理方面的經驗和做法,從組織運行、人力資源管理和智庫環境3 方面提出了促進我國科技智庫人才引進、培養、使用和管理的思路及建議?？傮w來說，我國對于科技智庫的人才研究非常缺乏，其中對于科技人才的知識背景要求研究，是科技智庫人才研究的根本，只有搞清楚科技智庫人才的知識背景需求，才能夠真正進行有效的人才隊伍培養建設，才能夠出臺有效的科技智庫人才政策。因此，本文將基于科技智庫研究的DIIS理論框架，分析科技智庫人才的知識背景需求，為科技智庫人才隊伍建設提供有效的參考依據。

1 DIIS理論與智庫人才的知識背景

科技智庫知識與決策之間關系非常緊密，由于科技決策內容的多元化，其對智庫研究型人才素質的要求也日趨復合化。總體來看，科技智庫研究型人才素質要求包括智能、閱歷、影響力，智能指智力與能力的統稱[7]。根據DIIS理論[8]，一個完整的智庫課題研究過程，首先要圍繞所研究的問題全面收集各類相關數據和相關現象（Data）；然后進行專業化的挖掘、整理、分析，形成客觀的認知和知識（Information）；再引入相關專家學者的智慧對這些認知進行研判（Intelligence），得到新認識、新框架、新思路；最后在問題導向下提出解決方案或政策建議（Solution），最終為宏觀決策提供高質量、有建設性的智庫研究報告。在DIIS研究的不同環節和全過程，也需要采用科學的研究工具和方法，以保證研究的科學性。

科技領域問題一般不僅僅是單純的科技問題，往往會跨越諸多領域，涉及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文化、教育等諸多方面知識，需要科技智庫人才具備扎實的各領域理論知識。由于各領域知識的快速更新和迭代，也需要科技智庫人才掌握高效的研究及學習方法，不斷學習了解最新科技及相關領域前沿知識。此外，科技智庫人才還需要具備敏感的經濟、社會及科技變遷判斷力、洞察力和跟蹤能力，掌握科技發展最新態勢及國際國內政治經濟形勢，能夠站在全局視角，謀劃下一步研究方向，做出戰略預判和開展技術預見等研究工作。在DIIS 理論方法的各個階段：收集數據（Data）—揭示信息（Information）—綜合研判（Intelligence）—形成方案（Solution），都需要具備相應的知識，而且每一個階段的知識有可能并不相同，完成一項科技智庫的研究，需要研究人員具備多學科的知識，有時候是一個人具備，更多時候是多學科背景的研究人員共同協作，才能高質量完成一項研究。

2 科技智庫人才需要更加復合的知識

復合型知識背景的智庫人才優勢已經在美國的眾多智庫得到證明，在全球最為成功和最著名的智庫——美國蘭德公司，其擁有的858 名政策專家中，有649 名政策專家具有多學科背景，占75．6%。，818 位政策專家擅長兩個及以上的研究主題，占95．3%。平均每位專家關注了5.9個研究主題。[9]

以下將根據我國《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2018年）》，結合DIIS理論方法，分析相關專業在各個階段所發揮作用。目錄中授予學位的學科門類共13個，即哲學、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理學、工學、農學、醫學、軍事學、管理學、藝術學。

表1 各一級學科知識與DIIS需求關聯度分析

一級學科代碼及名稱0403 體育學05 文學0501 中國語言文學0502 外國語言文學0503 新聞傳播學06 歷史學0601 考古學0602 中國史0603 世界史07 理學0701 數學0702 物理學0703 化學0704 天文學0705 地理學0706 大氣科學0707 海洋科學0708 地球物理學0709 地質學0710 生物學0711 系統科學0712 科學技術史0713 生態學0714 統計學08 工學0801 力學0802 機械工程0803 光學工程0804 儀器科學與技術0805 材料科學與工程0806 冶金工程0807 動力及工程熱物理0808 電氣工程0809 電子科學與技術0810 信息與通信工程0811 控制科學與工程0812 計算機科學與技術0813 建筑學0814 土木工程0815 水利工程收集數據Data☆☆☆☆☆☆☆☆☆☆☆☆☆☆☆☆☆☆☆☆☆☆☆☆☆☆☆☆☆☆☆☆☆☆☆☆☆☆☆☆☆☆☆☆☆☆☆☆☆☆☆☆☆☆☆☆☆☆☆☆☆☆☆☆☆☆☆☆☆☆☆☆☆☆☆☆☆☆續表1揭示信息Information☆☆☆☆☆☆☆☆☆☆☆☆☆☆☆☆☆☆☆☆☆☆☆☆☆☆☆☆☆☆☆☆☆☆☆☆☆☆☆☆☆☆☆☆☆☆☆☆☆☆☆☆☆☆☆☆☆☆☆☆☆☆☆☆☆☆☆☆☆☆☆☆☆☆☆☆☆☆☆☆☆☆☆☆☆☆☆☆☆☆☆☆☆☆☆☆☆☆☆☆☆☆☆綜合研判Intelligence☆☆☆☆☆☆☆☆☆☆☆☆☆☆☆☆☆☆☆☆☆☆☆☆☆☆☆☆☆☆☆☆☆☆☆☆☆☆☆☆☆☆☆☆☆☆☆☆☆☆☆☆☆☆☆☆☆☆☆☆☆☆☆☆☆☆☆☆☆☆☆☆☆☆☆（上接表1）形成方案Solution☆☆☆☆☆☆☆☆☆☆☆☆☆☆☆☆☆☆☆☆☆☆☆☆☆☆☆☆☆☆☆☆☆☆☆☆☆☆☆☆☆☆☆☆☆☆☆☆☆☆☆☆☆☆☆☆☆☆☆☆☆☆☆☆☆☆☆☆☆☆☆☆☆☆☆（下接續表2）

一級學科代碼及名稱0816 測繪科學與技術0817 化學工程與技術0818 地質資源與地質工程0819 礦業工程0820 石油與天然氣工程0821 紡織科學與工程0822 輕工技術與工程0823 交通運輸工程0824 船舶與海洋工程0825 航空宇航科學與技術0826 兵器科學與技術0827 核科學與技術0828 農業工程0829 林業工程0830 環境科學與工程0831 生物醫學工程0832 食品科學與工程0833 城鄉規劃學0834 風景園林學0835 軟件工程0836 生物工程0837 安全科學與工程0838 公安技術09 農學0901 作物學0902 園藝學0903 農業資源與環境0904 植物保護0905 畜牧學0906 獸醫學0907 林學0908 水產0909 草學10 醫學1001 基礎醫學1002 臨床醫學1003 口腔醫學1004 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1005 中醫學1006 中西醫結合收集數據Data☆☆☆☆☆☆☆☆☆☆☆☆☆☆☆☆☆☆☆☆☆☆☆☆☆☆☆☆☆☆☆☆☆☆☆☆☆☆☆☆☆☆☆☆☆☆☆☆☆☆☆☆☆☆☆☆☆☆☆☆☆☆☆☆☆☆☆☆☆☆☆☆☆☆☆☆☆續表2揭示信息Information☆☆☆☆☆☆☆☆☆☆☆☆☆☆☆☆☆☆☆☆☆☆☆☆☆☆☆☆☆☆☆☆☆☆☆☆☆☆☆☆☆☆☆☆☆☆☆☆☆☆☆☆☆☆☆☆☆☆☆☆☆☆☆☆☆☆☆☆☆☆☆☆☆☆☆☆☆☆☆☆☆☆☆☆☆☆☆☆☆☆☆☆☆☆☆☆☆☆☆☆☆☆☆☆☆☆☆☆☆☆☆☆☆☆綜合研判Intelligence☆☆☆☆☆☆☆☆☆☆☆☆☆☆☆☆☆☆☆☆☆☆☆☆☆☆☆☆☆☆☆☆☆☆☆☆☆☆☆☆☆☆☆☆☆☆☆☆☆☆☆☆☆☆☆☆☆☆☆☆☆☆☆☆☆☆☆☆☆☆☆☆☆☆☆☆☆（上接續表1）形成方案Solution☆☆☆☆☆☆☆☆☆☆☆☆☆☆☆☆☆☆☆☆☆☆☆☆☆☆☆☆☆☆☆☆☆☆☆☆☆☆☆☆☆☆☆☆☆☆☆☆☆☆☆☆☆☆☆☆☆☆☆☆☆☆☆☆☆☆☆☆☆☆☆☆☆☆☆☆☆（下接續表3）

注：☆為關聯度較弱，☆☆為關聯度較強，☆☆☆為關聯度很強。

以上分析表明，除了個別學科外，絕大部分一級學科都與科技智庫的DIIS方法有較強關聯度，其中有很多學科，在不同環節的關聯度有所區別，有些學科在前端——收集數據（Data）和揭示信息（Information）環節的關聯度更高，有些學科則在后端——綜合研判（Intelligence）和形成方案（Solution）環節的關聯度更高。

3 案例分析——以基礎研究政策為例的知識背景需求分析

以下將以筆者對基礎研究政策的一篇論文為例，分析在此項研究中涉及的一級學科知識，以說明科技智庫對于知識背景需求的復合型。本文題目為《布什信條的謬誤——基礎研究概念與政策的歷史演變》[10]，主要從基礎研究概念的演變過程出發，結合相關政策變化，分析基礎研究政策方面存在的問題。

（1）哲學與哲學史：基礎研究的概念與純科學概念高度關聯，純科學的概念起源于近代歐洲，但是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希臘科學是后來的歐洲科學的基礎，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希臘科學名人的自然哲學著作，到中世紀后期（12～13 世紀）都被翻譯成為拉丁語。古希臘的科學思想體系，一直到17 世紀一直統治著歐洲，極大地影響了后來的自然哲學家，伽利略、牛頓等掀起的科學革命正是在消化吸收這些自然哲學思想基礎上進行的。因此，必須了解一定的哲學和哲學史，才能理解這些概念之間的關聯性。

（2）科學技術史：在19世紀中葉，“科學”與“技術”之間的概念對立成為主流，科學中“純粹”和“應用”邊界開始著重于科學與技術的區別。自然科學享有的高度社會尊重，主要來自于技術革命之后。當時通常把技術定義為自然科學的應用，這隱含著知識單向傳播的理念，假設了只有科學發現和理論才能為技術鋪平道路。理解科技史上重大科學技術成就之間的關系，才能理解“科學”與“技術”概念之間的沖突與依賴關系。

（3）世界史：“基礎研究”1919年第一次出現在美國國會農業政策聽證會上，在二戰之前美國的科技政策主要集中在農業領域。但是二戰中，以萬尼瓦爾.布什作為代表的物理學家，影響了美國的科學研究模式，政府對科學的介入程度非常深，由于擔心戰后依然需要從事政府指定的研究而不能恢復自由探索，萬尼瓦爾.布什的報告自然希望政府在科學領域減少干預，從而用基礎研究的新解釋作為政策的依據。只有了解世界史，才能理解美國科技政策話語權的轉移邏輯。

（4）經濟學：基礎研究概念的流行也得益于經濟學家。許多經濟學家的研究都支持知識積累是經濟增長的原因，熊彼特提出了“創造性破壞”的概念，認為創新是資本主義經濟最重要的特征。而根據索羅提出的經濟增長模型，技術變革能解釋一半以上勞動生產率和國民收入的增長。這些經濟學理論很快就被科技政策界所采用，以證明基礎研究在經濟增長因素中的重要性。不了解經濟學，就不能理解基礎研究概念為什么被眾多經濟學家所推崇，并且成為一個經濟政策領域的熱門詞匯。

（5）政治學：布什構想的美好圖景雖然打動了很多國家，在戰后的科技政策領域產生了巨大而廣泛的影響，各國在制定政策的過程中都會或多或少的參考布什信條，按照布什的理想去搭建科技政策體系。然而如果考察布什構想策源地——美國的科技政策實踐，卻會發現與布什構想相距甚遠。杜魯門總統和國會一直在抵制布什的一些設想，布什希望政府給完錢以后待在一邊，讓科學家們自行其是的設想落空了。并且美國的基礎研究分散在政府不同部門，部門主導遠遠大于科學家主導。只有理解了美國的政治格局和權力架構，才能理解美國基礎研究政策投入的來源和分配結構。

（6）中國歷史：21世紀以來，“基礎性研究”概念在科學政策中逐漸淡出，《國家中長期科學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以下簡稱“中長期規劃”）中全部使用“基礎研究”概念。把“基礎研究”界定為以“深刻認識自然現象、揭示自然規律，獲取新知識、新原理、新方法和培養高素質創新人才”等為基本使命的研究。我國最近20年來論文至上風氣盛行，爭取研究基金是很多科研人員生存的關鍵，這與我國逐步開放，不斷接受基于布什信條的基礎研究概念高度相關。只有理解中國發展的歷史，才能理解一些西方政策概念對我國產生影響的過程。

4 結論與建議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科技智庫的人才培養難度非常高，其與各學科的關聯廣度超過一般智庫較多，尤其是一般智庫不需要關注的理工農醫類學科，科技智庫都不能回避。對于每一個科技智庫研究人員來說，覆蓋所有學科的知識是不可能的。因此，科技智庫的人才培養，應當考慮科技智庫的特色，既要廣泛覆蓋，又要重點突出，建議主要做好以下方面：

（1）應當以自然科學的知識背景為主要基礎：科技智庫面對的研究問題絕大部分都和科學技術相關，必然會涉及一定的自然科學知識和相關概念。科技智庫研究人員在具備一定的自然科學知識背景的情況下，對于一些不是特別專業和深奧的概念，可以通過查找相關資料或者請教相關人員，較快理解其內涵。如果不具備自然科學的知識背景，在進行相關政策研究時，學習難度會更大，而且更容易在基本概念上出現錯誤理解和判斷。

（2）人才應當集中在核心學科，同時覆蓋主要學科：科技智庫涉及的學科門類眾多，科技智庫培養人才不可能也不應該平均發力，應當在一些主要的學科進行重點布局。例如，應當大部分研究人員掌握經濟學和公共管理學科的主要知識，同時每位研究人員深入學習過某一門理工科專業。對于學科背景為生態環境、計算機、系統工程方面的人員，由于政策需求較大，可以更多的引進，同時在主要的理工農醫類一級學科，應當爭取布局1～2 名具有相關專業背景的人員，以保證科技智庫知識覆蓋的廣度。

（3）加強科技智庫相關專業研究生培養，科學合理設計教學計劃：科技智庫的后備人才主要通過研究生教育進行培養，主要應當招收具有理工科背景的本科畢業生，進入研究生學習階段之后，必須在一定的公共基礎課統一的基礎上進行培養。公共基礎課應當至少包括以下方面：經濟學、公共管理、科技史、科技哲學、民商法、金融學、教育學等專業的基礎知識課程，以保證科技智庫研究的基本水準。在具有共同知識基礎的情況下，鼓勵進行1～2 個學科核心課程的更深入學習，為復合型知識背景奠定堅實基礎。

（4）增加科技智庫人員與科研一線及政府決策部門接觸機會：對于從事科技智庫研究5年以內的研究人員，應當每年保證一定時間，與科研一線及政府決策部門接觸，可以采取掛職、借調等方式，以提高科技智庫研究人員對現實問題的敏感度，避免在科技智庫研究過程中盲目的紙上談兵或者找不到現實中有意義的真問題。

總之，科技智庫人才培養是決定智庫工作水平和質量的決定性因素，本文基于DIIS 方法，對我國一級學科與智庫研究各個環節的關聯度進行分析，可以發現科技智庫人才對復合型知識背景需求非常強烈，要求高于一般智庫。因此，建設一流科技智庫，必須培養一流的復合型知識背景的人才，并且需要為人才成長創造學習環境和工作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