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成舉
戰斗異常慘烈。
為了掩護大批老百姓安全轉移,六連受命留下來阻擊日軍一個聯隊的兵力。
兵力懸殊,武器懸殊。六連傷亡慘重。
估計老百姓已經到達安全地帶,連長不由得松了口氣,可看到身邊的戰友只剩下十幾個人時,剛展開的眉頭又緊蹙起來,心也刀刺般地痛。
該是撤退的時候了,可日軍卻緊咬著六連不放。
連長當機立斷,命令機槍手將機槍及已經不多了的彈藥留下,與其他人一起撤離。
通訊員不依,要留下來陪連長,連長火了,提著他的衣領,將這個還是娃娃的小戰士粗暴地甩出兩米多遠:“你個兔崽子!敢跟老子抗命!把空白紙留下,帶好文件,趕快給老子滾!”
罵完,連長便專注地阻擊起日軍來。
缺少了其他人的火力配合,日軍就把目標一齊對準了連長。連長阻擊起來就更艱難了,左手也被子彈咬去了幾塊肉,但他咬牙堅持著。
實在無力阻擊了,連長才不得不撤離戰場,但他選擇了與戰友們相反的方向——連綿的群山。
連長左手提著機槍,右邊腋下夾著彈藥箱,手里則緊緊抓著通訊員留下的那些空白毛邊紙。
毛邊紙似乎不聽使喚,掙扎著陸續逃出連長的手,撒了一路,他手臂上流出的血也滴落在那些紙上,形成了明顯的路標。連長朝身后看看“路標”,將彈藥箱狠狠地砸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瞬間,不多的幾個彈夾就散落在地。連長急忙撿起彈夾貼肉塞進衣服內,恨恨地罵一句:“狗日的日本鬼子!”右手一抄,就把機槍握在了手上。然而,機槍不經意間卻大吼了幾聲,將路旁的一棵馬尾松啃掉了幾大塊。
日本鬼子跟了上來,子彈在連長身邊嗖嗖地追。
突然,連長的左腳被狠狠地一擊。他倒在了地上。
正當連長心想“這下完了”的時候,一雙瘦小的手伸向了他。
是通訊員。
連長眼眶一熱。但他瞬間既愛憐又惱怒地朝通訊員的頭拍了一掌,罵道:“你個兔崽子!敢違抗老子的命令!哪個叫你來的?”
通訊員吃力地扶起連長,委屈地帶著哭音說:“您一個人,我不放心!”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順著那些紙找來的!要不是那些紙,我想日本鬼子也找不來!”
“你個兔崽子!少他媽講些沒用的!叫你帶走的文件呢?”
“都交給戰友們了!”
“你個兔崽子,這還差不多!”
上到半山腰,連長實在拖不動步子了,他掙脫掉通訊員的攙扶,板起臉命令道:“前面有一條不起眼的小路能繞到后山,你下山后就安全了。快給老子滾!”
通訊員犟著說:“不!我要扶著您走!”
“你看老子這腳中彈了,還走得了嗎?”
“那我也不走了!我留下來陪您!”
“你個兔崽子!敢違抗老子的命令了?老子斃了你!”
“我偏不走!你斃吧!”
連長傻眼了。
鬼子已追到了山下。
連長急忙從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水筆來,再次對通訊員命令道:“你個兔崽子!我這筆里面還有一份十分重要的情報,得趕快送到營長手中。快去,否則就來不及了!”
通訊員只得帶上筆哭著朝后山跑去。
連長望著遠去的那個小小的背影,眼角終于露出了笑意。
幾經艱辛,通訊員將筆交給了營長。筆里面什么也沒有。
通訊員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