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膾炙人口的書信甚多,唯林覺民的《與妻書》讀來總令人心潮澎湃,書中所體現出來的革命與愛情的交融,總讓人感覺到這不僅是寫給妻子的書,實際上也是一篇寫給全體國人的書。
林覺民,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1911年,在黃花崗起義之前,其寫給妻子一份家信,即我們今天讀到的《與妻書》。這封家信一經披露,就感動和影響了無數人。即使隨著時間的推移,革命的槍響已經遠離了今天的人們,革命的銷煙也已經完全被和平建設的風兒吹散,但書信中所留下的這份感動并沒有絲毫的減損,一代又一代的人被《與妻書》中所表現出的革命者的大愛情懷所激勵和鼓舞。[1]這種鼓舞既是源自于每一個讀到此書信的個體的內心感觸,也是源自于書信中的內容與具有家國情懷的所有國人的內心共鳴。
因此,讀《與妻書》既需要站在個人層面,也需要站在國人層面,既需要有面向個體的微觀視角,也需要有面向全體的宏觀視角。如此宏觀與微觀相結合,才可以在自己面前,在學生面前構建出一個好丈夫的偉岸形象,一個乃至于一類革命者的偉大形象。
一、“與妻”解讀
據考證,《與妻書》作于辛亥年三月二十六日即公元l911年4月25日深夜。三日后,即公歷4月28日下午5時許,林覺民在著名的黃花崗起義中中彈被捕,不久英勇就義,時年24歲。閱讀這封家書,幾乎令所有人感慨而系之的,就是作者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的那份從容與鎮定。[2]
與妻書,首先是“與妻”的。無論是站在丈夫的角度,還是站在妻子的角度讀這份《與妻書》,都會是百感交集的。作者林覺民為了革命,只能與愛妻訣別,這并非作者冷漠無情,而是在大義與小義之間做出了選擇,盡管如此,作者仍然是“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這是一幅讓每個人讀來都感覺心酸、心痛的場景。作為一個深愛著妻子的丈夫,在這里每寫下一個字,都無異于剜卻心頭之肉。作者既感覺到愧對妻子——吾至愛汝,同時又想讓妻子知道自己的初衷——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常人因愛而抓住不放,而林覺民卻是因愛而放手,在林覺民的心中,遇到愛妻而曾經產生的“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的信念,卻因為自己參與革命而不能與妻子長相廝守。可以想象林覺民在與妻書的時候,內心是多么的痛苦與煎熬。
在書中,林覺明回憶了與妻子相處的很多場景:如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厚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后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這種描寫看起來繁瑣,但實際上卻反映了在作者的記憶當中,妻子相處的每一個場景都印象深刻。其后,“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余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這種執愛妻之手,與愛妻偕老的場景,對于身處囹圄當中的作者而言,回憶起來豈不又是心頭滴血?!
可以說,林覺民如此與妻書,既是其內心至情之體現,也彰顯著一對恩愛夫妻天長地久之感情愿景,對于任何一個妻子來說,這樣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的,對于任何一個丈夫來說,這樣的男人是值得效仿的。
二、“與國人”延伸
然而,這封《與妻書》又不只是與妻的——盡管作者本身并沒有這樣的想法。仔細閱讀書中之語言,其所體現的不只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責任,更是一個杰出社會個體對國家的擔當。
縱覽全書,可以發現作者對國家的憂思溢于言表,這種對國家的憂思之情遠甚于夫妻間的兒女私情。事實上,《與妻書》既是一封書信,也是一封絕命書,其在向妻子明確“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在其堅信妻子能夠理解自己心意的基礎上,又希望妻子能夠“體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于是,“為天下人謀永福也”這一信念便成為全書的點睛之筆之一,而這種情懷正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最生動的體現。
顯然,這樣的闡述已經不是面向妻子一個人,而是有面向全體國人的意蘊了。在林覺民所處的時代,國家風雨飄搖,萬民生于水火,腐敗政府已經無法為天下生民請命,唯有像林覺民這樣的仁人志士敢于登高一呼,以一書生柔弱之肩擔天下之道義,雖殞身喋血亦在所不惜。“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成為林覺民之信念,而包括林覺民在內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鮮血,亦成為昭告天下人之另一封血書。
所以從天下人的視角讀《與妻書》,就可以發現雖然林覺民在寫信時是面向妻子一個人的,但即使是林妻之外的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讀此書,亦有耳提面命的感覺,頓感身上責任重大。因此綜合來看,書中既表達了作者對妻子的摯愛,也表達了作者對革命事業的忠誠,闡明了個人的幸福、家庭的幸福要服從于革命事業。理解到這一點,也才能讀懂信中所蘊含之真摯感情,以及所充滿的革命激情。理解其何以動人心弦,何以能被傳誦一時。[3]
三、齊家與平天下的隱喻
生于華夏之每一個有擔當的人,都知道傳統文化中的修齊治平。如此再看林覺民寫信的背景,便覺歷史之風云激蕩與國人的命運銜接是如此的緊密。
1911年4月27日,黃花崗起義失敗,參與起義的林覺民受傷被擒。彼時,清廷廣州將軍張鳴歧與水師提督李準會審。根據史書記載,會審過程中林覺民“侃侃而談,暢論世界大勢,以筆立言,立盡兩紙,書至激烈處,解衣磅礴,以手捶胸”,情形甚是動人。在審判的過程中,林覺民告訴主審的兩人,“只要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能使國家安強,則死也瞑目”。因為林覺民的言辭真切,主審之一的李準甚至動了惻隱之心,覺得可以留下林覺民為清廷所用,而另一個主審張鳴歧則認為,這個“面貌如玉、心腸如鐵、心地光明如雪,稱得上奇男子”的林覺民如果留給了革命黨,實為后患。[4]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林覺民被害,時年24歲。遺憾的是,林覺民的妻子陳意映也郁郁而終,留下兩個孩子由他人撫養。
如此從林覺民的個人命運角度來看,其以為革命犧牲而完成了“修身”的使命,卻又因革命而未能做到“齊家”,因其英年早逝而不能平“治國”之愿,但卻又因為革命殞身而遂了“平天下”之意。在《與妻書》中既讀到了國,也讀到了家,“國家”這個概念在這封書信中沒有被明確書寫出來,但體現得卻又是那么的真切。“與妻”書中“與國人”的意蘊,也彰顯著家與國的關系,此時國與家的概念不再空洞,書信中所表達出來的對家與妻子的眷念、對國家的憂思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鐵肩擔道義、齊家平天下的偉大人物形象。
今日再解析《與妻書》,又或將其與當下的現實結合起來,以林覺民之高意,看當下諸多之歷史虛無主義,甚感民生之多艱,幸國家有中流砥柱,林覺民之革命精神終是大浪淘沙始見金,從而可以成為中華民族之精神脊梁。從這個角度來解讀《與妻書》,可以發現其既有“與妻”的柔情,也有“與國人”的警醒。在任何時代讀這封《與妻書》,都應當理解其描述彼時現實、映照當下現狀的意義。作為后來的解讀者,如果能夠認識到這種意義的存在,那也就不枉林覺民書寫這封信的意義了。
參考文獻:
[1]潘宏.革命者的大愛情懷——林覺民《與妻書》賞析[J].語文建設,2012(18):55-56.
[2]王巖森.奇男子的真情文字——讀林覺民《與妻書》[J].朔方,2008(8):56-57.
[3]趙景云.英雄本色兒女情長——林覺民《與妻書》賞析[J].新聞與寫作,2006(05):39-39.
[4]洪鵠.辛亥革命先驅——林覺民后人《與妻書》絕唱之后[J].老同志之友,2011(22):6-8.
李承明,四川省達州市渠縣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