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無法逃離的生活惡作劇

蔣陸金

摘要：話劇《孩子》圍繞一對夫妻不斷地說謊、圓謊。隨著謊言的不斷升級，最終帶來了嚴重的后果。從一個小小的切入點來撕裂當代生活中的謊言和真理。

關鍵詞：性格矛盾;謊言與真相;平衡

近日，南京大學碩士劇團排演的話劇《孩子》先后在南京、北京等地的劇場演出，雖然已有很多場加演，但該劇依然一票難求。一出話劇的成功，往往與劇本的成功密不可分，《孩子》并不是個例外。劇作講述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和上小學的兒子Jamie的故事。妻子在前一天晚上將Jamie所豢養的寵物Mickey（一只老鼠）丟棄了。為了修復因此惡化的家庭關系，夫妻不得不向學校撒謊Jamie發燒不能去學校，恰好Jamie所在的班級發生了傳染病，十幾位小朋友住院，這場傳染病被認為是“鼠疫”，而Jamie被認為是鼠疫的傳染源。“鼠疫”引發了全市的恐慌，直到最后，警察敲響了家門，Jamie在精神病院接受康復治療。在看似荒誕的劇情中，有關家庭教育與社會倫理的嚴肅話題被呈獻給觀眾，讓每個人都有深邃的思考。

全劇只有兩個人物出場，也只有一個布景即一個家庭的客廳，Jamie、寵物店售貨員、班主任等都沒有出現在舞臺上，而寵物店及汽車等場景也都沒有安排布景，全部依靠兩位演員的“無實物表演”。這樣的演出方式除了對演員的演技有著較高的要求之外，劇作本身的沖突架構更是處于更加至關重要的地位。《孩子》的劇作沖突分為兩層，即夫妻之間的性格沖突與夫妻所共同面對的倫理困境。

一、第一個層次的沖突：夫妻間的性格矛盾

從話劇開場到閉幕，我們能夠感受到劇中夫妻兩人迥異的性格特征。妻子仿佛有著十分嚴重的“強迫癥”，面對孩子的教育問題，作為教師的妻子不允許丈夫說三道四，甚至堅定地認為只要是Jamie出現了問題就一定不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她往往將這方面的責任推給丈夫。劇作的開始就是在日常爭吵中開始的，丈夫起床吃早餐想要吃吐司面包，而妻子只準備了韭菜餡的包子，作為一名跑直銷的業務員丈夫顯然不能滿嘴噴著韭菜味去面對客戶，而妻子有諸多理由解釋家里沒有吐司的理由。在爭吵中，一件丈夫能不能開冰箱的小事又被帶入了進來，從兩者爭吵的臺詞中我們可以知道，丈夫把半罐啤酒放在調味料一起，于是妻子把啤酒倒了，因為妻子認為“這打亂了規則”，丈夫為了找到這半罐啤酒就把冰箱徹底翻亂了。在此之后，夫妻之間一段接一段的戲劇沖突推動著劇情的發展，直至高潮和結束。在這一連串的“蝴蝶效應”中，我們找到了讓兒子Jamie精神失常的根本原因。

當然夫妻二人之間的矛盾沖突并非是不能化解的，這也和許多家庭生活中的實際相同，一方對另一方的遷就成了沖突的出口，在話劇《孩子》，性格稍微軟弱的丈夫則不得不遷就在家庭中相對強勢的妻子。

于是，妻子以她強勢的意志操縱著兒子Jamie的生活，丈夫為了讓兒子“與眾不同”而被外人尊重，于是給兒子培養了一個“很酷的”愛好——養老鼠。對于有嚴重潔癖的妻子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于是她決定偷偷地將老鼠裝入塑料袋扔入垃圾車，她的這一舉動直接導致了兒子Jamie的精神失常。即便如此，她還震驚于Jamie對她有了不恭敬的舉動，并將這些責任全部推給丈夫。夫妻之間的性格沖突，呈現了劇作的第一個主題，即當代家庭的教育困境，父母與子女之間難以有效溝通，強勢的父母往往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子女，兒子Jamie的精神失常就是家庭教育失敗的病癥。

二、第二個層次的沖突：謊言與真相的平衡

劇作家對現代人際關系的深刻洞察讓該劇以簡練的但又更深層次的戲劇沖突去呈現更深刻的主題，這一沖突就是在社會生活中人們對謊言與真實的倫理困境。劇中，當夫妻二人被警察圍困在家中時，已經成為“全民公敵”的夫妻二人不禁苦苦思索為什么會搞成這樣？于是夫妻二人開始“吐露心扉”講出藏在心中的真話：妻子難以忍受丈夫胸前的胸毛和早晨的噴嚏，丈夫難以忍受妻子吃飯時所發出的聲音。除了日常生活習慣的“真相”，真正給夫妻之間帶來疼痛的是人際關系的謊言的撕破：妻子一直告訴外人自己的老公是銀行職員，但丈夫實際是個搞直銷的，因為妻子“從頭到尾都看不起”丈夫的工作;丈夫不但早已厭倦了妻子逐漸臃腫的身體，而且甚至有時在出軌的邊緣試探。這些真相并未給生活帶來和諧，反而讓夫妻二人更加難堪。此時，消防人員挖開了下水道，大量的老鼠從下水道竄出，妻子的一句話仿佛是在隱喻夫妻二人因為陳訴真相帶來的尷尬——“這座城市竟然有這么多的老鼠，為什么平常一只都見不到呢？它們都藏到哪里去了，為什么我從來都沒見過。”

前文說到，劇作的第二層沖突就是社會生活中人們對謊言與真實的倫理困境，之所以說是困境，是劇作并未將真實作為道德評價的制高點，也沒有完全地將謊言作為鞭撻的對象。無論是在劇中還是在實際的生活中，我們都能明顯得感受到謊言造成了難以挽回的“蝴蝶效應”，一個謊言的誕生往往要用更多的代價去填補，成為很多災難的罪魁禍首。真正值得觀眾思考的問題是：真相就一定能夠造福我們的生活嗎？《孩子》所給出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在劇中有所隱喻，并不只體現在老鼠Mickey（米奇）的消失，丈夫之所以找不到冰箱里的那半罐啤酒，是因為妻子把她喝了，妻子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于是向丈夫說謊——她倒掉了那罐啤酒。無處不在的謊言簡直構筑了人類社會的全部關系，無論是妻子還是丈夫都一直在以謊言達成一定的目的，在說謊的環境里，真相比謊言更加可怕更加具有破壞力。

與其他小劇場話劇有著明顯的不同，《孩子》追求極簡但又在舞臺設計上別出心裁。它的戲臺并不是劇場的平地，而是一塊四周安裝了彈簧的平板，隨著演員在這個戲臺上走動，戲臺能夠發出響聲和有不同角度的傾斜。這一設計明顯和蘊藏在劇作中的戲劇沖突與倫理思考有著深刻地聯系，它的存在或許是在試圖解開人們對于謊言與真實的困境。面對這樣的困境，出路只有一個——平衡。當夫妻二人吐露藏在內心深處的真相時，兩人都是坐在這個戲臺的一邊上的，這個時候只有細心的觀眾才能發現戲臺發生了嚴重的傾斜，宛如生活在謊言與真相中的失衡。即便是所有人共同努力，也改變不了人類說謊的本性，平衡謊言和真相是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