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韻秋
重慶工商大學現代國家設計藝術學院,重慶 400000
中國歷史悠久,積淀豐厚,作為傳統造物之一的中國古代服飾,其扣系方式和部件是服裝功能完整性的重要體現,從以帶“系”衣到以“扣”固定,傳統“扣系”從最初的實用功能、適用性功能到認知功能、精神愉悅功能都彰顯著中式觀念下的功能美。筆者試圖從傳統扣系方式切入,詮釋中國傳統服飾的功能之美。
服裝的出現以御寒護體、防止外物的傷害為目的。伴隨著社會文明的進程,服裝的遮蔽功能也隨著人們的性別防護意識和羞澀感而產生,符合一定目的的功利性即為服裝的功能。
造物功能之美的產生不單只在于其實用性上。功能美的完整呈現需要滿足以下層次:第一,是實用性功能,即具有使用價值,進一步地體現為適用性功能,也就是服裝或服飾可以被使用,并使用起來方便、舒適,或具有多重功能。第二,是認知功能,服飾的認知功能首先體現在其能被辨別是什么,用于哪個部位;在中國傳統服飾文化中服飾的認知功能是禮制社會下品級身份的集中體現。第三,是精神審美功能,通過服裝表達對人生理想、生活價值、希望的追求,是一種精神上的愉悅。
服飾中的扣系部件是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封閉、扣緊、連接衣片,方便著裝等實用功能。中國傳統服飾文化中,對“禮”的追求與傳承,讓傳統扣系形式不簡單停留在實用上,隨之依附著“美觀”“合禮”的功能訴求[1]。“扣系”形式和部件可以說是傳統服飾功能美的集中體現。
自原始先民開始遮衣蔽體之后,便開始用生活中隨手可得的那些易彎曲的、相對柔軟的、具有一定牢度的動物毛皮或植物類的纖維物質作為系扎連結之用的物件,如圖1所示。甘肅辛店出土的先秦時期放牧紋彩陶盆,盆上的紋飾表明牧者穿著齊膝無袖的服裝,腰間收緊,呈X型,可以推斷這也許就是系衣之物“帶”的初創。

圖1 甘肅辛店出土的放牧紋彩陶盆
以帶束衣扣系形式的產生,以生產活動中方便為目的,隨著社會生產勞動的發展,束帶的功能開始不單局限于固定服裝。中原地區,隨著西周禮樂制度的完善,服裝的穿戴被納入“禮”的范疇,貴族們著裝需配套完整,腰間需佩戴蔽膝、組緩、玉等具有象征性的配件,由此最初僅作為扣系形式產生的腰帶需要滿足新的儲物要求,革帶應運而生。
革帶為皮質腰帶,起初人們將革帶系于絲質腰帶內,相比傳統絲質腰帶更結實牢固,便于佩戴飾品。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華夏民族采用銅帶鉤固定革帶,帶鉤的出現,增加了革帶的穩定性,美化了革帶的著身效果,人們開始以革帶束在大帶之外。革帶的出現滿足當時人們對服裝扣系部件的佩飾、儲物等多重功能需求,傳統帶系從自身材質再到穿戴形式得以改良,是從基礎實用到方便適用的功能遞進。
在北方地區,少數民族游牧狩獵,將革帶的儲物功效豐富發展。早在東漢晚期為佩戴刀具、磨刀石、劍等工具,西北少數民族將腰帶帶鞓上再裝銙和環,環上再掛附有小帶鉤的袋子便是“蹀躞帶”,如圖2、圖3所示。唐朝時期,文武官員佩戴蹀躞帶更成為一種服飾制度,規定腰帶上需佩戴七件物品。《舊唐書·輿服志》稱:“武官五品以上佩蹀躞七事,七謂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袋等也。”

圖2 河北定縣北魏石函中出土的帶具

圖3 蹀躞帶示意圖
腰帶上固定帶飾扣合部件的出現,也為紐扣發展奠定了基礎。在元代,游牧民族的勞動生活習慣滲入主流中華民族。相較于漢族服飾的寬衣博帶,蒙古族服飾更為合體、封閉,以適應寒冷的氣候和游牧的生產方式。紐扣順應了這一需求,在民族融合過程中更為適用[2]。山西沁水縣出土的元代騎馬俑如圖4所示,是元代圓形紐扣的考證。

圖4 元代騎馬俑
紐扣發展到清代,功能適用性明顯加強。清代的標志性男子行裝上的“巴圖魯坎肩”如圖5所示,可通過紐扣的連接或拆卸形成不同的廓形。這種馬甲通常內夾棉,用厚實的布帛制成,行獵時會覺得悶熱。滿族人巧妙地在胸前和兩腋門襟處分別定上七粒和三粒紐扣,只要探手于內解掉橫、直兩排紐扣,便可在衣內將其拖拽,因有紐扣十三粒,也被稱作十三太保。這種可脫卸的扣合形制也表現在清代的行袍中,如圖6所示,該行袍右面的衣裾下短一尺以便于騎馬,不騎馬時把右裾下所短的1尺以另幅三個紐扣相拴,便與常袍一樣了。紐扣的扣系方式帶來了中國服裝最初的一衣多穿形制,滿足服裝在不同場合的穿著需要,使得傳統扣系更具有適用性[3]。

圖5 清代十三太保形制

圖6 清代行袍形制
在封建“禮”制社會,通過傳統扣系部件的材質,工藝等可以判斷佩戴者的社會角色、生活境遇等。歷代不同的官品佩戴不同的腰帶、革帶,等級嚴明。西周時期,“帶”已納入“禮”的范圍,只有系扎了腰帶,才算著裝完整。
傳統服飾禮儀根據帶飾材質區分品級禮數,官員腰帶上帶銙的材質和數量是其官階品級的主要體現。《新唐書·輿服志》記述了武德年間“一品、二品銙以金,六品以上以犀,九品以上以銀,庶人以鐵。”后修改為“以紫為三品之服,金玉帶銙十三;緋為四品之服,金帶銙十一;淺緋為五品之服,金帶銙十;深綠為六品之服,淺綠為七品之服,皆銀帶銙九;深青為八品之服,淺青為九品之服,皆鍮石帶銙八;黃為流外官及庶人之服,銅鐵帶銙七。”總的來講,中國傳統尚玉,地位最高的為玉銙,多用于帝王朝服,其次為達官佩戴的金帶。除材質之外,帶銙上有多達20余種紋樣,如仙花、師蠻、荔枝、戲童、寶相花等。不同等級的官員佩戴刻有對應等級的紋式[4]。
社會風氣影響著服裝的風格變化,個人自身的性格與品性也通過服裝予以表達。傳統扣系形式變化發展,扣系部件在材質、造型和情感寓意上更體現了個人乃至民族的審美意趣。
戰國晚期鎏金嵌玉鑲琉璃銀帶鉤如圖7所示,形如琵琶,浮雕式獸首鑄于鉤體兩端,夔龍纏繞兩側,三枚純凈潔白的環形白玉嵌于鉤面,白玉鎏金濃淡相宜。玉是君子象征,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說:“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撓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忮,潔之方也。”金鑲玉的材質搭配體現了中國古人對玉有著一貫特殊情結。

圖7 戰國鎏金嵌玉鑲琉璃銀帶鉤
明代金屬紐扣普及,金、銀、玉、寶石、琥珀等材質被大量運用于金屬紐扣制作中,記錄了當時人們特有的審美追求。南京郊區明墓出土的嵌寶石蓮花形金扣如圖8所示,金質的花瓣內嵌通透的紅色寶石,形成對稱華貴的子母型的對扣。

圖8 明代嵌寶石蓮花金扣
從服裝整體闊型上看,尋求服裝與人體的空間之美,寬袍大袖是中國古代漢人最為人熟知的著裝形象。以儒學思想為引導的著裝禮儀要求衣服盡覆人體。莊重、守禮、衣帶飄飄也體現古代漢人著裝姿態和審美意趣[5]。
從扣系部件造型上看,以春秋時期到魏晉前期時興的帶鉤,其造型多為神獸,如鳥形、犀牛型、龍形等。帶鉤的造型以及裝飾紋樣反映了中國傳統社會敬畏自然,天人合一的審美意識。
從形式看,以盤扣為典型。中國傳統紐扣多為對稱形式,如圖9所示,在自身造型上呈現均衡穩重的傳統中式審美,也有集散式布局如圖10所示,雄扣的裝飾造型上更為豐富多變,雌扣扣環相對簡約,對扣相輔相成,呈現出變化、和諧的韻律感形式美。傳統紐扣扣合不施扣眼,不破壞服裝裁片的整體美感[6]。

圖9 對稱式一字盤扣

圖10 不對稱式盤扣
從情感寓意上,腰帶在傳統文學創作中也往往成為人與人情感連接的紐帶。陶淵明的《閑情賦》被譽為千古第一情書,云“愿在帶而為裳,束窈窕之纖身”,以束系服裝的腰帶自喻,傳遞愿與愛人纏繞不分的濃郁愛意;“圍腰無一尺,垂淚有千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吟唱出思念愛人的執著與甘愿為情消瘦的纏綿柔情。而盤扣作為最典型的中式紐扣,其主題元素無不蘊藏著人們依托生活中的事物來寄托美好希冀的含義[7]。比如“葫蘆”同“福祿”,取其同音,很多盤扣的造型都是以葫蘆的形式出現的。
中華服飾文化源遠流長,從色彩、紋樣到材質、織造工藝都需要服裝從業人員繼承與發展。中國傳統服飾的扣系方式和部件是服裝的重要細節,是穿解衣服、連接衣片的重要功能性組成部件,是服裝實用功能、認知功能和審美功能的集中表現。發掘傳統服飾元素的功能價值或許是將其繼承、改造、發展的新途徑,離不開對其功能之美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