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
坐落在山腰里的長嶺,是一個很貧窮落后的小鎮。
鎮中心小學只有七十多個學生,林月是五年級的班主任。這個班級里有一個特殊的孩子,叫小明。小明的爸爸在小明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母親改嫁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小明和單身的爺爺生活在一起,日子過得很拮據。小明的爺爺脾氣不好,嗜酒如命,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被他換酒喝了。爺爺一直不同意小明上學,說家里困難,上完學弄不好最后還是要回來種地。
班主任林月一直堅持說服爺爺,爺爺才讓小明上學,條件是小明上學的費用由林月負責。五年來,林月為小明付出了很多,這其中不僅僅是學費。
林月堅持讓小明上學,是因為她發現了小明在數學上的天賦,這個發現讓林月非常驚訝,這孩子如果不讀書,肯定是埋沒了一個數學的天才。那是剛開學的第三天,中午放學時,小明怯生生地站在林月的面前,囁嚅著嘴巴,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好意思說出來。林月彎下腰,撫摸著他的腦袋,結果弄明白了,小明是想讓老師幫他去糧店買米。林月笑了,拉著小明走出校門。
糧店經理在量過米之后,小明略加思索便脫口而出一個數字,而此時經理還正在用筆在紙上計算著,由于米的斤數和單價都不是整數,經理算了一會兒才算完。令經理震驚的是,他筆算的結果居然和小明報出的數字一點兒不差。經理嘖嘖稱贊道說:“從未見過這么聰明的小孩!”
“六一”是少先隊員的節日,學校照例要舉行少先隊員入隊的儀式,五年級學生要給低年級新入隊的學生戴紅領巾。林月是學校少先大隊的輔導員,想著孩子們戴上紅領巾那高興的樣子,林月也很興奮,她盼望著這一天早點到來。但是,這節課還沒有下課,林月卻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講臺上。學生們先是驚愕,教室里出奇的靜,只一兩秒鐘的時間,小明哇的一下哭了。接著,一片哭聲。
其實,林月出現眩暈的癥狀已經很長時間了。她認為自己可能是勞累過度,休息一下就好了,便沒和校長和同事講。這下隱瞞不住了,校長讓她明天早上必須去縣城醫院看病。放學時,林月塞給小明5元錢,交代他是買紅領巾的錢。小明的紅領巾已經褪了顏色,而且也出現了兩個破口,爺爺說:“有紅領巾的樣子就可以,新的能當酒喝嗎?”
第二天早上,林月來到去縣城的汽車站。
山區的早晨,晨霧一層又一層,層層彌漫的霧像一片片輕紗,籠罩著遠處的綠色山巒。當林月要上車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人影在晨霧里向她這個方向移動,這個人影漸漸變大,變得清晰,是小明,小明披著曦光怯生生地向她走來。
林月愣住了,她跑過去,抱住了小明。
“孩子,你怎么來了?”
“老師,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病。”小明輕聲地說道。
“小明,你怎么了?”
“我沒事。老師,你現在好些了嗎?”
林月的眼睛濕潤了。
客車的喇叭響了,是催促林月上車。林月沒有理會,她叫小明趕緊回去上學。小明撇了撇嘴,哇的一下哭了。林月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小明買紅領巾的錢被爺爺奪去了。林月一時無話可說,片刻,她回過神來,想著怎么才能讓小明戴上紅領巾。
客車的喇叭再次響起,林月依然沒有理會。她找到站務值班員,借來一把剪刀。林月蹲下身子,拉開挎包,拿出一件顏色鮮紅的旗袍。這件旗袍是未婚夫給她買的,準備結婚時穿。這次去縣城把旗袍帶上,原本是想看完病,在縣城的照相館照一張相片,郵給正在鐵路線上奔跑的未婚夫。
林月用剪刀在旗袍的背面剪下一個“三角形”。林月把這條特殊的紅領巾戴到了小明的脖子上。
林月把被剪壞的旗袍重新疊好放到包里并親了小明的額頭,轉身向客車走去。
客車的喇叭非常有節奏地響起,好像在唱歌。車廂內,先是響起一陣掌聲,接著連成一片。車窗外,小明向林月招手,胸前那條特殊的紅領巾被風吹起,在晨霧中異常耀眼,像一簇燃燒的火苗……
林月從縣城檢查回來,校長、老師,還有學生問她的病情時,她微微一笑,說沒事的,就是血壓低。期末考試前,正領著學生復習的林老師又一次昏倒在講臺上,這一次,她再也沒有醒來。安葬時,林月的骨灰盒上覆蓋著那件帶著缺口的旗袍。
在整理林老師的遺物時,學校老師發現林月的日記本扉頁上寫著:“我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盡頭了,我熱愛我的課堂和我的學生。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明,希望他一定要堅持讀書!我相信,小明一定能走進大學校園。因為,這個世界充滿愛的陽光。”老師們都哭了,他們誓言要做那縷愛的陽光。
二十多年后,一位在國際數學界享有盛譽的數學家聘請著名的雕塑家刻了一塊墓碑,墓碑上刻有一件帶有三角形缺口的旗袍。碑文是“師恩難忘!”立碑人是“小明”。
這塊旗袍碑,被立在長嶺鎮南山上林月的墳頭。
后來,長嶺鎮通了火車,林月的未婚夫是本次列車的首任車長。
旗袍碑也成為長嶺鎮中小學勵志教育基地,每年清明節都有大批師生前來掃墓,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