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
張中信是四川人,幾十年來著作頗豐,至今已出版《風流板板橋》《匪妻》《失語的村莊》《紅塵書》等二十余部作品,并在國內各類報刊發表作品逾三百萬字。劉婧、周毅的《張中信大巴山文學地理書寫研究》一書,從文學地理學視角對張中信的創作進行整體性的研究,是一部具有開拓意義的研究著作。該書以“勾勒大巴山”“開掘大巴山”“守望大巴山”“超越大巴山”的結構謀篇布局,體現出“四個大巴山”層層遞進的獨特書寫視角。
一、精準的概括與勾勒
在“勾勒大巴山”一章,兩位學者立足于張中信作品地理景觀的呈現與地理空間的建構這兩個角度,具體分析了其運用“非虛構”手法所陳列出的大巴山自然與人文景觀,和以魔幻現實主義手法描繪出的審美層面的大巴山文學地理空間。張中信生于四川,為蜀地強大的現實主義傳統所影響,并且追求展現“原汁原味”的大巴山風貌,所以無論是切實可感的自然風景,還是底蘊深厚的人文景觀,都在他既客觀又形象的文字描寫中鮮活起來,寄寓著其深沉的原鄉情懷。關于地理空間的建構,兩位學者根據張中信的“山水情結”將其數十部著作進行了歸納,其中主要有以野茶灞為核心的鄉村空間和以成都為代表的都市空間,二者體現了鄉村與城市的互構關系。
在分析張中信筆下的自然景觀時,論者先總述了“他對于自然景觀的藝術呈現與他所受到的地理環境滋養密不可分”這一論點,繼而在總體羅列大量自然景觀的基礎上,將其分為“景點游歷型摹寫”和“鄉土回憶型刻畫”兩類進行具體闡釋,體現了較為精準的概括能力。通過引用張中信《通江書》和《童話時光》里的文本細節,兩位學者分析了其“非虛構立場”和寄寓于自然風物之中的人文情懷,并評價其描摹“地理景觀”的良好實踐實現了作品景觀“還原”與文學“審美”的雙重要求。各類地理景觀的再現構成了張中信地理空間的一部分,而無論是鄉村、城市、河湖、山地、峽谷、溶洞、革命舊址還是文化遺跡的地理空間建構,都體現出其對大巴山真誠懇切、愛恨交雜的情感,也與其自身的地理感知和地理基因有著根本聯系。關于鄉村空間與城市空間的互構互立,兩位年輕學者指出,“其作品中鄉村空間的建構也必然要借助都市空間的成立才能獲得根本意義上的完型”。
二、縝密的邏輯與分析
在第二章“開掘大巴山”中,兩位學者通過分析張中信作品的地理基因激活與地理感知調用,總結出了其創作的兩個基本特征:外向維度的景觀抒寫和內向維度的原鄉情結。由于張中信在主動選擇與潛在影響的雙重作用下開掘出了自己的“大巴山”地理基因,再加上其敏銳自覺的地理感知,所以他“對于故鄉的每一次觸及與撫摸,都加深了對于自己所堅守的那片土地的真摯愛意”。正是基于地理基因與地理感知的協奏,張中信形成了自覺、成熟且典型的地理敘事和真實性與審美性并重的地理想象,從而既能在塑造人物形象時細膩、深刻地把握人物特點,又能精確地以大巴山地區獨特的方言、山歌等一系列非物質文化景觀來凸顯大巴山的地理特質。
兩位學者首先從張中信所處的外在環境入手,全面剖析了他身上復雜地理基因的各類源頭。從其散文與詩歌中對大巴山山水的赤誠表達可以看出,秦巴地區的自然環境與張中信的地理基因有著直接而深刻的關聯。而大巴山人文環境的熏陶,無論是“大巴山作家群”的榜樣還是大巴山人民的品格,以及從古已有之的文人傳統延續到家族內部的文化基因,都強化了張中信的地域書寫意愿,為他深厚的家鄉地理基因在作品中顯現埋下了伏筆。
三、細致而辯證的思考
在勾勒出大巴山的瑰麗景象并發掘出其精神內涵之后,張中信開始了其“守望大巴山”的漫漫征途。大巴山的“真”與“美”,巴山小人物強大的生命韌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燦爛多元,無不使其“更為堅定地守護大巴山、筆耕不輟地描摹大巴山”。學者劉婧、周毅將張中信筆下的小人物形象主要分為了六類:頑強抗爭者、樸素勞動者、堅守原則者、多情風流者、詭秘傳奇者和無奈邊緣者。在舉例頑強抗爭者時,劉婧、周毅既提到了被老板“翻墻”后以死明志的“芬”,還描述了敢于自我抗爭又常為他人打抱不平的“板娘子”,和以生命為代價進行無聲之抗爭的“黑婆”,舉例者三、條縷分明,體現出年輕學者嚴謹扎實的文本細讀功底,以及細致而辯證的思考力。
同時,張中信作品中對于方言、山歌、號子、傳說等非物質文化景觀的描寫彰顯出大巴山獨特的風土人情和人文氣息,以及其對大巴山所懷有的赤子深情和在理性層面的自省與追求中所形成的地理思維。“號子所指的是勞動號子”,開頭點出說明對象,并深入淺出地說明其定義與作用:“這是一種由勞動人民創造的民間歌曲形式,能夠真實地反映勞動者高亢的勞動激情與現實中的勞動狀況”。后論及川渝地區的“川江號子”,并將論述焦點逐漸引至張中信的文學書寫上。“首先,作者擅以文學語言描寫勞動場景中的喊號場面,刻畫勤奮、精干的巴山勞動人民形象。”正式的點評闡述由此開始,第一個論點單刀直入,簡潔明了。而后是張中信描寫號子的原文例證:“咳哈”“哼呀”的放排漢子粗野的號子聲,排山倒海般在鬼驢子灘回響著,震蕩著。”引文后是兩位年輕學者細致的說明分析:“從作者的描繪中,仿若能夠聽到放排漢子們鼓足勁,在奔流的河水中整齊劃一地呼喊的聲音,其勢排山倒海,試與滾滾濤聲一比高下。”分析之余,接著補充原文對前文論點的不同側面進行說明。整個論證過程舉例得當、闡述細致,達到了嚴絲合縫的效果。
四、從民族到世界的眼光
在最后一章“超越大巴山”中,兩位學者對于張中信文本中的地理思維與地理觀念中的自審與追求進行了深入探討。據兩位學者看來,張中信的地理思維不僅體現在重視挖掘獨屬于大巴山的地理特性,并善于呈現豐富的地理景觀和地理意象,還尤為注重以精確的方位和動態的地理景象來營造時空確定感。而其對于母地的自審意識則體現在并不回避巴山土地上發生的任何事,無論是真善美還是假惡丑,都堅持以尊重原貌來代替二元對立的價值傾向。這種清醒的自審意識促進了張中信更深層次的追求,即大巴山書寫源于大巴山卻超出大巴山,具有了“從民族到世界”的廣闊意義。
劉婧、周毅認為,張中信一直在自覺尋求著大巴山的地理與文化定位,在“世上沒有第二個大巴山”的觀念引領下,他深深愛著這片土地,因而在《失語的村莊》中從不吝惜對大巴山地理環境的溢美之詞。但隨著對其大部分作品中展現出的大量繡像式人物進行深入剖析,他們發現,張中信對于大巴山人情人性中的劣性也并不避諱,而是以一種審慎的內省意識對其進行生動的揭示與批判。這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憫之情不僅能引發人們更深廣的共鳴與深思,還使大巴山書寫更具超越意義,逐漸從民族走向世界。
總而言之,《張中信大巴山文學地理書寫研究》一書眼光獨到、材料翔實、論證嚴密、視野開闊,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兼有學理性與審美性的學術著作。大巴山作為全書的線索,勾連起文學與地理、作家與學者,并將《張中信大巴山文學地理書寫研究》的成書過程逐次呈現:地理因素通過作用于作家而影響文學,文學又通過作家之手描繪地理圖景。通過梳理世界文學發展形勢,從多元語境挖掘張中信創作的獨特意義,兩位學者以期大巴山書寫成為詮釋民族、接軌世界的地域書寫范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