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潞晗
【摘要】 波斯納說:“偵探小說可能藝術性地呈現一種超越法律的正義倫理,它還可能支持和延續當代普遍流行和影響深淵的激進主義。”法律與文學運動將文學作品和法律價值聯系到一起,本文試圖以小說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小說作為研究主題,探討偵探文學表達的正義主題。
【關鍵詞】 法律與文學;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文學;正義
【中圖分類號】I561?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37-0040-02
一、偵探小說的文化研究
(一)偵探文學的發展歷程
愛倫·坡在1841年開創偵探小說的寫作方法,后經過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蒂等人的延續與創新,偵探文學逐漸脫離于僅供娛樂消遣的通俗讀物,吸引來自其他領域的目光,一些人從偵探小說的主題入手,探討法律與人性的矛盾。[1]偵探小說以往被視為一種通俗的文化,甚至是低級的通俗故事,事實上,其他領域都在不同層面上探明偵探小說背后所反映的社會圖景。通過對偵探小說中人物角色、犯罪故事和情節的分析,給研究者提供一個全新的研究視角。
阿加莎·克里斯蒂開創了“偵探小說的黃金時代”,作為偵探小說界的代表性人物,她的作品蘊含巧妙的情節和獨特的敘事方式,還有來自人性的善惡交融。
(二)偵探小說文學的主題研究——以阿加莎·克里斯蒂為例
不同于愛倫·坡和柯南·道爾,阿加莎的作品創造了許多的不典型的犯罪形象。她強調人性之惡源于天生,犯罪動機是根植于人的內心深處,人性誘發了犯罪。由人性而生的犯罪不需要典型性特征,因此,阿加莎的偵探小說中,普遍存在由人性導致的犯罪,并始終貫穿阿加莎極大部分的作品中。主動的犯罪者是阿加莎作品中的另一類犯罪者形象,犯罪者擁有高超的智慧,能夠通過自身意志控制個人的理性與情感而進行犯罪行為,犯罪進程完全依靠個人的精準籌謀。[2]
在阿加莎的小說人物中,這兩類角色表現了戲劇性的沖突,還彰顯法律與人性之間的矛盾交織。《無人生還》中,法官沃爾格雷在重病臨死前設計一個圈套,他將九個人按照罪行高低進行排列,通過兒歌預言和留聲機指控將他們一個個殺死,在此期間設計自己假死,在完成所有使命后又用手槍自殺,若不是法官留下漂流瓶中的親筆信,沒有人會知道這起迷案的真相;而在另一作品《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十二名“主動型的犯罪者”合謀殺死綁架者的情節與法官沃爾格雷犯罪方式類似,但這部作品另外塑造了偵探波洛這一角色,在這部作品中波洛由最初的堅守法律到最后妥協,更加突出“私力救濟”的正義與法律正當性之間的沖突。
阿加莎的偵探小說中存在許多為了復仇的目的而殺害他人的情節,正義與法律價值在她的作品中屢見不鮮。阿加莎的作品考驗法律和道德的底線,探討法律之外的正義判決是否可以得到合法支持。[3]
二、法律視野中的偵探文學
(一)法律與文學運動的形成與發展
“法律與文學”運動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的西方社會。廣義的法律與文學可分為四個分支:分別為文學中的法律、作為文學的法律、通過文學的法律和有關文學的法律。有觀點認為,法律與文學屬于不同學科的理論研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劃分方法,盡管法律與文學的運動在發展進程中分化出眾多領域,看上去支脈錯綜復雜,仍處于變化狀態中,不可否認的是法律與文學之間是一種松散形態的聯合,這些分支都離不開一個共同的主題,即法學的特征和價值。[4]
“復仇與正義”是文學作品中的脈絡之一。復仇主題的作品描寫主角以暴力手段對抗罪惡,揭示了對正義精神的呼喚。西方偵探文學的復仇源自個體的悲劇衍生,側重通過展現人性的矛盾沖突,以展示復仇者復雜的活動歷程。法律強調在正當的法律程序中實現正義,由于人的善惡本性,人類的自然本性中存在一個自助方式來實現個人權利,其中“復仇”被視為捍衛正義的天賦權利。[5]
文學作品因其自身的親和性能夠讓讀者認同作品的主題,偵探小說通過文學的敘事方式突出法律與復仇的矛盾交織,這種方式更容易令讀者理解。[6] 因而,通過生活化的文學表達,對法律價值的研究有所助益,為法律與文學的發展提供更多可行方式。
(二)“私力救濟”與文學作品的正義
公力救濟是通過合法的法律而實現的救濟通,與之相對的,私立救濟可認為是若沒有第三方的中立介入,當事人避開正當程序,憑借自身或私人的力量去解決矛盾,最終實現個人權利。[7]在無政府情境下,基于人的本能,面對利益沖突,由于沒有權威的機構,“同態復仇”成為解決糾紛的主要方式。成立政治社會后,人們將自己的部分私權讓渡給政府或一個權威組織來行使,為了最大限度地實現正義,私力救濟逐漸被公力救濟模式取代。[8]
偵探小說作為文學作品為何會存在“私力救濟” ?可以從現實情境中分析,文學作品同現實生活一樣存在正義伸張的缺口。在文學作品中,彰顯正義、劃分善與惡界限的主題愈加突出,一般的善與惡不能從根本上映射現實的圖景,只有善與惡的分歧到達極點才可能激發讀者的審視,文學作品作為一個突顯善與惡清晰界限的平臺,使得“私力救濟”成為偵探文學類的首選。
法官沃爾格雷代表著法律的權威,他本應當通過法律程序參與九名“犯罪者”的制裁,但是法律的漏洞讓“犯罪者”逃之夭夭,作為一名法律的代表,沃爾格雷戲劇性地動用“私人權力”,設下圈套,讓九名犯罪人“繩之以法”,沃爾格雷站到“私力救濟”的正義一方,僭越了法律秩序;而偵探波洛與之相反,他始終堅守法律程序的正義,沒有放棄審判十二名 “犯罪者”,只是在小說最后片段,波洛因為人性的仁慈,選擇放棄逮捕 “罪犯”,亦是“私力救濟”的表現方式。
三、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分析
法官與偵探是阿加莎兩部經典作品的主要角色,沃爾格雷與波洛代表正義,但他們兩個人表達方式截然不同。
在《無人生還》中,沃爾格雷將十名未被“制裁”的罪犯(包含他本人)按照罪行輕重排列,死而復生后殺死剩下的人,最后開槍自殺。沃爾格雷作為法官的職責是按照法律懲罰罪犯。然而,罪犯并不能得到法律制裁,沃爾格雷從法律正義滑向私人的復仇。而《東方快車謀殺案》的故事同樣源自一個未被“制裁”的罪犯,雷切特是一起綁架案的犯罪者,這起綁架案造成阿姆斯特朗一家的悲劇,本人搖身一變成為富翁,逍遙法外。數年之后,與阿姆斯特朗有關的十二個人聯合,在一場雪夜合謀將雷切特殺死在列車上。東方快車上的謀殺案似乎是一個完美計劃,但是阿加莎巧妙的設計兩個偶然性情節:列車事故與偵探波洛。這兩個偶然情節打亂了復仇計劃,他們互相制造不在場證明,將波洛玩弄在鼓掌中,可犯罪始終要接受懲罰,在故事結尾處,波洛發現謀殺的真相,也知曉這十二名“犯罪者”都是綁架案的受害者,因為無法等到法律正義的到來而走向個人復仇的道路。
偵探波洛與法官沃爾格雷不同,沃爾格雷放棄法律正義,選擇個人復仇,而波洛自始至終都要發現案件真相,這是他作為偵探的職責,他不想僭越法律程序。但阿加莎的作品總是出人意料的,波洛作為列車上最后一個堅守法律正義的人,內心開始動搖,他看到十二名“罪犯”的悲傷和阿姆斯特朗一家的悲劇,最終仁慈地放棄逮捕這些“罪犯”。人性的探討貫穿阿加莎幾乎所有的作品主題,這兩部作品所體現的復仇正義與法律程序正義相對立,令讀者不得不感嘆阿加莎作品的主題之深刻。
四、結論
偵探文學以其富有意味的故事情節和立體飽滿的人物形象成為被大眾熱愛的文學作品。愛倫·坡、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蒂等人對偵探小說的敘事方法進行不斷的探索,將偵探小說提升至更加深刻的層面。
本文以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經典作品作為法律與文學之間關系的研究范本,通過法律視角探討偵探文學的價值。作品中有關人性的追問常體現在代表合法性的一方身上,他們本應遵守正當程序,但偵探小說的魅力在于反轉,沃爾格雷擔心臨死前不能制裁犯罪,越過司法程序,殺死其他人。如果說《無人生還》留給讀者的是更多的復仇快感,那么波洛身上體現的人性更為復雜,釋放十二名兇手的轉變留給讀者是對正義程序的審視。
阿加莎作品中人性的罪惡是犯罪產生的根源,小說描述由人性罪惡造成的悲劇,進而引發一系列令人審視的問題思考——人性的善惡、程序的正義和復仇的正義。偵探文學為法律價值的討論提供更廣闊的空間,正如波斯納所說:“偵探小說可能藝術性地呈現一種超越法律的正義倫理,它還可能支持和延續當代普遍流行和影響深遠的激進主義。”[9]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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