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視角"/>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姚常成,宋冬林
近年來,中國中西部地區城市群紛紛舉起“強省會”戰略的大旗,試圖以大都市圈的建設來拉動地區經濟的快速騰飛。(1)2018年2月7日,河南出臺《鄭州建設國家中心城市行動綱要(2017—2035年)》,2019年7月江西印發《大南昌都市圈發展規劃(2019—2025年)》,同年11月廣西也出臺了《關于實施強首府戰略的若干意見》。與之相對應的中國東部地區城市群,則似乎以疏解中心城市“非核心功能”為重點,來推動地區經濟的協同發展。(2)上海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課題組(2016)指出,遵循“關鍵制造在上海、一般產業鏈在周邊”的發展思路,將逐步把不符合上海市的部分功能和產業向周邊地區及內陸地區有機疏解。參見《上海市非核心功能疏解研究》,《科學發展》2016年第96期;2020年8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批復《首都功能核心區控制性詳細規劃(街區層面)(2018年—2035年)》。一方面是中西部地區都市圈的建設,在不斷強化的集聚效應推動下有助于形成單中心的城市群空間結構;另一方面則是東部沿海地區城市群的功能疏解規劃,在擴散效應的助推下有助于發展多中心的城市群空間結構。(3)姚常成、李迎成:《中國城市群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演進:市場驅動與政策引導》,《社會科學戰線》2021年第2期。這預示著中國區域經濟的空間發展模式正經歷深刻調整。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五次會議中所強調的:“我國經濟發展的空間結構正在發生深刻變化,中心城市和城市群正成為承載發展要素的主要空間形式”。(4)習近平:《推動形成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求是》2019年第24期。由此,以空間結構優化為突破口,提高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綜合承載和資源優化配置能力就顯得尤為重要。
在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的倡議下,(5)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時提出:“我們要立足我國國情和我們的發展實踐……把實踐經驗上升為系統化的經濟學說,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參見《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第327頁。本文擬從以下兩個方面尋求突破:(1)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結合中國城市群發展實際,將政府作用等因素納入資本積累空間動力學的理論分析框架,進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國化的探索,系統梳理出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一般規律及其動力機制;(2)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指導下優化城市群空間結構,以提高其綜合承載及資源配置能力,解決“資本邏輯”下城市群發展所可能導致的兩極分化等問題,從而推動形成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
當下從新經濟地理學視角出發的相關研究,主要將注意力放在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測度、趨勢預測及空間結構績效的評價上,但得出的結論卻莫衷一是。進入21世紀以后,一批中小城市在全球范圍內圍繞一個或多個特大型城市發展,雖然彼此遠離分散,但在勞動力空間交互上卻呈現出網絡化特征,霍爾和佩因(Hall和Pain)將其描述為一種新的網絡化多中心巨型城市。(6)Hall P., Pain K.,The Polycentric Metropolis: Learning from Mega-city Regions in Europe,Earthscan, 2006.伯格和梅耶斯(Burger和Meijers)(7)Burger M, Meijers E.,“Form Follows Function? Linking Morphological and Functional Polycentricity”,Urban Studies,2012,49(5):1127-1149.、李迎成和菲爾普斯(Li和Phelps)(8)Li Y, Phelps N,“Knowledge Polycentricity and the Evolving Yangtze River Delta Megalopolis”,Regional Studies,2017,51(7):1035-1047.又進一步將這種網絡多中心細化,提出了形態多中心與功能(知識)多中心的概念。雖然諸多學者通過采用不同的數據樣本,從不同的視角發現了城市群的多中心化演變趨勢,且多中心空間結構無論是從“借用規模(borrowed size)”的發揮上使得中小城市獲益,(9)姚常成、宋冬林:《借用規模、網絡外部性與城市群集聚經濟》,《產業經濟研究》2019年第2期。還是從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上使得地區企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10)陳旭、邱斌、劉修巖、李松林:《多中心結構與全球價值鏈地位攀升:來自中國企業的證據》,《世界經濟》2019年第8期。其都被認為是一條提高經濟效率的高質量發展之路。(11)劉修巖、李松林、秦蒙:《城市空間結構與地區經濟效率——兼論中國城鎮化發展道路的模式選擇》,《管理世界》2017年第1期。(12)劉修巖、秦蒙:《多中心一體化促進城市群高質量發展》,《中國社會科學報》2019年第8期。但另一方面,依然有部分學者認可單中心的發展路徑。布雷齊和韋內里(Brezzi和Veneri)認為多中心空間結構所擁有的鄰近集群(neighbouring agglomerations)并不能產生集聚經濟效應。(13)Brezzi M, Veneri P.,“Assessing Polycentric Urban Systems in the OECD: Country, Regional and Metropolitan Perspectives”,European Planning Studies, 2015,23(6):1128-1145.但在單中心空間結構中,大城市可以憑借先進的管理經驗和強大的資源動員能力提高地區的經濟績效表現。(14)孫斌棟、李琬:《城市規模分布的經濟績效——基于中國市域數據的實證研究》,《地理科學》2016年第3期。因此,發展單中心空間結構似乎才是一種高效率的選擇,且部分地區,如珠三角城市群就呈現出明顯功能單極化態勢。(15)王少劍、高爽、王宇渠:《基于流空間視角的城市群空間結構研究——以珠三角城市群為例》,《地理研究》2019年8期。
至此值得一提的是,新經濟地理學者對空間結構現象的理論分析并未深入到資本主義生產制度下空間產生、存在的原因及其實質。雖然其通過將空間因素納入西方經濟學的分析框架,建立起了一套系統的理論體系,也為中國城市群的發展實踐提供了諸多有價值的經驗參考。但不能忽視的是新經濟地理學所涉及的空間概念僅僅是地理學研究范式下“被填充的容器”,(16)[美]赫特納:《地理學——它的歷史、性質和方法》,王蘭生譯,商務印書館,1983年。是被作為一個地理現象來對待,是一種“物化”的空間。(17)Quaini M.,Geography and Marxism,Blackwell,1982.這種“物化”的空間有別于哈維所提出的“人造環境”,(18)[美]大衛·哈維:《資本的城市化:資本主義城市化的歷史與理論研究》,董慧譯,蘇州大學出版社, 2017年。后者體現的是空間中所反映的特定生產關系等,而前者則將空間歸類為自然因素,所以空間結構演化過程中所出現的貧民區和兩極分化等問題,就被作為一種現象學來進行分析,也就不能從本質層面為解決這些問題提出可行性方案。如此就需要從本質層面,借助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來對空間結構現象進行分析和研究。(19)葉超、柴彥威、張小林:《“空間的生產”理論、研究進展及其對中國城市研究的啟示》,《經濟地理》2011年第3期。
最后,不論是多中心化的發展還是單中心化的建設,每個地區城市群的發展都有其地方特色,對應的不同發展階段所要求的優化路徑也不盡相同。要厘清中國不同地區城市群空間結構的優化路徑,還需要首先回到空間結構演化動力機制的一般性規律探索上。但經濟地理學視域下關于空間結構演化動力機制的研究還有待進一步加強。(20)劉建國、張妍、黃杏靈:《中國人文地理學區域空間結構研究的主要領域及展望》,《地理科學》2019年第8期。(21)孫斌棟、王婷、劉鵬飛:《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影響因素分析——基于鐵路客運的功能聯系視角》,《人文地理》2019年第5期。如方創琳在對中國城市群形成及發展規律進行研究時,便從其空間結構特征的描述出發,將多中心空間特征稱為多中心晶體結構,但尚未涉及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22)Fang C.,“The Basic Law of Formation and Expansion in Urban Agglomerations”,Journal of Geographical Sciences,2019,(10):1699-1712.雖然,有部分學者,如張林和高安剛發現國家級高新區的設立能有效推動城市群創新多中心化發展。但單因素的分析并不能取代機制的分析。(23)張林、高安剛:《國家高新區如何影響城市群創新空間結構——基于單中心—多中心視角》,《經濟學家》2019年第1期。單因素的驅動效果會在其他動力因素的缺失或作用影響下喪失效力,甚至轉化為相反的效果。基于此,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路徑的研究還需要以空間結構演化機制分析為重要出發點。
城市空間結構取決于在城市土地供給約束條件下消費者和生產者的選擇,而決定這一選擇機制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不同地塊的地租。因此,有關地租產生原因的分析便可為分析空間結構問題提供一定的理論支撐。威廉·配弟在《賦稅論》中指出,地租是勞動產品扣除生產投入和維持勞動者生活必需后的余額,其實質是剩余勞動的產物和剩余價值的真正形態。(24)[英]威廉·配弟:《賦稅論》,邱霞、原嘉譯,華夏出版社,2013年。同樣,亞當·斯密也將地租的來源看作是勞動者創造的價值的一種扣除,是勞動者因使用土地而支付給地主階級的代價。(25)[英]亞當·斯密:《國富論》,郭大力、王亞南譯,商務印書館,1965年。此后,大衛·李嘉圖則進一步提出了級差地租的概念,并將其產生的條件歸類為土地的肥沃程度、稀缺性、區位條件以及新投入土地的資本量等因素。(26)[英]大衛·李嘉圖:《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周潔譯,華夏出版社,2005年。但馬克思認為:“這種地租總是極差地租……它總是產生于支配著一種被壟斷的自然力的個別資本的個別生產價格和投入該生產部門的一般資本的一般生產價格之間的差額。”(27)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728頁。即極差地租形成于土地的資本主義經營權壟斷。(28)《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概論》編寫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概論(第二版)》,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77頁。基于土地資源的稀缺性以及排他性,當優等土地被一些土地經營者占有或經營之后,另一些土地經營者便不能再占用或經營該土地。但是只靠優等土地的產量又不能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這就要求中等或劣等土地繼續投入使用,所以在市場上就有了土地產品價格是以劣等地產品價格為標準的事實。而優等土地和中等土地的經營者及擁有者便獲得了這部分超額利潤——級差地租。(29)石瑩、何愛平:《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地租理論的比較研究》,《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6期。馬克思將級差地租與土地所有權的關系聯系在一起,這與大衛·哈維等人提出的階級—壟斷地租產生原因的分析達成了邏輯共識。階級—壟斷地租是資源使用者階級讓渡給資源所有者階級的一部分剩余價值。因為只有當“資源單元”(土地和嵌入土地的相對永久改良)的所有權階級在任意水平上獲得合意回報時,他們才會把“資源單元”讓渡給使用者。(30)[美]大衛·哈維、龔劍:《階級—壟斷地租、金融資本與都市革命》,《清華政治經濟學報》2014年第2期。所以,面對兩座大山——不斷上漲的租金以及有限的可支配收入,低收入租賃者不得不進一步拆分居住空間,蝸居現象和貧民窟就此產生;而高收入者(通常也會是土地所有者或經營者)即便在租金上漲的情形下依舊居住在寬敞的空間。最后,階級—壟斷地租的形成便決定了貧民區與富人區相互隔離的城市居住空間結構。(31)謝富勝、鞏瀟然:《城市居住空間的三種理論分析脈絡》,《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7年第4期。
大衛·哈維有關階級—壟斷地租成因的分析代表了通則式(nomothetic tradition)傳統,這種分析策略強調建立一般化的地租理論。(32)齊昊、問嚴鍇:《絕對地租的形成機制:理論評析與當代意義》,《教學與研究》2021年第4期。雖然十余年前,海拉(Haila)在一篇題為《十字路口上的地租理論》文章中提出,通則式傳統(nomothetic tradition)是未來地租理論分析的兩條主要線索之一。(33)Anne Haila,“The Theory of Land Rent at the Crossroads”,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 Society & Space,1990,(8):275-296.但通則式傳統(nomothetic tradition)其資本邏輯的一般化分析思路并沒有為系統地分析政治因素留下空間,所以在試圖將政府作用及其與地租的結構性邏輯關系加以抽象化時就會表現出較大缺陷。(34)[美]約翰內斯·耶格、謝富勝、汪家騰:《城市地租理論:調節學派的視角》,《當代經濟研究》2017年第2期。鮑爾(Ball)也反對將地租“納入錯誤的、籠統的一般化理論中”。(35)Michael Ball,“The Built Environment and the Urban Question”,Environment & Planning D:Society & Space,1986,(4):447-464.他明確提出應把地租置于具體的歷史情境之下。所以,雖然階級—壟斷地租理論作為一種具有啟發性的工具,但還是需要將其置于特定的情境之下,如分析中國的空間結構演化,且在資本邏輯背后還需要嵌入政府作用。
除此之外,傳統地租理論研究的是同一城市內不同地塊的地租,(36)戴雙興、朱立宇:《基于馬克思地租理論的城市宏觀級差地租研究》,《政治經濟學評論》2017年第6期。其為解析城市空間結構成因做出了有益探索,但有關地租對于城市群空間結構的影響則缺乏進一步的討論。這主要是由于在古典政治經濟學學者及馬克思所處的年代,城市是作為承載經濟活動的主要空間載體,考慮到經濟活動主要聚集于城市中心或市轄區,這些空間區域就成為學者們關注的重點,而遠離城市中心,在城際接壤的邊界地區,則被認為不重要。正如約翰內斯所說:“我認為城市邊界的問題并不重要,因為它實在太遠:離市中心大約 50千米的地方,土地價格可能已經很低,而且隨著距離變遠會繼續下降”。(37)Michael Ball,“The Built Environment and the Urban Question”,Environment & Planning D:Society & Space,1986,(4):447-464.>但當下,隨著交通網絡的日臻便捷,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城際之間的經濟活動交往日益密切,城市群已經成為承載經濟活動的新型空間載體。在城市群建設背景下,行政意義上的城市界限已經變得模糊,鄰近大城市的中小城市的邊界地區有可能表現出比中心城區更高的地租水平,如緊鄰澳門的珠海市橫琴區、緊鄰北京和天津的廊坊北三縣(三河、香河、大廠)等。此時,傳統的地租理論就失去了一定的解釋力,需要將其研究范圍進一步擴大,(38)戴雙興、朱立宇:《基于馬克思地租理論的城市宏觀級差地租研究》,《政治經濟學評論》2017年第6期。將封閉式的模型假設向開放式的模型假設轉變才能進一步發展地租理論對于城市群空間結構的影響研究。正如海拉(Haila)所描述的:“地租的水平是由相鄰地區的地租和全球不動產市場決定的”。(39)Anne Haila,“The Theory of Land Rent at the Crossroads”,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Society & Space,1990,(8):275-296.基于此,考慮到極差地租是由區域內最劣等地的表現來確定,那么在城市群背景下,最劣等地的空間選擇范圍就需要由城市擴展為城市群。此外,極差地租Ⅱ同時會受到資本投入的影響,此時資本投入就不再局限于城市內部,城際之間的資本轉移也會對地租產生影響,所以還可以參考金(King)將資本循環理論與地租理論相結合的做法。(40)R.J.King,“Capital Switching and the Role of Ground Rent: Switching between Circuits and Switching between Submarkets”,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A,1989,(21):711-738.
最后,雖然地租是決定城市或城市群空間結構的重要因素,但地租在塑造城市或城市群空間結構的同時,也在被資本積累(城市或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過程所塑造。(41)Michael Ball,“The Built Environment and the Urban Question”,Environment & Planning D:Society & Space,1986,(4):447-464.一方面,交通網絡的投資建設帶來的時空壓縮效應,會減少通勤成本,也就縮小了不同地段的區位條件差異,即不同土地間的級差地租I;另一方面,對同一塊土地的不斷資本投入,也會使得級差地租Ⅱ發生變化。(42)鄧元東:《基于馬克思地租理論的中國城市房價形成研究》,《中國經濟問題》2018 年第6期。如果這個觀點明確無誤的話,那么我們對于空間結構演化的研究便需要進一步轉向關注資本積累過程,并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決定的社會關系中,尋找塑造城市群空間結構的原動力。
雖然大衛·哈維等一批馬克思主義地理學者發展出了階級-壟斷地租理論以及時空修復理論等,為分析空間結構問題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但這些理論的應用場景還存在諸多局限。階級-壟斷地租理論未考慮政府作用的影響;時空修復理論多以國家為基本尺度,來探討過剩資本在不同國家之間的轉移過程,但對于國家或地區內部,包括政府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則討論甚少。(43)胡憲洋、保繼:《消費轉型背景下度假型旅游地時空修復——基于三亞海棠灣的案例研究》,《地理學報》2018年第12期。此外,在從資本積累到危機轉移,再到時空壓縮的資本邏輯過程中,過分強調資本的作用,忽略了其他因素的影響。(44)丁乙、袁久紅:《對大衛·哈維空間政治理論局限性的批判反思——來自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多琳·馬西的視角》,《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7年第1期。所以,中國的空間結構演化過程是否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時空修復”過程相互同步,是否除了資本的力量,還會存在其他因素來左右該進程?時空修復等相關理論提供了有力但并不充分的手段來討論多種因素影響下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45)Zhou Y, Sun Y, Wei Y.H.D, et al.,“De-centering ‘Spatial Fix’: Patterns of Territorialization and Regional Technological Dynamism of ICT Hubs in China”,Journal of Economic Geography, 2011, 11(1): 119-150.再者,大衛·哈維的空間理論將空間作為人們活動所建構好了的空間世界,對于這一空間世界是如何被建構的過程則缺少關注。(46)崔麗華:《大衛·哈維空間理論的三個視角》,《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11期。所以,他對于資本主義空間的批判更多意義上是一種“現象學”意義上的批判,對于如何進行空間結構的優化,則寄希望于“世俗與宗教的人道主義結合”的方法。(47)蔣南平、余聲啟:《人工智能與當代資本主義的經濟社會矛盾——基于大衛·哈維的理論視角》,《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9年第6期。基于此,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結合中國情境,將政府作用等因素也納入資本積累空間動力學的理論分析框架,這有利于深化對中國特色城市群發展道路的理論認識,也有利于把中國的實踐經驗上升到系統化的經濟學說,在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城市群理論的同時,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創新發展貢獻中國智慧。
空間集聚與擴散是形態維度上(49)形態維度上空間結構的演化表現為生產要素的集聚與擴散過程,反映城市在城市群內的絕對重要性。(參見Burger M, Meijers E., “Form Follows Function? Linking Morphological and Functional Polycentricity”, Urban Studies, 2012,49 (5):1127-1149. )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外在表現。(50)姚常成、李迎成:《中國城市群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演進:市場驅動與政策引導》,《社會科學戰線》2021年第2期。當城市群內向心力占主導時,農村地區或外圍城市的生產要素便開始向市轄區或中心城市集中,形成單中心的空間結構;反之,當城市群內離心力占主導時,市轄區或中心城市的生產要素則開始向農村地區或外圍城市擴散,形成多中心的空間結構。但無論是空間集聚的向心力,還是空間擴散的離心力,其本質都是資本逐利(剩余價值資本化)的過程。正如馬克思指出:“資本本質上是生產資本的,但只有生產剩余價值,它才生產資本。”(51)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997頁。空間中資本的集聚與擴散也不例外,受逐利的驅使,資本的運動必然引起空間結構的不斷變化,所以,決定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內驅動力即為資本積累。這也是馬克思主義空間政治經濟學由“空間中的生產”向“空間的生產”進一步延伸的成果。在“空間中的生產”視閾下,空間結構演化屬于“空間”的自然屬性范疇,是外生給定的結果。而列斐伏爾等一批馬克思主義地理學者則將“空間中的生產”修訂為“空間的生產”。(52)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Basil Blackwel,1991.在“空間的生產”視閾下,空間結構演化更加側重于社會空間的生產和再生產過程,體現著“空間”所具有的社會屬性,(53)莊友剛:《西方空間生產理論研究的邏輯、問題與趨勢》,《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1年第6期。是資本積累過程中所形成的新的空間生產關系。如此,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化就會朝著有利于資本積累的方向發展。而分析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化也就需要從分析資本積累過程出發。具體來看,一方面,在資本逐利的內驅動力下,資本的循環與周轉要求在一定空間范圍內發生,用以節省資本周轉時間,于是產生了資本的空間聚集:農村地區或外圍城市的生產要素向市轄區或中心城市聚集。另一方面,當資本積累不斷增加,資本出現過剩時,則會觸發資本的“空間修復”過程,產生資本的空間擴散:市轄區或中心城市的生產要素向農村地區或外圍城市轉移(見圖1)。前者形成單中心空間結構,后者演化為多中心空間結構。值得注意的是,資本積累過程是循環往復沒有盡頭的。“作為資本的貨幣的流通本身就是目的,因為只是在這個不斷更新的運動中才有價值的增殖。”(54)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78頁。因此,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化也是如此,單中心空間結構或是多中心空間結構并非是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最終終點,兩者有可能交替出現,即上一輪空間結構演化的終點,還會是下一輪空間結構演化的起點,而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便是空間集聚與擴散過程中資本積累所產生的剩余價值大小。當空間集聚所產生的剩余價值大于空間擴散所產生的剩余價值時,便趨向于單中心空間結構的演化;反之,則趨向于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演化。

圖1 形態維度上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
與形態維度上空間結構演化強調生產要素的空間聚集與擴散不同,功能維度上空間結構的演化(55)功能維度上空間結構的演化則表現為城市分工的變化,反映城市在城市群內的相對重要性。(參見Burger M, Meijers E., “Form Follows Function? Linking Morphological and Functional Polycentricity”, Urban Studies, 2012,49 (5):1127-1149.)更加關注城市群內各城市之間的分工過程。(56)姚常成、吳康:《多中心空間結構促進了城市群協調發展嗎?》,《經濟地理》2020年第3期。此時,“分工”對于空間結構的演化就具有了特殊意義,考慮到分工與資本積累、地租水平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考察功能維度上空間結構的演化機制就需要以把握分工過程的變化為出發點,以發掘資本積累、地租決定與分工的內在邏輯聯系為落腳點。
馬克思指出的:“政治經濟學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是在工場手工業時期才產生的,它只是從工場手工業分工的觀點把社會分工一般看成是用等量勞動生產更多商品,從而使商品便宜和加速資本積累的手段。”(57)此時,分工的變化被看作是實現剩余價值資本化的過程。但分工不僅僅是加速資本積累的重要手段,同時資本積累也是分工得以進行的先決條件。因為“工場手工業分工以生產資料集中在一個資本家手中為前提;社會分工則以生產資料分散在許多互不依賴的商品生產者中間為前提。”(58)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22、412頁。前者是資本積累的結果,而后者則是資本積累后按比例進行再分配的過程。且不論是“生產工具和勞動者的積累與積聚,發生在作坊內部分工發展以前。”(59)還是說“形成工場手工業的最必要的條件之一,就是由于美洲的發現和美洲貴金屬的輸入而促成的資本積累。”(6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45、244頁。這些都可以概括為資本積累會決定分工的走向。

圖2 功能維度上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
除此之外,地租水平的變化也會影響著區域分工格局的走向。在一個城市內部地租高的區域一般存在于市中心,這里分布的產業主要以商業和服務業為主,而地租偏低的區域主要集中在城市近郊,這里分布的產業則以制造業為主。正如上文所述,當地租的決定開始突破行政邊界,延伸至城市群區域時,城市內部的產業分工格局就會被城市群內部的職能分工格局所取代。如同20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和日本都市圈出現的中心城市承擔總部經濟職能而外圍城市承擔生產和制造職能的情形一樣。(61)Duranton G., Puga, D.,“From Sectoral to Functional Urban Specialisation”,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 2005, 57(2): 343-370.(62)Fujita M.,“Regional Growth in Postwar Japan”,Regional Science and Urban Economics, 1997,(27): 643-670.在此職能分工體系下,功能多中心城市群得以形成(見圖2)。此外,除了城際之間的職能分工以外,資本積累所形成的產業分工需求,以及不同城市間地租水平的差異,也自發引導越來越多的上游產業集中在外圍城市,而下游產業集群則開始在中心城市涌現,功能單中心城市群得以發展壯大(見圖2)。最后,不論是何種分工協作關系都是為了在更大范圍內加速資本積累,在更大范圍內重塑地租分化的空間格局,其所對應的空間生產關系或空間結構,在適應城市群生產力發展的同時,也為城市群發展埋下了資本積累過剩的危機。
正如上文分析指出,雖然大衛·哈維的時空修復理論為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動力分析提供了一個一般化的理論框架(資本積累的空間動力學)。該框架幫助我們認識到了資本積累是空間結構演化的一般動力。但中國情境下城市群的空間結構演化除了有資本的力量,更多的還會存在政府的作用,(63)姚常成、李迎成:《中國城市群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演進:市場驅動與政策引導》,《社會科學戰線》2021年第2期。加之中國的基本經濟制度也與西方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異。所以在分析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路徑時,就需要結合中國國情,并進一步納入政府作用,不然就會忽略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特殊性,形成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等同于西方國家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錯誤認知。
根據利皮茲(Lipietz)在經驗觀察中得出的,通過支付城市地租能力遞減,可以尋找一個排序。最高的地租通常出現在距離市中心較近的區域,這塊區域由金融服務部門和高收入群體等占據,此后的排序便照此邏輯展開……形成空間上的經濟分工和社會分工。(64)Lipietz,A., Le Tribute Foncier Urbain,Circulation du Capital et Proprite Fonciere dans la Production du Cadre bati,Fran?ois Maspéro,1974.但由于中國農業用地與工業、商住用地之間的用地性質差異及所有制差異,決定了中國城市或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邏輯都并非完全遵循“地租決定論”,還會受國土空間布局規劃及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的影響。一方面雖然不同區位的地租會決定該城市的空間結構,但工業用地與商住用地以及農業用地的布局是遵循區域規劃的整體性和可持續性原則,而各個類型的用地性質并不能輕易發生變更,尤其是農業用地與工業用地之間的轉換。另一方面不同城市之間同種類型的產業用地租金存在差異,會引導不同類型的資本在城際之間的跨區流動,即出現上文中所示的生產要素的空間集聚與空間擴散,進一步塑造城市群空間結構。值得注意的是,資本的轉移需要以土地要素跨區域的市場化交易為條件。但考慮到中國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還在不斷深入和完善之中,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城市存量用地的市場化盤活還存在一定滯后性,耕地占補平衡和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等舉措還需要穩步推進。所以,這些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資本等其他生產要素的充分自由流動,從而間接左右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化過程。
以耕地占補平衡和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改革為例。近年來,中國城市規模不斷擴張成為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2011年,中國城鎮化率首次突破50%,之后還在以每年約1.2%的速度增長。如此趨勢下,到2030年中國還將有超過2億人口從農村轉移到城市。與快速城鎮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人均占有的耕地面積稀缺,城市規模擴張與土地資源緊缺之間的矛盾不斷凸顯。基于此,一方面,為了避免城市空間無序擴張的問題,雖然城市工業用地需求急速躥升,但農業用地性質也不會隨意更改,尤其是“十八億畝耕地紅線仍然必須堅守,同時還要提出現有耕地面積必須保持基本穩定”。(65)《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662頁。另一方面,為了解決城市空間快速擴張的實際需求,引導經濟布局與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相適應等,2020年新《土地管理法》和2021年的《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行動方案》將耕地占補平衡和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等舉措重點凸顯出來,為打破土地要素市場化交易的地域界限做出了積極嘗試。此后,城際之間便可基于自身的空間發展需要以及環境承載力要求,實現耕地的占補平衡,促進要素在區域之間的充分自由流動。
總言之,中國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及土地制度的不斷優化調整,加之宏觀規制政策的保障以及國土空間規劃布局的引導,極大程度上抑制了由于資本的盲目逐利性所導致的“土地城鎮化”快于“人的城鎮化”等現象,在環境友好和糧食安全的基礎要求之上最大化地提高了土地的利用效率。
以“時間修復”為特征的基礎設施建設以及教育、健康和福利事業的投資都存在著投資回報周期長、投資數額巨大等特點。所以“時間修復”過程更多地會以政府為主體來展開,但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地方政府的財政負擔。根據國際清算銀行 (BIS) 的保守估計,2017年中國政府隱性債務(其中主要包括基礎設施建設等公益性項目的支出)高達8.9萬億元,同比增長了56%。在國家不斷深化稅改,逐步推行減稅降費的大背景下,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將會存在被進一步擠壓的可能。(66)黃濤、李浩民:《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重點任務與路徑選擇》,《改革》2019年第6期。所以,在推進基礎設施投資建設的同時,為了較好地緩解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消除違約風險,國家不斷引入社會資本或銀行金融資本的參與,與之相伴的還有中國金融政策的進一步開放。除此之外,在金融科技的創新引領之下,越來越多的金融工具與金融衍生品也參與到“時間修復”過程中來,強化了金融政策對于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的調控和影響。總言之,中國進行“時間修復”的過程同樣存在著較為明顯的宏觀政策規劃導向。金融政策向哪些行業或地區傾斜,這個地區的“時間修復”過程則相對容易進行,反之則會有所規制。
在資本空間聚集,尤其是人力資本的空間聚集過程中,人力資本的跨區遷移并不是暢通無阻的,城鄉之間的戶籍制度差異以及大城市的落戶標準變動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左右這種空間集聚趨勢。為了 進一步加快戶籍制度改革,即:全面放開建制鎮和小城市落戶限制,有序放開中等城市落戶限制,合理 確定大城市落戶條件,嚴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規模。2014年7月國務院印發《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下文簡稱《意見》)正式發布。《意見》規定,要進一步調整戶口遷移政策,到2020年,努力實現1億左右農業轉移人口和其他常住人口在城鎮落戶。這些舉措將進一步釋放人口遷移的紅利,同時也有效地引導著人力資本要素的合理流動和空間優化配置。
不同于西方發達國家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所有制形式,中國的所有制結構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并存。中國國有經濟在對資本的控制力上決定了空間的修復過程和時間的修復過程都會受到政府的有效調控。資本的過剩積累危機會受到宏觀規制,而資本的空間擴張與轉移也并非完全遵循“逐利”邏輯。以相對落后的甘肅地區為例,如果完全按照時空修復理論,這些地區就不適宜進行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抑或是說,“時間修復”就更應該發生在資本有機構成高和存在資本積累過剩的地區。但據2019年的統計數據顯示:甘肅省“50級”高速公路的長度超過了4 242km,是印度全部高速公路總長度的將近3倍。另外,甘肅還有4條時速在250km/h到350km/h的高速鐵路——寶蘭、成蘭、蘭新、蘭渝,這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相對落后地區也能具備一定的投資和增長潛力,區域不平衡發展差距相對有所減輕。

圖3 形態維度上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納入政府作用)
不同于西方國家城市群的形成大多基于市場機制的自發作用,中國城市群的發展則更多的是基于政府行為。(67)Yue, W.Z., Fan, P.L., Wei, Y.D., & Qi, J.G.,“Economic Development, Urban Expans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Shanghai”,Stochastic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Risk Assessment, 2014,28(4):783-799.(68)宋冬林、姚常成:《經濟區發展規劃的實施是否促進了城市群的包容性增長?》,《求是學刊》2018年第2期。不論是早期城市群雛形——經濟區的建設,還是后來城市群落的培育,都離不開政府的主動引導。但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日趨完善的背景下,市場作用力的影響在逐漸增強,政府的作用方式也開始發生變化:改為由過去更加注重行政手段,向當下更加尊重市場規律轉變,這其中以區域發展規劃的制定最為典型。一方面,政府制定的區域發展規劃能防止城市的無序蔓延,提高城市土地的利用效率。(69)Jian Gong, Wenli Chen, Yansui Liu, et al.,“The Intensity Change of Urban Development Land: Implications for the City Master Plan of Guangzhou, China”,Land Use Policy, 2014,(40):91-100.另一方面,政府制定的區域發展規劃還能優化域內的產業分工布局,平衡域內各產業部門的利益。(70)Zhu Q.,“Master Plan, Plan Adjustment and Urban Development Reality Under China’s Market Transition: A Case Study of Nanjing”,Cities, 2013,(30):77-88.最后,從空間結構優化的視角來看,政府制定的區域發展規劃也能幫助城市選擇合理的空間擴張模式等。(71)Meng Wang, Aleksandra Krstikj, Hisako Koura,“Effects of Urban Planning on Urban Expansion Control in Yinchuan City, Western China”,Habitat International, 2017,(64):85-97.
正如上文分析所知,空間聚集的產生除了有資本循環與周轉條件下資本逐利的內在驅動,還會受勞動分工的外在要求的影響。斯密定理指出,一定的城市人口規模是城市得以實現分工的前提條件。城市群人口和產業空間集聚趨勢的加強在培育單中心巨型城市或特大都市圈的同時,促成了產業一體化的功能單中心城市群體系。其中,中國城市群發展規劃便通過明確城際之間以及城市內部產業分工與協作的方式來逐步強化城市群地區的空間集聚趨勢。除此之外,勞動分工還能加強城際之間的經濟聯系,打破城際之間的市場分割壁壘,提高地區的經濟一體化水平。基于此,中國城市群發展規劃便通過區分不同城市的戰略定位來提高城市群地區的職能分工水平,重塑城市群內的職能分工格局,形成功能一體化的功能多中心城市群體系。中國城市群發展規劃這兩方面的作用機制最終推動城市群空間結構由“形態型”向“功能型”的轉變和發展(見圖4)。

圖4 功能維度上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納入政府作用)
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為理論指導的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必須以能妥善處理好各種矛盾關系為出發點;以遵循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為前提;同時以消除資本積累過程中不平等交換所可能導致的兩極分化問題為抓手。
進入到新時代以后,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要求在中國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必須要妥善處理好經濟增長速度與經濟發展差距之間的協調關系,防止經濟增速的過快下降以及經濟發展差距的持續擴大。聚焦在城市群經濟的發展上,其面臨著:(1)大城市與中小城市以及小城鎮在爭奪資本要素等方面的沖突矛盾。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為了避免資本的外流,通過設置行政壁壘,阻礙了資本要素的自由流動。(2)本地人口與外來人口在爭奪公共資源與就業機會等方面的沖突矛盾。大城市通過設置嚴格落戶條件的方式,來緩解大城市公共資源相對緊缺的問題,但卻背離了“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政策初衷;而中小城市則通過不斷拔高人才引進政策的支持力度,來實現人才的少量回流,但同時也加劇了地區政府的財政負擔。(3)城市群空間供給端的盲目擴大與空間發展實際需求端不足之間的沖突矛盾。全國范圍內大量的新城新區拔地而起,但與此相對應的人們的實際需求卻未曾顯著增加,導致了“新城”變“空城”的窘境。(4)快速城鎮化與環境保護之間的沖突矛盾。
面對這些具體矛盾問題,中國城市群的空間結構優化既不能以犧牲中小城市或其他小城鎮的利益為代價來實現大城市經濟的快速增長,也不能以強化行政壁壘或市場壁壘的方式來阻礙資源要素的自由流動,更不能為了避免一定程度內的經濟差距擴大而導致資源利用效率的低下。空間結構的優化邏輯需要從把握矛盾現象的本質內涵出發。雖然從表象上來看,地區之間不平衡發展的矛盾關系,會集中表現為大中小城市之間及其城市內部的利益之爭等,但不平衡發展矛盾關系背后則是由資本過度積累危機所主導的。因為,資本過度積累通過價值轉移等方式必然導致兩極分化。所以,在空間結構優化的路徑選擇上就必須要以能妥善解決城市群發展過程中資本過度積累危機為出發點。由列斐伏爾的“空間生產”理論可知,空間結構的演變體現的是生產關系的不斷調整過程,所以,空間結構演變的方向會決定著空間生產關系的變革方向,進而影響到空間生產力的發展。如果對資本過度積累所引致的“時空修復”過程不進行必要的約束和規制,則必然阻礙生產力水平的進一步提高,同時還會加劇城市群內的兩極分化問題。
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是空間結構優化所必須遵循的基本邏輯。不論中國的空間結構優化路徑是發展多中心城市群空間結構,還是單中心城市群空間結構,抑或是由形態多中心(單中心)向功能多中心(單中心)轉變等,都是備選路徑之一。至于選擇何種優化道路,還需要結合不同地區的實際發展情況以及所面臨的主要矛盾問題等才能最終確定,并做到“一區一策”。而由上文分析可知,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變過程也會存在過剩資本尋求時空修復的過程。所以政府在進行空間結構優化引導時,還需要明晰政策與制度因素(政府作用)在空間結構演變的動力機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即理解政府(政策與制度)與市場(資本積累)的相互作用關系,從而發現政府通過影響時空修復過程,來間接決定空間結構演化方向的內在機理。正如上文在分析中所得出的,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不同,中國國有經濟的主導地位、中國土地制度與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中國戶籍制度改革、中國金融政策改革、中國城市群發展規劃等都影響著城市群空間結構的演化過程:一方面通過抑制資本過度積累問題,可以避免資本的盲目性和滯后性,做到資本的運作符合社會化大生產的基本要求;另一方面通過引導時空修復的方向,可以將區域發展差距控制在一定限度以內,同時做到市場要素的優化配置。這些作用機理都有利于加深對于實現空間結構優化實踐的理論指導認識。
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實施了非均衡發展戰略,鼓勵一部分地區率先發展,然后再由先富地區帶動落后地區的發展,加之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的不斷深入,中心城市(市轄區)便在非均衡發展戰略的利好下,以及市場力量的推動下,逐漸拉開了與外圍城市(村鎮地區)的經濟發展差距,其資本有機構成逐漸升高。這意味著中心城市(市轄區)的產業更多會以資本密集型產業為主,相對充裕的資本水平以及有限的勞動力條件會決定其較低的剩余價值率。該地區生產價格就會高于其價值,產生價值的轉入。而外圍城市(村鎮地區)的產業會更多地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廉價的工資水平以及有限的資本帶來了更高的剩余價值率。此時,該地區產品的生產價格就會低于其價值,產生價值的轉出。(72)馮志軒、劉鳳義:《生態不平等交換、價值轉移與發展中經濟體的環境問題》,《世界經濟》2019年第4期。價值在中心與外圍之間的價值轉移過程意味著價值在交易過程當中的再分配,中心城市(市轄區)的價值積累越來越高,而外圍城市(農村地區)的價值積累則相對較少,如此便強化了“中心—外圍”空間結構,導致了不平等交換的風險。考慮到資本有機構成的變化趨勢不可逆轉,伊曼紐爾指出“在某一國家內部,再分配機制消除了由于不同部門之間或地區之間的有機構成差異而造成的交換不平等。”(73)[法]A.伊曼紐爾:《不平等交換——對帝國主義貿易的研究》,汪堯田譯,中國經濟貿易出版社,1989年,第178頁。所以,不論是從國家層面來優化再分配機制,還是通過城市群內部的利益共享機制建設,都可以有效消除由于資本有機構成差異所導致的“廣義不平等交換”現象。
雖然中國城市群內部商品市場一體化指數有不斷提高的趨勢,(74)宋冬林、姚常成:《高鐵運營與經濟協調會合作機制是否打破了城市群市場分割——來自長三角城市群的經驗證據》,《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9年第2期。但戶籍制度的影響則使得勞動力市場相對封閉,人力資本在區域之間的自由流動受阻。不同行業不同地區之間,抑或是同一行業不同地區之間勞動力的工資水平便會存在差異。加之中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所以在市場經濟的運行框架下,依然會存在利潤的平均化過程。這也就造成了“狹義不平等交換”的風險:一方面是中心城市(市轄區)和外圍城市(農村地區)工資差異的存在,另一方面則是兩地區利潤平均化的要求,最終使得中心城市(市轄區)的產品價值要低于產品價格,產生價值的轉入;而外圍城市(農村地區)的產品價值就要高于產品價格,產生價值的轉出。為了消除由于工資水平的差異所導致的“狹義的不平等交換”現象,有必要打破勞動力自由流動的壁壘,不斷深化戶籍制度改革,使得不同地區同一行業之間呈現同工同酬局面。正如伊曼紐爾指出的,“在由于有機構成的不同引起的不平等交換與由于工資不同引起的不平等交換之間,存在著另一種帶有根本性的不同。……有機構成的不斷增加,是資本主義發展的結構需要,所以,工資水平的懸殊是一種偶然的特征”。“但是有一個低工資的國家,把它的企業從該國工人那里榨取來的額外剩余價值都流往國外,就不會有什么合理、進步可言了。”(75)[法]A.伊曼紐爾:《不平等交換——對帝國主義貿易的研究》,汪堯田譯,中國經濟貿易出版社,1989年,第179頁。可見減少地區之間同行業間的工資水平差異,不僅是實現人民共享經濟發展成果的一種進步,而且也是避免“狹義的不平等交換”的必要舉措。

圖5 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的理論邏輯框架
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的實踐是一個系統性工程。在遵循空間結構優化理論邏輯的基礎上,還需要以頂層設計要求為指南,以政府作用為引導,以資本驅動為手段,針對不同地區的具體情境,“一區一策”。
結合上文中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分析,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路徑存在著以下幾個選項。路徑一:發展多中心空間結構,尤其是功能多中心空間結構。其有利于縮短信息流長度,提高創新合作效率;(76)姚常成、吳康:《多中心空間結構促進了城市群協調發展嗎?——基于形態與知識多中心視角的再審視》,《經濟地理》2020年第3期。能有效緩和大中小城市以及小城鎮之間的對立關系;有利于提高區域的環境承載能力,同時吸納更多的城鎮化轉移人口等。路徑二:發展單中心空間結構,尤其是功能單中心空間結構。其有利于強化地區的集聚經濟效應,實現經濟的高效發展。但值得注意的是:(1)不論是發展多中心空間結構,還是發展單中心空間結構,在空間結構演化過程中,離心力與向心力的作用都需要朝著有利于減少地區之間不平等交換所導致的兩極分化方向發展;都需要朝著有利于加強地區分工協作,加強城際經濟聯系的方向發展。(2)此外,還需要注意不同尺度上的差別。城市群尺度上的多中心(單中心)與城市尺度上的單中心(多中心)可以同時發生。而單中心或多中心路徑的選擇則取決于不同地區城市群的發育程度及其主要矛盾關系等。
具體來看,針對城市群發育程度、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率水平以及資本有機構成較高的東部地區來說,其主要矛盾在于區域發展的不平衡。東部地區城市群內部的利益分配與共享機制尚未健全,勞動力向大城市的聚集還存在諸多制度性壁壘,這些都會通過不平等交換的方式進一步加劇地區兩極分化。基于此:(1)在城市群尺度上,就要鼓勵東部地區發展功能多中心城市群,通過戶籍制度的不斷放寬以及金融政策的優化調整,來引導中心地區過剩資本和勞動力的轉移過程,實現“時空修復”不斷朝著縮小兩極分化的方向發展。(2)而在城市尺度上,則需要集中力量提高東部地區次中心城市的空間集聚水平,有效引導本市及其他地區農村人口和產業根據次中心城市的環境承載力要求進行轉移,加強次中心城市的經濟輻射能力。
而針對城市群發育程度、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率水平以及資本有機構成較低的中西部地區來說,其主要矛盾則在于區域發展的不充分。雖然中西部地區也存在著區域發展差距問題,但這一地區對于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還有進一步提升的巨大潛力。進一步加強該區域內國家級中心城市的經濟輻射和帶動能力,對于提升中國經濟發展水平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1)基于此,在城市群尺度上,就要鼓勵中西部地區發展功能單中心經濟圈。以國家級中心城市為軸心,進一步擴大中心城市的經濟輻射范圍,形成以點帶面的經濟新格局。(2)而在城市尺度上,則要進一步提高中西部地區中心城市的多中心化水平。在國家級中心城市內部培養多個增長極,發展巨型都市圈。具體來看,中西部地區中心城市周邊的小城市和農村地區就可以作為中心城市過剩資本空間擴張的主戰場。最后,在進一步提高中西部地區空間集聚水平的同時,還要強化該地區分工水平的進一步提升,引導產業集群的建設,并在強化三產融合的基礎上提高產業發展的精細化程度。
自20世紀60年代起,地理學領域的“空間轉向”發展,以列斐伏爾、大衛·哈維、亞索等為代表的西方空間理論學者掀起了馬克思主義空間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建構熱潮。(77)劉新庚、羅劍:《馬克思唯物主義的地理學發展轉向——評〈大衛·哈維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理論研究〉》,《地理科學進展》2020年第10期。他們致力于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空間的分析結合起來,并積極探討是否存在一種資本主義的空間生產方式。(78)林密:《馬克思“以時間消滅空間”的空間生產思想及其深層邏輯探微》,《哲學研究》2019年第12期。但值得注意的是,馬克思主義空間政治經濟學是馬克思“空間”思想的進一步發展,它不是要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之外重構一個新的理論體系,而是要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相關理論做進一步補充說明,以此實現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創新和發展。然而,西方空間理論學者有關馬克思“空間”思想的解讀有時被窄化為一種物性的、惰性的空間觀,(79)[美]愛德華·W·蘇賈:《后現代地理學》,王文斌譯,商務印書館,2007年。甚至存在將馬克思“空間”思想進行經驗式降維改寫的可能,(80)熊小果:《大衛·哈維“空間政治經濟學”思想的批判限度》,《當代經濟研究》2021年第2期。抑或是否認歷史唯物主義包含空間維度。(81)張欣然:《從資本走向空間——馬克思主義空間批判的邏輯轉換》,《江海學刊》2021年第3期。因此,對于馬克思主義空間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分析還是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和方法,以馬克思有關“以時間消滅空間”的論斷為突破口,(82)林密:《馬克思“以時間消滅空間”的空間生產思想及其深層邏輯探微》,《哲學研究》2019年第12期。“從國情出發,從中國實踐中來、到中國實踐中去,把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使理論和政策創新符合中國實際、具有中國特色”。(83)習近平:《在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2頁。這是構建作為“系統化的經濟學說”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重大方法論原則。(84)邱海平:《〈資本論〉的創新性研究對于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重大意義》,《馬克思主義研究》2020年第2期。基于此,本文主要從理論體系的構建和實踐指導兩個方面為中國城市群發展提供相關啟示。
就理論啟示來看,本文以馬克思資本積累理論等為基礎,通過分析資本力求攻克一切空間阻礙,從而實現生產過程的“時間節約”與“穩定性、確定性與連續性”的本性與趨勢,(85)林密:《馬克思“以時間消滅空間”的空間生產思想及其深層邏輯探微》,《哲學研究》2019年第12期。來發現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的一般規律,并通過尋求空間平衡發展、實現城市分工協作等客觀要求來梳理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的理論邏輯。最后在這些理論基礎之上,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出發進一步探討中國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與優化問題,提煉城市群建設的中國經驗。
就現實意義來看,城市群的發展已成為中國區域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但就其空間結構來看,“零星分散”的布局容易導致“空心化”問題,引發區域經濟增長乏力;而“一城獨大”的布局則容易引起有關“城市病”問題的擔憂,導致域內兩極分化愈演愈烈。針對“零星分散”問題,以單中心化路徑去提升中心城市的首位度,加強中心城市的輻射帶動能力,有利于提升整個地區的經濟增速,解決發展不充分的主要矛盾;針對“一城獨大”問題,以多中心化發展路徑去培育多極增長點,加強中心城市與次中心城市的分工協作,則有利于縮小地區經濟發展差距,形成城市群協同發展格局,解決發展不協調的主要矛盾。但推進單中心化或多中心化路徑,還需要理解空間結構演化的動力機制,以及政府在其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如此才能事半功倍。此外,中國地域遼闊,不同地區的區域經濟特征千差萬別,究竟哪些地區適宜于走單中心化發展路徑,哪些地區又適宜于走多中心化發展路徑,本文提出還需要結合不同地區空間演化主要矛盾、城市群發育程度等具體情況而定。在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的理論邏輯指導下,才能做好“一區一策”的決策部署,而非“千城一面”,失去了城市群發展該有的活力與特色。
最后,拋開單中心與多中心所涉及的功能維度與形態維度,城市層面與城市群層面所涉及的不同尺度,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也并非僅此而已。城市群內合理的等級規模分布體系也是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的重要方面。但合理的城市等級體系建立還需要以城市群經濟一體化的形成為重要條件。考慮到我國發育比較成熟的城市群落主要還是集中在東部沿海地區(長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城市群),中西部地區城市群落(成渝雙城經濟圈、長株潭都市圈、武漢都市圈、太原都市圈)的發展尚處于都市圈發展的階段,域內的經濟一體化程度相對較低。所以,考慮到一般性問題,本文僅從資本積累的視角去考量多中心化與單中心化問題。未來可以再結合城市等級規模分布狀況對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問題做全局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