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互聯網投資熱潮中的思考

□ 文/鄭 格 東方嘉富

2019年3月，“工業互聯網”成為“熱詞”并寫入《2019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2020年3月，工信部印發《工業互聯網創新發展行動計劃（2021—2023年）》，指出工業互聯網對支撐制造強國和網絡強國建設，提升產業鏈現代化水平，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構建新發展格局，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杭州東方嘉富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秉持“需求端切入、供給側延伸、產業鏈地位強化”的投資邏輯，聚焦于信息技術、智能制造以及醫療健康領域的投資。工業互聯網作為智能制造產業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嘉富團隊已先后投資了中控技術、慧程工程、締安科技、芯翼信息、柏睿數據等優質企業，并在相關產業鏈上下游進行了深度布局。

迅速火熱的行業

近年來，工業互聯網領域大額融資不斷，資本加速涌入。2020年全年，工業互聯網領域共發生了135宗融資活動，融資總額達到200億元，在數量和金額上都是2019年的3倍。在工業發展的數百年歷史里，過去的一年，從行業熱度上看顯然可以貼上“工業互聯網行業大年”的標簽。

2020年上旬，政府工作報告首提“新基建”，發展工業互聯網，推進智能制造。“新基建”的提出，無疑給近兩年投資熱點匱乏的一級市場上熱錢圈出了一個賽道，不論是以往聚焦文娛、消費、互聯網還是其他領域的投資機構們開始追逐和工業互聯網概念相關的企業。當跨領域的資金大量涌入的時候，我們把這個現象定義為“突然的火熱”。

行業發展的小拐點

任何行業的火熱，放在行業發展歷史上來看，都是階段性的小拐點，這些小拐點的觸發條件在于基礎技術的突破或者迭代。工業領域的發展尤具代表性。

工業1.0時代以蒸汽機為標志，以機器替代人力；工業2.0時代是電氣化和自動化的時代，發電機和內燃機的發明開啟了產品規模化生產的新模式；工業3.0時代是信息化時代，制造業進入穩定發展階段，產生精益生產需求，以PLC、PC應用為標志，主要發展行業有生物工程、電子計算機、互聯網、航天技術、人工材料等；工業4.0時代也被稱為工業互聯網時代，是通過大數據、云計算、5G、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型技術，將實體物理世界與虛擬的網絡系統連接起來，實現工廠的智慧制造，并實現萬物互聯。

換句話說，大數據、云計算、5G、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型技術的夯實和突破，才帶來了工業發展歷史長河中新的拐點基礎。

工業領域是個高復雜度的作業場景，工業互聯網的實現基礎在于3T——CT（Communication Technology，通訊與芯片技術）、OT（Operation Technology，運營控制技術）和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術）在工業領域的發展和融合。而這3T中，我們單看“CT”，工業場景與消費者互聯網場景最大的不同在于設備的傳感器、通信協議非常之多，單單實現所有設備的互聯也是一個繁重的工作，目前全球極少領先企業擁有相對通用的設備連接平臺。再看“OT”，制造汽車的流水線和生產洗發水的流水線肯定不同，同一個工廠不同車間的環境控制、工藝路線也不盡相同，需要的行業認知千差萬別，如何把最先進的行業認知融合進運營控制系統也非手機端下載一個APP這么容易。

在歷史的長河中來看，即便行業的拐點要素已經呈現，工業互聯網發展仍然需要螺旋式上升的過程。

如何定義工業互聯網

如果把“工業互聯網”這個概念定義成“工業+互聯網”，理解成我們每天使用的消費互聯網去賦能工廠，不免顯得有些單薄。全面質量管理理論中定義了五個影響產品質量的主要因素，包括“人”“機”“料”“法”“環”：

制造產品的人員；

制造產品所用的設備；

制造產品所使用的原材料；

制造產品所使用的方法；

產品制造過程中所處的環境。

把上述的五個要素，再加上與消費者的連接，通過CT、OT和IT來融合，形成一張“工業互聯的網”，我們認為這是對“工業互聯網”更加全面的定義。

因此，工業互聯網需要實現什么樣的作用就很清晰了——把工廠內的人員、設備、原材料/供應商、工藝和環境等要素緊密地連接融合起來，并與外部供應商和消費者打通，利用數據驅動管理和生產，幫助制造業拉長產業鏈，形成跨設備、跨系統、跨廠區、跨地區的互聯互通，形成聯動的價值網絡，使工業經濟各種要素資源能夠高效共享，從而提高效率，推動整個制造服務體系智能化。

體現在具體的功能上，包括生產數據采集、數據管理、計劃排產、生產管理、質量管理、設備管理、物料管理、能源管理、遠程運維系統以及大數據智能決策平臺等。

相比消費互聯網前期可以通過大量的營銷獲客、轉化與留存，工業互聯網需要更強的行業認知、更廣的節點連接、更復雜的流程改造，靠燒錢是燒不出來的。

在物理層面，所有的設備需要互聯互通，數據采集實現自動化、可視化和可擴展性，在數據分析上對當前生產狀態的理解，并結合歷史數據的積累，做出對未來狀態的判斷，同時不同數據能在耦合或者跨界平臺的應用流動，每個環節都是一道硬門檻。

行業的驅動力

一個行業的發展，離不開底層的驅動力。

近20年來，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維持在30%左右，制造業對中國經濟增長起到重要支撐作用。中國制造業勞動力成本十年間增長近兩倍，在全球競爭中的用工成本相對優勢減弱。中國的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在全球市場面臨更嚴峻的競爭，這意味著制造企業必須在提高勞動生產率、優化供應鏈等方面重建競爭力。

我國的電商、O2O、直播等消費互聯網隨著近十年的高速發展已處于全球領先，以此帶動了營銷端的變革。網上零售迅速增長，線上、線下消費渠道趨于融合，消費者的話語權提升，使得制造業面臨需求端倒逼壓力。個性化與多樣化的消費需求可以通過電商平臺向消費制造企業傳遞，驅動制造企業改造生產模式。互聯網電商平臺利用消費大數據為制造端的生產決策賦能，使消費者需求與生產端的對接成為可能。消費者的需求與消費偏好首先在電商渠道轉化為消費大數據，消費大數據被接入企業的生產管理和庫存管理系統，用來指導企業的產品設計、生產計劃與排期，并通過工廠的柔性生產線配合生產。

工廠面對人口紅利的減弱和消費端需求的倒逼，依賴于技術層面去降本增效并不是最好的出路，能在控制庫存的前提下接得住訂單才是生存的關鍵。以快消行業為例，頭部日化快消廠家，擁有上千種不同產品單元，無法針對每一種產品單元建立庫存。當下不同地區、不同階層、不同偏好的新消費人群對于產品差異化的需求變化越來越快，對于產品的品質、包裝、口味等的需求更換速度加速，工廠需要及時滿足市場部門產品設計及市場銷量反饋，實現靈活小批量排產，滿足營銷端的快速變化。這也意味著，圍繞工廠的供應商們，即“工廠的工廠”，也需要以更敏捷的方式存在在消費和制造的網絡中。

從工廠面對的客戶角度來看，大致可以分為相對穩定的傳統產品，比如鋼鐵、石油天然氣、化纖、工程機械等，以及產品迭代速度快，消費者決策權逐漸上移的智能硬件、日化、煙酒等消費類產品。

在工業互聯網的框架下，前者工廠更在乎能源管理、設備管理、工藝改進等內生性需求，后者工廠更關注質量追溯、敏捷排產、庫存管理、供應鏈協同等外生性需求。

需求是企業發展的基礎，外生性市場倒逼的需求是企業得以持續發展的基礎。從需求端來看，工業互聯網企業側重解決的工廠需求決定了該領域企業發展的長期驅動力。

模式和價值的探討

一個行業的火熱，大概率也是一個去偽存真的過程。

工業互聯網平臺出現百花齊放的局面，各方憑借自身在工業知識或信息技術方面的切入賽道，目前國內主要行業玩家包括互聯網及通訊領域巨頭、工業軟件企業、設備提供商、制造企業以及新進入的創新企業。

互聯網企業及通信企業構成的信息通信企業主要是發揮其IT技術優勢，將已有的云平臺向工業領域延伸，構建包括邊緣層、IaaS層、通用PaaS層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工業軟件企業、設備提供商及制造企業均是基于工業領域的知識、經驗構建的工業互聯網平臺。

梳理國內工廠現狀的時候會發現，總體上處于工業2.0的自動化、工業3.0的信息化以及基于自動化和信息化之上的智能化逐漸滲透的不同階段共存的狀態。沒有實現自動化和信息化也難以搭建“工業互聯網”。

在媒體渲染、政府引導和資本追捧的火熱時期，筆者觀察到不少行業開始跨越式發展，難免和工廠生產需求產生脫節。例如，在幫助一家工廠工藝技術改造、生產流程優化、預測性設備維護時，如果發現該工廠自動化生產線上數據獲取困難，就無法發揮其在數據建模和人工智能上的優勢，更無從談起對工廠的真實效果。這個問題本質上是CT能力較弱、無法解析復雜的工業協議導致的。

當我們把“能否迎合投資機構的階段性偏好”作為指標的時候，比較容易看到企業的“價格”，這也是行業冷熱的階段性反應。

當我們把“能否高效且持續地解決客戶的痛點”作為評判企業產品模式的標準的時候，就比較容易評定企業的“價值”。

工業領域是具備極高行業Know-how的場景，簡單地把工業看成2B的一個投資領域的時候，很容易陷入模式作為主要的價值評定標準的偏差中。

對于投資機構來說，在探討2B領域投資的時候，最直接的項目分類就是投To大B還是To小B。我們把工業企業按照規模大小分為粗略的大工廠和中小工廠：

大工廠的需求往往更注重安全可控、精益生產、先進行業認知且愿意為發展大量地提前投入；

小工廠的需求側重于降低成本、復制先進、為未來的投入有限。

服務對象的不同，決定了企業的模式。

在工業互聯網領域，服務大工廠的往往難以以一套絕對標準化的產品交付，需要滿足大工廠繁多設備的連接、復雜工藝的融合、不斷精益求精的改進，定制化和本地交付成為避不開的模式，這也是滿足客戶需求繞不開的環節，不然也難以將先進的行業認知融合在產品和方案中，智能化更無從談起。但是在工程角度，仍然可以往提高交付能力和產品標準化的方向優化，比如利用微服務架構的功能解耦，實現通用功能的模塊化，并將融合行業先進Know-how的產品逐漸形成標準化去交付。

服務中小工廠的企業大部分會直接采用SaaS的模式去輕交付，模式看起來會更加漂亮，在一級市場階段性的估值也更加高。服務對象決定了產品的深度、客單價、產品粘性、付費持續性、獲客成本和收益的基礎線。不可否認SaaS在模式上相對于仍然需要部分定制化的本地交付具備商業模式上的優越性，但是需要關注的是對工廠核心業務需求的滲透能力、行業認知模型的有效性和客戶面對生存壓力下的持續付費意愿。

目前嘉富團隊已在工業互聯網領域先后投資了中控技術、慧程工程等優質企業，并在相關產業鏈上下游進行了深度布局。慧程工程以“滿足客戶對智能制造的需求，賦能工業數字化進程”為己任，向客戶提供工業軟件產品、自動化信息化工程服務、工業大數據及人工智能、智能工廠咨詢和實施等服務，致力于為客戶打造工業信息化軟件和整體解決方案。

解決問題、滿足需求和持續發展是任何一家企業業務增長和鞏固產業鏈位置的基礎。工業互聯網行業發展的驅動力十分明確，行業演變的拐點已現，我們看好工業互聯網的發展。

工業領域的復雜性和重要性，難免會造成現階段技術、產品和模式與工廠真實需求的割裂，需要更多耐性的基礎改造和沉淀。行業火熱的另一反映是估值的節節攀升。估值的下行是企業發展過程的容錯空間。

在尊重行業規律、尊重客戶需求、尊重產業認知的基礎上，再通過逐漸迭代的產品和模式去賦能客戶，是持續提升企業價值，匹配未來估值艱難而重要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