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存娣
(云南民族大學 社會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4)
隨著我國人口增加、社會經濟發展尤其是城市化進程的推進,人多地少的資源壓力越發沉重,尤其是對農業土地、水等資源的開發已接近超強度開發利用,有的甚至已經處于資源耗竭的臨界狀態。為滿足人們的消費需求,農民開始利用現代農業手段在農業生產中大量施用農藥、化肥和地膜等增加產量。但農藥、化肥和地膜等現代農用化學品的使用,在促進農業增產的同時,也給我國農業生態環境帶來了嚴重的污染和破壞。化肥、農藥等農用化學品的不合理利用更加劇了環境惡化,農業污染已成為農村最大的污染源。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村生態環境直接影響了我國生態環境的整體品質,農民的環境友好經濟行為是實現農業可持續化發展的關鍵因素。作為農村生態環境影響巨大的行為人,農民的經濟行為受到了廣泛關注。雖然我國已加強環境保護的管理,但農民的許多經濟行為已造成了嚴重的農業污染。理解農民經濟行為背后的行動邏輯,有利于引導農民科學使用農藥、化肥,確保農村生產方式綠色化,促進農業可持續發展。
農民經濟行為是指農民在農村經濟活動和生活中所做的各種決策。農民的經濟行為分為生產行為和消費行為。本文指的是農民的生產行為,即農民以土地為生產資料生產勞動產品,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下,在利益驅使下或為了生存和更好的生活,而進行的理性或非理性的選擇性生產活動。本文將以主產蘋果的S 村為例,選取兩個在農業生產中具有代表性的經濟行為來說明農民們的決策依據,即農民在農業生產活動中對農藥和化肥的選用及使用情況。
S 村隸屬云南省昭通市,全村國土面積約12.9 平方公里,海拔約1890 米,年平均氣溫11℃,年降水量約730 毫米,適合種植蘋果、水稻等農作物。有耕地面積11874畝,人均耕地約1.4畝,林地7371畝。該村以蘋果為主要產業,主要種植紅富士、2001 紅富士、昭錦108、新紅星、紅將軍、神沙等品種。該村通過大量的嫁接工程,逐年淘汰了許多低產劣質品種,引進新品種,蘋果的品種日趨合理,整體形成了早、中、晚熟相互補充的蘋果產業格局。
隨著農業的不斷發展,化肥與農藥已成為保證農業產量必不可少的現代農業技術手段。但農民對農藥與化肥的不合理使用,容易加劇農業面源污染,尤其是對土壤環境、地表水以及空氣的污染已不容忽視。
農藥在防治農業病蟲害、提高農產品產量等方面發揮著巨大作用,是現代農業不可或缺的生產投入之一。目前,使用農藥進行病蟲害防治仍是我國蘋果樹病蟲害的主要防治方法。但在農業生產中大量施用農藥會導致農藥流失和殘留污染,造成嚴重的農業污染。
我國現存的農藥主要分為生物農藥和化學農藥兩種。S 村農民主要使用的是高效低價的化學農藥。盡管生物農藥具有強選擇性、對人畜安全、對改善生態環境有著很大的幫助、可利用農副產品加工生產、可誘發害蟲間的流行病使害蟲不易產生抗性等優點,但由于生物農藥的性價比較低、見效慢且受環境因素影響較大、對土壤的要求也很高,如果土地的水分太低將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因此,在購買農藥時S村中絕大部分農民會選擇購買化學農藥。
此外,S 村農民在使用農藥的過程中也存在著一些問題:第一,有些農民仍在偷偷使用果樹禁用的農藥。那些禁用農藥見效雖快,但會讓土壤水源農藥殘留超標。第二,許多農民會任意增加施藥次數和用藥量。據筆者調查,大多數農民并沒有按照藥品說明書上規定的施藥量和施藥次數來用藥,他們會根據自己的經驗來用藥。病蟲害越嚴重,施藥次數和用藥量越多。這樣不僅會造成大量浪費,還會導致農藥殘留量超標、病蟲害抗藥性增強。第三,農民過分依賴單一農藥品種。農民在發現某一品種的農藥收效甚佳時,往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農民都會優先選擇使用該種農藥。但長期使用單一農藥會降低防治效果,農民為提高藥效會增加用藥次數和用藥量,由此形成了惡性循環。第四,對農藥廢棄物的不規范處理。據筆者調查,S 村的農藥廢棄物并不會集中的處理。農民們對農藥廢棄物的深埋、焚燒會影響土壤質量,造成大氣污染。
化肥的使用幫助農民提高了農作物的單位產量,增加了農民的收入。但農民在農業生產中大量和不合理施用化肥,是導致農業污染的主要來源之一。
目前,化肥主要有生物有機肥和傳統化肥兩種類型。據筆者調查,S 村農民主要施用氮、磷、鉀肥和復合肥等的傳統化肥,其中施用頻率最高、施用量最多的是氮肥。盡管生物有機肥兼具有機肥和微生物菌劑效應的特點,但相對于見效慢、成本高、對自然環境要求高的生物有機肥,農民更愿意選擇便宜且見效快的傳統化肥。農民們都表示有機肥的營養元素雖然很全面且肥效持久,但其肥效會比較遲緩;而化肥成分雖單一,但其肥效快。在施用有機肥的農民中,施用農家肥中的豬糞的農民占了一大半,還有一些農民選擇施用雞糞、羊糞、商品有機肥等,生物有機肥的施用比例相對較少。當然,如果有條件,農民也會將有機肥和化肥搭配施用,如此緩急相濟、取長補短地配套施用,可以減少化肥的損失,增進肥效。
S 村農民在施用化肥的過程中也存在著過量施用、氮磷鉀肥施用配比不科學和區域地區間化肥施用分配不平衡等問題。農民對化肥的施用并不會嚴格按照科學的用量的來,他們全憑自己的經驗對不同品種的化肥配套使用。農民會根據每棵果樹當年的產量來進行施肥,而不是根據不同果樹大小實際所需的量去施肥。有時農民帶去的化肥施不完,他們也不會將剩余的化肥再帶回家中,而是把它隨手灑在一些果樹旁;又或者農民一開始施肥的時候灑得比較多,后面發現帶的化肥不太能按量灑完整片地,他們在之后就會減少每棵果樹的施肥量;有時他們甚至會因為當年化肥的價格過高而選擇放棄施某種化肥。
如韋伯所說,處于“傳統主義”下的農民,他們追求的并不是得到最多,而是為了追求得到夠用而付出得最少。即他們不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只是追求代價的最小化。因此,農民進行農業生產時并不是一味地追求經濟利益的增長,而是為了維持一種安全、穩定的常態。
韋伯認為形式理性具有可計算性,關注可預測性,是關注效率和達到目標的最佳手段。形式理性是將行動安排進一套價值觀中,涉及在一定價值選擇達到目的的手段。農民在生產過程中對農藥及化肥的選擇與施用是農民在經濟上理性計算的結果。S 村農民很少采用于保護環境有益的生物農藥和生物有機肥,是因為這樣做見效緩慢且生產成本過高。而物美價廉的農藥與化肥是經濟困難的農民在既要維持正常的生產活動,同時又可以最大限度的提高生產產量情況下的最佳選擇。隨著農藥與化肥在農業生產的全面投入使用,農民對果樹使用的農藥和化肥量正逐年遞增。然而,因其生產的原材料及其工藝等因素以及市場的影響,農藥和化肥的價格也逐年攀升,低收入農民不愿購買價格過高的生物農藥與生物有機肥。因此,盡管使用化學農藥與傳統化肥會給環境帶來許多的農業污染,但這對農民來說是在經濟上理性計算最好的選擇。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農民并不是隨意選擇要施用的農藥和化肥,而是從自身實際情況出發,綜合考慮了所選擇農藥和化肥所需的成本自身能不能承擔以及使用后的效果是否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這個決策是農民經過精密計算,深思熟慮之后所作出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農民的經濟行為是理性的。
實質理性是指行為人注重行為本身所能代表的價值,即是否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忠誠、榮譽等,甚至不計較手段和后果,而不是看重所選擇行為的后果。除了形式理性外,農民的實質理性也促使了其經濟行為的產生。其一,這是農民社會責任感的表現。雖然目前只有很少的農民采用有利于保護環境的生物農藥以及生物有機肥,但筆者從訪談中發現,大部分農民都有環境保護的意識,他們都表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會優先采用對環境污染小的生物農藥和生物有機肥。雖然受經濟條件所限選用環保型生產資料的農民很少,但他們環境友好的經濟行為兼顧了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也減少了農業污染。其二,這是農民們對生活水平提高的價值追求。提高生活水平不僅是物質追求,更重要的是一種生活滿足感。有的農民期望通過采用低廉且見效快的農藥和化肥的方式來增加經濟收入,以此來提高自家的生活水平;有的農民期望通過使用綠色農藥與化肥減少農業污染,營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其三,這是農民們社會階層提高的價值需求。農民努力以最小的付出最大的回報率來進行生產活動,盡可能的增加自家的收入。這樣他們就可以讓后代接受更好的教育,改變當農民的命運,實現階層跨越。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不同經濟條件的農民家庭所處的需求層次是不同,其意愿和行為選擇自然也不一樣。由此可見,無論農民選用何種類型的化肥和農藥,都是他們根據自身的實際條件作出的合理生產抉擇。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農民的經濟行為也是理性的。
通過對S 村農民經濟行為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農民在生產活動中對農藥和化肥的選擇是一種有限的理性行為。總的來說,S 村農民的理性具有以下特點:第一,保守性。受資源環境局限,S 村的農業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分散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營為主。農民為了保障全家的生計,其決策和行為選擇都保持著一種謹慎保守的態度,從不輕易冒風險去尋找新的生活空間和就業機會。第二,綜合性。生活在鄉土社會的農民,除了受到法律法規的制約,還受慣例、規矩、傳統、習俗等約束,其意愿和行為選擇受到了很大影響。在內外環境和現有資源的制約下,農民會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做出不同的選擇,盡管有些行為對他人來說是不合理的,但這是農民理性考量后的最佳選擇。因此,這種行為只是一種有限的理性。
農民的經濟行為具有追求短期經濟利益的理性和犧牲生態環境保護的非理性。農民對生存環境的認知能力和計算能力有限,面對一個復雜的、不確定的、信息不完全的自然和市場環境,盡管其經濟行為是有意識的理性行為,但這種理性是有限的。S 村農民選用化學農藥和化肥的這種經濟行為過于追求對效率和功利的“計算”,致使其形式理性越位,導致農民過度追求經濟利益而無法兼顧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在對S 村農民經濟行為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農民經濟行為中的形式理性與實質理性是錯位的,這也說明了當下S 村農民的經濟行為是一種有限理性。S 村絕大部分農民采用一種短期內低成本,但長期會造成環境污染的方式來增產、增收。
從形式理性與實質理性的角度來看,要實現良好的農業污染防治,就必須實現S 村農民經濟行為形式理性和實質理性的統一。農民作為農村生態環境保護的主體,必須加強對農民環境保護意識的培養。提高農民的環境意識有利于強化農民的友好環境經濟行為,對于保護農村生態環境來說是一個極其有效的途徑。當農民意識到保護生態環境的急迫性,就必須有選擇性的進行生產生活,減少化學生產資源的使用,選擇更為健康有利的綠色環境生產資料。但農民選擇會破壞環境的生產資料也是由其自身的實際情況而做出的相對農民自身而言最好的選擇。因此,對農業污染的防治工作僅靠農民自身是無法實現的,還需要政府的資金、政策的扶持,以及社會技術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