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蚊記

溫鵬

小時候，總覺得蚊子特別多，而且個又大，嘴尖腳長，渾身布滿絨毛，模樣怪異，令人生厭，也許與家鄉位于海邊有關，而我家屋旁偏偏又有大片水塘，周邊長滿樹木雜草，更容易滋生蚊子。

那時，人們生活水平低，環境衛生差，導致蚊子盛行，密密麻麻，如群魔亂舞，到處嗡嗡飛行。特別是夏天夜晚，每每在家門前或天井乘涼時，成群結隊的蚊子突然浩浩蕩蕩地飛過來，像無數的轟炸機一樣，在我們頭頂或身邊盤旋、轟炸，將我們重重包圍，見人就叮，猖狂至極，臉頰、手臂、上身、腿腳等祼露部位，被叮得花花點點，又痛又癢。于是，母親便用大葵葉制作了好幾把葵扇，讓我們拿著葵扇驅趕蚊子，只是趕走這一群，又來另一波，難以還我們一個安靜無蚊的環境。

二哥、我和弟弟三兄弟擠在同一張木床里，一床用了多年的舊蚊帳，母親補了又補，依然有不少窟窿。睡覺時，蚊子到處嗡嗡大叫，弄得我們無法入睡，于是兄弟仨輪番起來大戰蚊子，二哥用手拍，我用扇子扇，弟弟用被單趕，趕完后再用夾子將蚊帳夾了好幾層。舞弄了好幾個回合，大家都精疲力竭，只好躺下來，不一會兒便呼呼入睡了。但睡覺也睡得不安穩，有時睡夢中好似聽到蚊子亂飛狂叫，仿佛風雨大作。每到半夜，母親總是提著昏暗的煤油燈躡手躡腳地進來，小心翼翼地解開蚊帳，用葵扇幫我們趕蚊子，邊趕邊自言自語：“咦，這些死蚊子，吃了咱孩子多少鮮血，真該死！”母親趕了幾遍，直到蚊帳內沒有發現蚊子，再用夾子將蚊帳夾好，才提著煤油燈姍姍離開。

到鎮里讀中學時，我是住宿生，為了節省費用，我用的是大哥當年讀書留下的白色蚊帳，又舊又破，補了好幾個補丁。夏天，到了夜晚睡覺時，蚊子在蚊帳內飛來飛去，用折扇趕了好幾次，趕也趕不盡，蚊帳里總有趕漏的蚊子。剛睡一會兒，耳邊嗡嗡作響，被蚊子叮了許多紅色叮痕，又惱又恨，于是起床再趕，恨不得將其碎尸萬段。借著暗淡的燈泡光線，只見好幾只蚊子伏在蚊帳內不同的角落，肚子鼓脹，顏色暗紅，該死，原來它們早已吸飽了我身上的血。于是，對準一只，雙手一拍，準中，即斃，蚊血飛濺。拍完一只趕緊又拍下一只，越拍越興奮，約莫十分八分鐘，蚊帳內的殘余蚊子全被我收拾干凈。看看自己沾滿蚊血的手掌，心里霎時充滿一種功績赫赫的成就感。當時與我同舍的同學也深受蚊子困擾，睡前紛紛驅蚊滅蚊。隔床的四哥仔（他在兄弟中排行第四，人較豪爽，大家都習慣叫他“四哥仔”）對蚊子恨之入骨，這位仁兄有一個嗜好，以捉蚊咬蚊為樂，每捉住一只蚊子都狠狠地放在嘴里咬，每咬一次，都說：“咬碎你，死蚊子！”隨之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咬蚊聲，僅一會兒，嘴角、唇邊便溢滿蚊血。捉完蚊子，四哥仔躺下便睡，一會兒便傳出陣陣呼嚕聲。

很多時候，大家都想盡方法滅蚊，遇上學校停電的夜晚，不少同學睡前都用煤油燈滅蚊，見到蚊子伏在蚊帳內，便用玻璃燈罩對準蚊子，快速傾側，火苗一躍，“嗞”的一聲，蚊子便掉落燈罩內，隨之發出一陣難聞的燒焦的蚊腥味。有一次，因為晚上休息時停電，隔壁班的一個同學用這方法滅蚊，不慎點燃蚊帳而引發火情，幸虧同學們還未熟睡，及時幫忙滅火，才不至于釀成大禍。第二天，學校便發出通知，禁止學生宿舍晚上使用煤油燈。后來，夜晚休息宿舍停電時，大家只好用手電筒照亮蚊帳，拍蚊滅蚊。一時間，二十來支手電筒在宿舍內射來射去，猶如小小的霓虹燈集中發出的燈光一般，令人眼花繚亂，蔚為壯觀。

這以后，無論讀大學或出來工作，夏夜看書學習或睡覺，似乎總離不開驅蚊滅蚊這個環節，我因此也學會了跟蚊子斗爭的種種方法。平時，我用得最多的是用驅蚊香點燃驅蚊，雖然這方法很奏效，但面對煙霧繚繞的蚊香，氣味又嗆又難聞，所以還是感覺燃蚊香不大好用。于是，發展到用竹篾拍，用電蚊拍，用捕蚊器捕殺，等等。呵呵，熏、拍、電、捕等方法均用過，無非是想消滅這些家伙，營造一個清靜無蚊的環境。為了驅蚊滅蚊，我平時還從書本、電腦里學到了一些簡單有效的方法。譬如，在臥室內放置幾盒揭蓋的清涼油、風油精，或擺放一兩盆盛開的夜來香、茉莉花或玫瑰等，蚊子會因不堪忍受這些氣味而躲避。或者，用口盅盛上糖水，并倒少量啤酒，將口盅置于陰暗處，蚊子聞到甜酒味就會往口盅里鉆，會被糖水啤酒粘住致死。

由此，我不禁想起了一些書上說的滅蚊法，其中最變態的是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里提到的黃老邪黃藥師使用的滅蚊法，他抓住蚊子后不是揪掉翅膀就是拽掉腿，然后將蚊子從窗戶扔出去，那叫“四馬分尸”。黃藥師這種滅蚊法跟我多年前用的有點相似，記得大學畢業，剛分配到一山區小鎮教書，山區夏秋季山蚊特多，因為憎惡蚊子，我也仿效黃藥師，抓住蚊子后揪掉翅膀，拽掉腿，折磨一番。不同的是，我沒有像黃藥師那樣將蚊子從窗戶扔出去，而是將蚊子扔在一個燒得灼紅的電磁爐上，只聽“嗞”的一聲，從電磁爐內升騰起一股小小的白煙，進而聞到一股燒焦的難聞氣味，心里頓時也升騰起一股小小的滿足感。可能我這方法比黃藥師更殘忍，但滅得比黃藥師更痛快。

明朝《金瓶梅》里記錄有一種滅蚊的燈，這種燈肚子鼓鼓的，配有一個大喇叭口，燈捻點燃后，由于冷熱氣壓差異，空氣從喇叭口被快速吸入，蚊子便被氣流吸進燈里燒死。這種獨特的滅蚊燈，讓我想起現在的滅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