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劍芳

母親干練睿智,硬是把不屈的命運寫成傳奇。
想想那時近乎是孤兒的父親家徒四壁,娶了母親又添我們兄弟4 個后,家中更是窮得揭不開鍋。可歲月在母親漿洗縫補中硬撐了下來。聽姨娘們講,母親思維敏捷,數學特好,吟詩作對無所不通,從小學到汀泗七中成績一直是佼佼者。古有木蘭替父從軍,母親替病父上工也成佳話。那時15 歲的母親畢業回鄉替生病的外公上南川水庫、鳴泉水庫等工堤(因家中姊妹多排行老大),因讀《四書》《五經》、四大名著等,肚子里故事多,常常講故事幫工友洗洗補補也贏得尊重支持,大家一人幫點,掙的工資不比男工少。上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記得餓是常有的感覺,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常常是煮一鍋紅薯上蒸一小碗飯4兄弟分吃,難以下咽的淚光中,總含著母親繪聲繪色的紅軍長征臥冰雪吃草根的故事一并咽下,似乎吃的已是佳肴。記得讀初中時,我很多不會的數學題問到母親,居然能用多種方法解答,且方法簡單又好理解,讓老師都佩服。
母親總是笑以面對:“人生就這樣,再苦再難,咬咬牙扛扛就過去了。”多少個不眠之夜,母親坐在椅子上劈水竹條、打篾折的身影搖曳在燈光中;多少個山頭林里,母親砍黃荊條斫苞茅梗,弱小的身子被擔子壓彎也要前行;多少個寒來暑往,母親穿跳板做小工,上山賣苦力,也要把柴米油鹽的平淡生活過得笑意盎然。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穿舊衣在我家是常態。弟弟穿哥哥的舊衣,我穿姨娘們翻改的舊衣。那年月,吃餐魚肉是奢侈的事兒,一年也打不上幾回牙祭,所以盼過年過節的小孩心情無人能理解,因為只有那時才能吃上一塊心儀的魚肉,那份饞樣如今還藏在記憶深處,永難忘卻。如今,家鄉那一擔田,那一片山,無論山里水里,還是風里雨里,到處都記錄著母親勞動的影子,揉碎著母親的艱辛和不易,和著汗水淚水,融合在我們成長的歲月長卷里。
在梧桐那小山村里,孩子最多初中畢業便輟學回家干活,可母親卻讓我們兄弟4個讀到高中、大學畢業方休。我是女孩,自然是村里人說的長大一車送給人家的對象,更不用讀書了。可是母親常對我說,女孩子更要學習,唯有學在“肚子里”的知識是別人搶不走的,以后還有可能幫到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替自己爭氣,多難,也不在乎多我一個。
90 年代末,鄉鎮機構改革,競爭上崗,沒關系的我總沒底氣,想著主動下海去掙錢算了,免得未能競爭上崗丟面子。母親卻說,連參加競爭的勇氣都沒有還出去打工,那出去定撞到南墻才回頭!被母親這一激將,我參加了競爭上崗,竟然勝出留了下來。
如今,在母親的操勞下,我們一個個如母親所愿走出了山村,而母親卻因過度勞累,患病醫治無效,長眠在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