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童年的時間是緩慢的

雅惠

偶然想起一個瞬間。小時候，我和媽媽在自家的菜園里摘菜，媽媽干完活，說要去附近的蘋果園看看，問問蘋果怎么賣，讓我別走開，在地里等她。彼時，我還在上幼兒園，沒有鐘表，分不清時間，只感覺周圍白茫茫一片。我等了很久很久，撿了路邊的石子，踩碎一些硬土塊，把園邊的草稈子折了幾根，在地上劃來劃去，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那是個寂靜的午后，我抬頭看看，周圍沒有人，只有空曠的天和地，遠遠望去可以看到模糊的灰黑的山，那是我未知的遠方。我終于忍不住，喊著“媽媽”，號啕大哭起來。哭聲如此之大，遠處的媽媽聽到了，也沒買什么，趕緊往回跑。那天，果園的人送了兩個熟透的大蘋果給她，是新引進的紅富士，很稀罕，帶著一種新鮮的神秘。小孩子的情緒來去都很快，我停止哭泣，開始大口大口地咬著蘋果——皮薄，汁水很多，比其他品種要甜。那種味道一直駐扎在童年的那一刻，我再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蘋果。

我的童年里有許多等待。媽媽常常帶著我出門，然后把我放在某個地方，讓我看著她的自行車，然后進去辦事。這在現(xiàn)在是難以想象的。有一次在商場門口，那輛笨重的大金鹿自行車突然倒了，還上幼兒園的我被壓在車底下。有人過來幫忙把車扶起來。我的小腿剮傷了。為什么不帶我進去呢？可能是人太多怕我擠丟，她顧不上我，也可能自行車經常被偷，希望有個人看著。其實小孩子也會丟的呀，但媽媽似乎并不擔心，對我有充分的信任，相信我不會跟陌生人走。

我為平安度過了童年感到僥幸，可能很多人都是靠幸運活著的吧。

在等待中學會忍耐是小孩子必修的功課。有次媽媽去醫(yī)院探望一個住院的同事，我和鄰家姐姐沒有進去，在路邊的樹蔭下等她。知了在鳴叫，那個姐姐和我并沒有共同語言，也就百無聊賴地干等著。過了一陣子，我不安起來，說，感覺過了很長時間了呀。姐姐說，我們在這里覺得時間過得慢，他們在里面說話，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快。我完全不能理解這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人和人的感知不一樣呢？姐姐覺得說多了我也不懂，不再理會我。我再一次感受到時間的神秘。媽媽是個忙人，她的時間過得很快，我的時間過得很慢。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媽媽給我買了電子表，直接顯示阿拉伯數(shù)字，我可以看時間了。這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確定性，沒想到卻導致我在數(shù)學識別鐘表的考題中鬧了笑話，有個表盤時針指在7點和8點之間，老師們認為出題不規(guī)范，答7點或8點都可以。只有我自作聰明用電子表的方式寫了7：45，后來想了想又把中間的“：”擦去。

如今想來，人的一生，似乎只有童年的時間是緩慢的，如同緩緩流淌的溪流一般。長大后的我也變得像媽媽一樣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我也有無數(shù)的方式去填補等待的時間，而童年里的那些空茫感，竟顯得珍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