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民的美好生活,必然承載于宜居的環境之上,因此,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重要性日漸突出,環境民事公益訴訟制度作為新興的訴訟制度尚需進一步完善。本文就對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判決書中判項的一些思考,與大家分享。
一、關于生態修復責任承擔方式的創新
在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侵權人的責任承擔中,修復性責任是第一順位也是最重要的責任,旨在修復受到損害的環境資源。目前,在司法實踐中,生態修復責任的承擔方式有單一適用或綜合適用直接履行、替代性修復、承擔修復費用、第三方代履行等方式,但在實際執行中,往往會遇到各種各樣棘手的難題。例如,生態修復標準的制定、費用的計量測算、代償效果的評價、判決執行的困難等。為了更好地達到預期效果,在司法實踐中一些地方探索創新了一些生態修復責任的承擔方式,例如泰州市環保聯合會與錦匯、常隆等公司環境污染侵權糾紛案的二審判決,就綜合考慮了企業的財務狀況和主觀能動性,采用了環境修復費用部分延期履行和附條件抵扣的方式,具有良好的實踐效果和借鑒意義。
二、關于賠禮道歉適用的范圍和形式
自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的司法解釋》規定賠禮道歉適用于民事公益訴訟之后,查閱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各類案例,不難發現,判項中絕大部分都支持了賠禮道歉的訴請,判決了侵權人公開賠禮道歉。對此本文主要探討兩個方面的內容:
一是關于賠禮道歉的實質,即適用范圍。環境污染責任是一種特殊的侵權責任,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即只要有損害事實發生,污染者的行為與損害事實有因果關系,就應承擔責任。精神損害是適用賠禮道歉的前提,[1]侵權人破壞生態環境影響人們的健康生活,的確會給人們造成精神損害,因此,判令侵權人賠禮道歉的法理基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理論界,關于賠禮道歉的適用,大家主要的爭議焦點在于是否需要以侵權人存在過錯為前提條件。一種觀點認為適用的前提是侵權人存在嚴重過錯,例如王利明教授認為只有當行為人存在嚴重過錯時才可以適用賠禮道歉;[2]另一種觀點認為只要造成精神損害,就應當適用。本文認為,賠禮道歉的適用應當以侵權人存在過錯為前提條件,理由如下:1、適用賠禮道歉制度的一項重要意義在于對侵權人的教育,如果侵權人本身不存在過錯,單純是因為某些客觀原因導致的損害后果,那是否可以考慮適用其他的責任承擔方式更為適合,例如經濟型補償等;2、如果對于賠禮道歉的適用不加以限制,很可能造成涉及破壞生態環境的訴訟中賠禮道歉泛化,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若不加以限制,可能會導致侵權人賠禮道歉成為判項中的“形式化條款”,不能真正充分發揮其應有之意。
二是關于賠禮道歉的形式,即侵權者賠禮道歉適用的載體。實務中比較常見的形式是在省市級報刊上公開道歉。但是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報紙的受眾在減少,紙質媒介傳播速度較慢,發行量、影響力也都在降低,鑒于此,可否考慮換一種更符合時代潮流的形式,例如通過拍攝具有警示教育意義的短片上傳至流媒體平臺的官方賬號,或通過電子媒介登文道歉等形式,充分發揮賠禮道歉制度彌補精神損害和警示教育的功能。
三、關于環境修復費用用途的細化
關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判決書的判項中的“環境修復費用”,往往是一個大類,并沒有在判項中根據后續具體用途做出進一步細分。例如有學者認為環境生態損害的相關費用可以包括以下五類:防范性措施費用、清除措施費用、修復性措施費用、附帶損失的費用、象征性損害賠償費。[3]本文認為,在損害發生后,賠償權利人應當積極開展損害調查,研究評估,編制修復方案,與義務人盡可能磋商,使損失費客觀準確;在審理過程中,應當對修復費用充分分析、合理論證、細化分類,以便在作出判決時,能明確“環境修復費用”的分配及使用,使判決在執行時有明確方向,有的放矢,也便于日后對修復資金的監督管理。
四、關于懲罰性賠償應否引入
懲罰性賠償,是與“完全賠償”相對的一個概念,王利明教授在《懲罰性賠償研究》中將其解釋為:“懲罰性賠償,也稱示范性賠償或報復性賠償,是指法庭作出的賠償數額超出實際損害數額的賠償”。[4]也就是說,懲罰性賠償的功能不僅在于填補實際損害,還在于對侵權人的懲戒預防和對社會大眾的警示教育作用,既有利于法律功能的實現,也有利于良好社會效果的取得。
目前,學界對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中是否可以判令侵權人負擔懲罰性賠償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認為應當引入懲罰性賠償的學者主要從懲罰性、警示性、威懾性的角度來論證,而反對引入懲罰性賠償的學者則主要從公益訴訟的公益性有別于私益,以及懲罰性賠償可能面臨不被合理使用的角度來考慮。而在司法實踐中,目前也出現了在環境污染民事公益訴訟案件中判決污染企業承擔懲罰性賠償的案例。談起環境侵權責任懲罰性賠償,就不得不提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二條,該條規定侵權人違反法律規定故意污染環境、破壞生態造成嚴重后果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5]那么《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二條規定的懲罰性賠償是否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呢?如果從嚴格的條文文義解釋和私益訴訟與公益訴訟法條規定的先后順序來理解,該條并不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但是如果以“總-分”的視角來系統理解《民法典》第七編第七章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責任,把《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四條之前的條文作為該類責任通用的“總”條款,《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四條、第一千二百三十五條作為僅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分”條款,則該條并非不可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
本文認為,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中應當引入懲罰性賠償,以便更好地發揮該制度在生態文明建設中的積極作用,增強其警示威懾效果,但適用的前提是必須要通過法律法規或司法解釋厘清該懲罰性賠償的請求權基礎,明確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中懲罰性賠償適用的案件范圍和計算標準,同時合理規范該部分資金的管理和用途。
五、關于對訴訟請求可否突破
有學者提出針對環境司法案件,法官不能僅局限于審理當事人的訴訟請求,還應主動審查涉及公共利益的相關內容,其認為可以在起訴人未提出修復環境的訴訟請求時,依職權做出修復環境的判決,以體現人民法院在保護環境中的能動性。[6]但是,這與我們現行規定的審判機關的被動性、中立性相沖突。本文認為,法官判決中不應有此突破,法院仍應當以起訴人的訴訟請求為限。至于能否在訴訟程序中主動建議或告知起訴人追加涉及公共利益的訴訟請求,本文認為,因為不存在法律依據,法官亦不應主動建議或告知起訴人變更訴訟請求。
作為新興的環境民事公益訴訟制度,雖然現階段仍有不少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是其對于我國保護綠水青山、建設生態文明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在未來的發展進程中,要對其積極創新,不斷完善,以更好地發揮該制度對生態環境的保護作用,切實守護好我們的大好河山。
參考文獻:
[1]葛云松:《賠禮道歉民事責任的適用》,載法學2013年第5期。
[2]王利明:《侵權責任法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3]竺效:《反思松花江水污染事故行政罰款的法律尷尬———以生態損害填補責任制為視角》,載《法學》2007?年第?3期。
[4]王利明:《懲罰性賠償研究》,載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
[5]《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二條。
[6]李摯萍:《環境修復的司法裁量》,載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4卷第4期。
作者簡介:郝元(1991年出生),男,漢族,山西運城,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