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漓江（外六首）

劉文邦

一條江藏著流淌

再高一些

水草就要高出水面了

水至清。仿佛用偌大的清

來盛放天空

不遠處便是漓山了

而倒影離我們更近

我甚至能伸手撈起它

風拎著粗獷的山歌上下起伏

船走一步，山歌便跟一步

天空透亮透亮的

仿佛這里的空氣也可以吃進去

此刻，時間仿佛停了下來

只等一只開明的水鳥趕來喚醒

退隱江湖

要退就退回到密林深處

收起權柄、刀鋒

以及打打殺殺的心

讓身體回歸自然，平靜且祥和

捏住風聲、雨聲

熄滅火焰

要去就去山泉處釣魚

不為收獲

只為釣一釣恬靜而安穩的時光

六月，扯一片荷葉遮擋陽光

有時也遮擋雨水

塵世間水太深，太渾

你只需高抬腳

再抬腳

月光照亮暗淡的日子

蟬鳴落滿午后的時光

它們翅膀透明

陽光更白，草木更深

天空的藍，藍過五月所有的執念

農歷六月，遠方派風前來相認

牽牛花說開就開了

草原比任何時候都要遼闊

牧羊人趕著心愛的羊群

仿佛放牧著一朵朵白云

月色朦朧

我在自己的命運中踽踽獨行

雨水尚淺

水草還沒有徹底繁茂

有些承受，在難以承受之間

信念放棄之前

必先掂量一下肩上的重量

總在攀登之中凝望，步履殷實

月亮無限接近山頂

或許還有一個更遠的時辰

引領我跨過層巒疊嶂

一步一步向光靠攏

在彼此掙扎的宿命里不便相認

茌平天鵝湖上馱著的黃昏

與垂柳上

一只翠鳥叫醒的黃昏，有什么不同

一個拄著拐杖、駝背的老人

他拋棄的光陰

與翩翩少年的光陰，有什么不同

要退就退到時間背后

用一首歌開始或者結束

不說遙遠

遙遠太遙不可及

不如趁著現在還能走動

去湖邊撿一些貝殼，串成項鏈

送不出去就自己珍藏

在彼此掙扎已久的宿命里

有太多太多的不敢相認

即便因一場雨暫時挽留

也會在下一場莫名的風里

悄悄驅散

有時懷念不能叫作懷念

隔著時空，用心靈彼此問候

一點一點思念

冬夜漫長的黑暗里

你是唯一的發光體

離別之后，我把春天

修改得更像春天了

桃花也艷，露珠滴上去

我舍不得讓風捎走

我擔心露珠上有你的影子呢

從此不再吝嗇時間

每天定時回一回頭

或許你就在孤獨的人群里

沖我莞爾一笑

至今我都無法破譯你離開的秘密

風把來路上的玫瑰

吹得七零八落

天空的藍，肯定剛用水洗過

我發現有一滴更深的藍就要滴下來

還有什么要墜落

是天邊飛來的誓言

還是眼角滾燙的淚珠

抑或敏感又脆弱的

心底的那一聲吶喊

沿著春天的河岸走下來

一兩滴鳥鳴

隱藏在更深的云霧之中

暮秋書

在與深秋的較量中

樹木輸光了全部葉子

光禿禿的枝條

插進空蕩蕩的時間里

天空遼闊，不曾有鳥飛過

為什么一如既往地愛著人間

風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夕陽那么低

它又一次熱烈地親吻了大地

茌中河畔的黃昏

黃昏，風開始掉轉方向

將太陽吹向西山

如果不下雨

空氣還會更柔一些

小鳥歸林的速度不緊不慢

樹枝輕輕搖落一天的疲憊光陰

河面平靜

仿佛河水有了睡意

一朵朵蓮花

肯定馱著一尊尊小菩薩

夕陽灑下的余暉

如一件金黃的袈裟

漫步河邊，似有一層薄霧籠罩

此刻，一顆石子

就可以輕易打開河水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