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琳琰 ,胡懷國
(1.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經濟學院,北京 102488;2.中國社會科學院 經濟研究所,北京 100836)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實現了持續較快的增長,經濟總量在短短數十年間躍居世界第二位,目前已由高速增長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亦逐漸由“經濟發展”為中心的大規模工業化轉向“人的發展”為中心的經濟結構服務化階段。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實現發展成果共享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重要體現,收入的高低與差距是影響居民分享經濟發展成果最重要的方面,也成為影響高質量發展持續推進的關鍵因素。中國經濟快速發展推動了居民收入的持續提高,但同時也伴隨著較為顯著的收入差距。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僅會抑制居民消費需求、影響經濟發展的內在動力,而且會導致貧困人口和低收入群體難以有效積累人力資本,造成社會階層的固化[1]。發展中經濟體在邁向發達經濟體的過程中,容易在中等收入階段出現增長停滯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2],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所得過少和居民收入間的不平衡,造成了經濟發展失速和社會秩序失穩,不少拉美經濟體就是其中的典型[3]。在目前的收入分配格局下,城鄉、地區、行業間較大的收入差距抑制了居民消費潛力的釋放,限制了國內消費市場的進一步擴大。勞動報酬是初次分配結構中居民收入的主要來源。橫向來看,中國勞動報酬占GDP 的比重明顯低于發達國家水平;縱向來看,勞動報酬占GDP 比重在2011—2017 年持續上升,但仍低于2002 年的水平。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了“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的目標。“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要以推動高質量為主題。因而,對二者的互動關系及互促機制進行研究分析,對推動中國高質量發展,實現發展成果的共享進而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一個重要目標,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我們必須“堅持人民主體地位,順應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斷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做到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4,24-25]。中國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實現居民共享發展成果,不僅有助于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促進社會整體的消費增長和消費升級,帶動人力資本積累和國家創新力的提高,而且有助于增強中國經濟應對外部風險的韌性和張力,推動中國在更高質量、更高水平上的開放,為實現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并力求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對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我們不僅需要系統地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而且有必要深入分析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以更好地推動經濟發展與發展成果共享在高質量發展階段的相互促進。已有研究更多地對二者關系予以理論化分析,較少用實證方法對其關系進行定量研究,對二者如何產生互動的內部機制更缺乏詳細探討。因而,本文結合中國當前的發展階段與發展理念,將理論予以實證研究,以更好地說明高質量發展與發展成果共享的內在一致性與協調性,努力推動新階段的高質量發展,形成居民共享發展成果與高質量發展的良性循環。
關于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收入差距及再分配政策;其與經濟發展關系的研究,主要傾向于收入差距過大及再分配政策的不完善對經濟發展的阻礙作用。國內外有大量文獻對經濟發展與收入不平等的關系及不平等對經濟發展的影響等進行了探討。Alesina et al.[5-7]認為,收入不平等不僅能夠通過影響投資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利影響,而且不利于社會政治穩定。Keefer et al.[8]發現,社會兩極分化會通過降低合約及產權的安全性而阻礙一國經濟增長[8]。Croix et al.[9]則認為,收入不平等還會通過影響人們的生育決策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生育率差異隨著居民收入不平等的上升而上升,不平等程度較高的國家積累的人力資本較少,經濟增長相對緩慢。此外,Vandemoortele[10]認為,收入分配的嚴重不公平會導致公共政策和再分配政策失去作用。Neves et al.[11]則運用Meta-Analysis 對1994—2014 年發表在《科學期刊》(Scientific Journal)上有關收入、土地、人力資本分配不平等對經濟增長影響的文獻進行了多元回歸分析,發現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不平等對經濟增長在總體上會產生負面的影響。Ciegis[12]以2005—2013 年歐盟25國為樣本,發現收入不平等會通過儲蓄、經濟增長和社會保障支出之間的相互作用增加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排放,進而影響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Aiyar et al.[13]發現,收入不平等會通過機會不平等影響經濟增長,代際流動性下降會通過阻礙人力資本積累而抑制未來經濟增長。
國內學者不僅對中國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現狀以及經濟發展的影響機制進行了研究,而且對收入差距加大、社會保障體系不完善及教育資源分配不公帶來的社會發展不均衡,以及改善民生對于社會經濟的積極作用進行了深入分析。李實[14]認為,中國城鄉、地區間不僅收入差距明顯,而且在社會發展方面的差距更為顯著,尤其是教育資源分布不均帶來的城鄉人力資本差異;農民較低的收入水平限制了其自身的人力資本積累,形成了城鄉分割體制下農村的“低收入—低人力資本投入—低收入”與城市的“高收入—高人力資本投入—高收入”的鮮明對比。要實現全體居民共同富裕的目標,亟需解決公共服務和公共資源的非均等化問題,構建兼顧效率與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實現公平與效率的合理兼容、發展與共享的良性互動[14-15]。王曉霞[16]等通過研究認為,市場對完全競爭的偏離扭曲是造成勞動報酬占比大幅下降的重要原因。關于收入分配狀況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機制,黃思寧[17]等發現,收入分配會通過需求結構和供給結構影響經濟結構的演化,即通過收入結構—需求結構—產業結構來實現一國產業結構的不斷優化,推動一國新興產業的形成并促進經濟發展。此外,林曉珊[18]認為,增長過程中產生的收入差距和結構失衡會阻礙消費升級和經濟增長,導致社會的消費不平等。袁富華[19]等發現,日本、韓國、新加坡等經濟體相對公平的收入分配政策及較高的收入水平不僅是人力資本積累和高等教育普及的關鍵,而且是助推國家成功實現趕超的重要因素。同時,周紹潔[20]等研究認為,改善民生狀況,提升國民幸福感,應注重提高弱勢人群的公共服務保障能力和接受各種公共服務的機會均等性。成功邁向高收入組別的國家在追求市場效率的同時能夠兼顧社會公平,尤其是通過縮小收入分配差距,加強教育、醫療、社保、養老等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能夠消除兩極分化對社會發展的不利影響[21]。
整體而言,經濟學界對于經濟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之間的研究,更多地局限于理論探討,尚缺乏較為系統深入的定量分析;對共享發展成果的衡量主要基于收入差距,尚缺乏更全面的衡量體系。同時,不少學者認為收入差距過大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影響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收入分配的相對公平會通過教育的普及和人力資本的積累對經濟發展產生積極作用,但受制于理解收入共享或收入分配公平性涵蓋內容的局限性,現有研究在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如何推動經濟更快更好發展等方面,尚沒有提出相對完善并有針對性的機制和措施。此外,經濟發展中成果共享應是發展提升共享水平,共享推動更高質量發展的雙向互動,而已有文獻多停留在公平型共享或效率型發展的單向研究。本文認為,在經濟發展和成果共享中,不少人屬于“被增長”“被富裕”,中國的社會主義性質決定了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發展目標。共享發展的實質是以人民為中心,體現的是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的要求,這意味著共享經濟發展成果是高質量發展新階段的必然要求。為實現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協調一致性,有必要深入分析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狀況及發展成果共享水平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揭示發展成果共享與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邏輯,推動形成以更高質量的經濟發展促進成果共享,以更高的共享水平進一步帶動高質量發展的互促互動的良性循環。
中國在高速增長階段取得了持續較快的經濟增長,但投資驅動與“兩頭在外”的發展模式逐漸難以為繼,并積累起了日趨明顯的國際收支失衡、產業升級困難、生態環境惡化等問題。特別是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世界經濟增長乏力,國際貿易萎縮,貿易保護主義和逆全球化思潮抬頭。2020 年初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更是加劇了世界格局的動蕩變化,為應對更加不穩定不確定的外部環境,中國不得不努力提升發展的質量和效益。同時,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提出,是中國在當前國際局勢下推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舉措,充分發揮中國的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努力打通國內大循環,啟動國內消費市場又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而這又要求我們深入研究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內在機制,以進一步推動高質量發展與成果共享的協調共進。
中國大規模工業化時期,投資過度偏重物質資本,對人力資本積累和技術進步的重視相對不足,目前投資率過高(超過40%)、消費率偏低及消費升級乏力等問題明顯。隨著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的轉變,消費已逐漸成為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第一動力,日益顯示出其對于宏觀經濟穩定的重要性。具體而言,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中國經常項目順差同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由2007 年的9.9%降至目前的不到1%,2016 年GDP 名義增速首次高于固定資產名義增速,預示著中國“投資驅動模式”已不可持續。目前,中國工業化進程已接近尾聲,在以增進國民福利為目標、以創新驅動經濟發展的新要求下,消費需求增加及消費升級在推動服務業高端化的同時,通過廣義人力資本消費的積累,為農業、工業的轉型發展提供人才、智力支撐,成為促進經濟可持續增長的新動力。隨著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大規模工業化接近尾聲,以“人的發展”為中心的城市化和經濟結構服務化逐漸成為未來發展的主要趨勢。近幾年來,中國服務業占比伴隨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轉型升級大幅提高,消費結構升級的加快促進了服務消費的持續增長,而目前服務產品的供給能力,特別是個性化、高端化服務品的供給數量以及質量已無法充分滿足人們當前從商品消費向服務消費快速轉變的需要,亟須通過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增強服務業的市場供給能力,不斷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雖然中國已進入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但新發展階段仍然屬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發展成果人人共享仍有賴于一定的經濟增長速度,這同時也是中國跨越中等收入階段的物質基礎。根據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經濟體的經驗,人均GDP 長期保持在4%以上的增長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前提[3]。為縮小現階段中國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只有實現一定的經濟增速,才能為跨越中等收入階段提供前提條件[2]。與此同時,只有保證一定的經濟增速,才能不斷增加居民收入,不斷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與生活品質滿足人們的美好生活需要。中國目前存在的失業、社保投入不足、教育資源區域差距較大等一系列社會經濟問題,也只有通過持續的經濟增長才能得以解決。因而,我們必須繼續堅持發展才是硬道理的戰略思想,始終保持宏觀經濟的穩定性和經濟增長速度的適度性,推動中國發展不斷邁向新臺階。一般認為,盡管GDP 存在一定的缺陷,但迄今為止仍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狀況的最為可取的綜合性指標。經濟發展速度仍是高質量發展階段實現趕超和解決各種社會問題必不可少的基礎條件。GDP 增長率不僅能夠反映一國經濟發展的速度,而且一國GDP 增長率的變化也關系到未來經濟發展的走向和趨勢。因此,我們以GDP 增長率來度量經濟發展的速度。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經濟快速增長,而推動經濟快速增長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始終處于高位運行的最終消費率,特別是居民消費率。對成功實現趕超并具有較高儲蓄率傳統的亞洲國家日韓而言,消費率總體保持在60%以上,消費需求對驅動經濟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同樣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如圖1 所示,在低收入國家,居民收入中的絕大部分用于滿足基本生活需求,最終消費率處于較高水平;伴隨經濟發展和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中等收入國家居民的購買力及消費層次逐步提升并不斷得以滿足,而相應滿足更高需求的高端商品和服務尚未出現,此發展階段出現了最終消費率的相應下降;進入高收入國家后,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和產業的轉型升級,居民的消費需求不僅在量上增加,而且表現為消費層級的不斷提升,此階段會出現最終消費率的逐步上升。各國經濟發展的經驗表明,消費升級與經濟結構服務化同時發生[22],轉方式調結構的基礎動力在創新[23]。因而,在由中等收入邁向高等收入國家的過程中,通過消費升級和產業升級推動消費率的提升成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同時,從短期供求均衡和長期增長質量看,“穩消費”將成為今后經濟政策的重心及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質量和效益則是新發展階段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推動高質量發展,一方面要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保持較高的潛在增長率;另一方面要以創新驅動、高質量供給引領和創造新需求,大力挖掘內需潛力,暢通國內大循環,促進服務業供給對消費需求的適配性,努力提升經濟發展效率,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開好局、起好步。基于上述原因,本文以最終消費率、服務業占比、研發支出占 GDP 比例及全要素生產率、勞動生產率度量經濟發展的質量。

圖1 1971—2018 年不同收入組別國家的經濟發展與消費率的變化趨勢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共享理念體現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共同富裕的本質要求,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主要體現在收入水平的不斷增長以及居民獲取收入能力的不斷提升。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從四個方面深刻闡述了共享發展理念的內涵:第一,就共享的覆蓋面而言,共享是全民共享,共享發展是人人享有、各得其所的發展;第二,就共享的內容而言,共享是全面共享,共享發展就是要共享國家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各方面的建設成果,全面保障人民在各方面的合法權益;第三,就共享的實現途徑而言,共享是共建共享,共享發展就是要廣泛匯聚民智,最大激發民力,形成人人參與、人人盡力、人人都有成就感的局面;第四,就共享發展的進程而言,共享是漸進共享,共享發展必將有一個從低級到高級、從不均衡到均衡的過程[4]。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要體現在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環節。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1 萬美元,城鎮化率超過 60%,但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較大,民生保障存在短板,社會治理還有弱項。
為適應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應對更加復雜嚴峻的外部環境,在高質量發展新階段,我們要在發展中不斷保障和改善民生,創新社會治理,優化社會結構,不斷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推動高質量發展階段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增強共享對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因此,居民共享發展成果首先應包括收入差距的適度性,居民收入差距必須保持在合理范圍,能讓全體居民普惠式共享經濟發展成果;其次是具備漸進性,收入增長和人的全面發展應是一個逐步提升和完善的過程;再次應做到全面性,即居民對經濟發展成果的共享應更多體現為對教育、醫療等資源的均等共享;最后,發展成果應更好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斷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為實現高質量發展階段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本文選取居民收入差距的適度性、居民收入增長的漸進性、居民共享發展的全面性、居民生活質量作為一級指標,以此來度量發展成果共享的程度和水平。本文僅對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互促關系進行研究,結合中國的發展階段及構建模型的需要,選取了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典型代表指標(如表1 所示)。

表1 指標體系與數據來源
為分析經濟發展過程中,尤其是新時代以來居民對發展成果共享的變動情況,本文借鑒高友才等[24]的分析方法設定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各指標的基準值和目標值。國際上有公認標準的,基準值和目標值均采取國際公認標準;國際上沒有公認標準的,取中國、俄羅斯、印度、巴西四個發展中國家指標值的平均值作為居民收入共享的基準值。取美國、日本、德國三個發達國家指標值的平均值作為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目標值。其中,基準值的得分設定為60 分,目標值的得分設定為100 分,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綜合得分越高,說明發展成果共享水平越高;低于60 分,意味著沒有達到共享發展成果的最低要求。具體測度方法如下:
首先,計算各二級指標的共享得分,其中,基準值之上的正向指標和逆向指標共享得分的計算公式分別為(Xti-yi)/(Yi-yi)×40+60 和(yi-Xti)/(yi-Yi)×40+60,基準值之下的正向指標和逆向指標共享得分的計算公式分別為Xti/yi×60 和yi/Xti×60。式中,Xti為i指標第t年的實際值,Yi為i指標的目標值,yi為i指標的基準值。其次,計算一級指標的共享得分,此時需要對二級指標進行因子分析,以確定其相對于一級指標的權重大小;根據二級指標相對于一級指標的權重大小及二級指標的共享得分,利用公式I=∑W′i×Qti,可得一級指標的共享得分。其中,I為一級指標的共享得分,W′i為二級指標在一級指標中的相對權重,Qti為二級指標在不同年份的共享得分。最后,計算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綜合得分,我們利用因子分析再次確定一級指標相對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權重大小,利用加權計算可得到歷年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得分(如表2 所示;具體計算過程,參見高友才等[24])。
表2 表明,經濟發展過程伴隨居民對發展成果共享水平的逐步提升,尤其是新時代以來,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水平提升速度較快,并在2018 年超過了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國際基準水平,更大程度上實現了發展對共享的促進。居民生活質量在此期間變化最為明顯,2013 年基本達到基準水平,2013年之后增長迅速,并逐步向國際目標值邁進,充分顯示了新時代以來的經濟發展對居民生活質量的顯著提升作用。然而,城鄉、地區間較大的收入差距及醫療、教育等發展的非全面性,對居民共享發展成果水平的進一步提高產生了較為顯著的抑制作用。
為分析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對經濟發展速度和經濟發展質量的影響程度及變化,我們利用灰色關聯模型測度有關指標之間的關聯性,從分項指標及整體分析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然后分階段分析中國經濟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動態變化,以更好地理解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之間的作用機制。根據灰色關聯度的計算方法,我們對居民共享發展成果指標的共享得分和高質量發展指標的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依據下式求得高質量發展和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各指標間的相關系數εij(k)以及各指標間的關聯度γij:

其中,εij(k)為指標i和指標j在k時刻的相關系數,min(j)min(k)Δij(k)為第二級最小差,max(j)max(k)Δij(k)為第二級最大差,Δij(k)為比較序列(自變量)曲線上每一個點與參考序列(因變量)曲線上每一個點的差的絕對值,ρ為分辨系數,其作用是提高關聯系數之間差異的顯著性,取值范圍為(0,1)。γij為指標i和指標j的關聯度,計算結果如表3 所示②。

表3 2001—2018 年指標關聯度
整體而言,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大部分指標與經濟發展質量的平均關聯度小于經濟發展速度。在個量分析的基礎上,利用各指標間的加權平均,得到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對經濟發展速度、經濟發展質量的總體影響。結果顯示,居民共享發展成果與經濟發展質量的平均關聯度0.605 8,小于其于經濟發展速度的平均關聯度0.629 1。這意味著,雖然21 世紀以來經濟發展逐步改善了居民對發展成果的共享狀況,但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尚未充分發揮其對經濟發展質量的推動作用。
從各項具體指標來看:首先,GDP 增長率與科教文衛消費比重的關聯度最大,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的關聯度次之,教育基尼系數及15 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對GDP 增長率的影響程度緊隨其后。科教文衛消費的增加不僅代表了消費升級,而且對一個社會人力資本的積累及創新力的形成發揮著越來越關鍵的作用,它與教育資源的合理布局、公平分享及人均受教育年限的不斷提升,共同發揮著促進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居民可支配收入是促進消費、增加人力資本投資的保障與前提。而教育投資是人力資本投資的最重要組成部分,接受學校教育增加一年帶來的收入增長相當于參加工作四年所實現的收入增長[25]。因此,使居民可支配收入保持一定的增長速度,不僅能通過消費升級促進人力資本積累,而且人力資本提升能夠進一步帶來居民收入的增長,不斷夯實中國高質量發展階段的動力基礎,保持經濟發展速度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
其次,最終消費率、服務業占比均與地區基尼系數及城鄉基尼系數顯現出較大的關聯度,該結果進一步表明了經濟結構服務化與消費的同步性。根據邊際消費理論,城鄉、地區之間的過大收入差距會降低總消費水平,尤其在中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還未形成供給對需求完美適配的情形下,一部分低收入群體受制于收入水平較低而無法充分滿足中低等消費需求;而另一部分高收入群體受制于社會供給能力不足而無法實現對商品和服務等潛在的高級消費需求,這也是大多數中等收入階段國家普遍面臨的過度依賴投資與外需及由此帶來的消費不足與消費升級不暢的重要原因。在中國經濟發展模式逐步轉變,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突發引發的外部沖擊下,促進城鄉在經濟、社會、文化等各方面的共建共享,推動形成以消費為主導的經濟發展及消費升級,對暢通國民經濟循環、構建新發展格局,重塑中國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進而實現經濟長期穩定可持續增長具有重要意義。
再次,研發支出占 GDP 比例、勞動生產率與國際貧困線以下人口比例的關聯度最大。社保支出占GDP 比重,該結果進一步表明了以“人”為中心是高質量發展的根本,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更是新發展階段實施創新驅動,努力提升發展質量和效益的重要環節。全要素生產率(TFP)與恩格爾系數的關聯度最大,15 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該結果進一步表明了消費升級、人力資本積累對技術進步的重要性。食品等基本生活需求占比的縮小受教育年限的提升,不僅能夠促進社會整體消費結構的升級,而且通過人力資本積累能夠促進經濟發展中的技術進步,進而推動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的持續增長和轉型升級。經濟發展由工業化向城市化的轉型時期,高投資率的傳統經濟邏輯正在失去其現實基礎,而以人力資本提升為核心的勞動力再生產成為城市化和經濟結構服務化的基礎。后發國家的經濟轉型,不僅表現為經濟結構的服務化,而且表現為人力資本對物質資本的替換,尤其是與高素質人才和熟練技術工人相關的人力資本積累。
最后,為進一步探究新時代以來經濟發展模式調整帶來的新變化,本文分階段對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進行關聯度分析,即把所有樣本分為兩個階段:2001—2012 年大規模工業化高速增長與外向型經濟發展階段,2012 年黨的十八大以來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變階段。結果如表4 所示。

表4 指標關聯度:高速增長階段(2001—2012 年)與高質量發展轉變期(2013—2018 年)
表4 表明,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各指標的關聯度,基本呈現出高質量發展轉變期大于高速增長階段的時代特征。其中,城鄉及地區基尼系數對經濟發展速度的影響在兩個階段的變化最為明顯;居民收入差距在經濟高速發展過程中出現了逐漸增大的趨勢,而高質量發展階段的共享理念,致力于資源的充分流動及合理分配,不斷降低了城鄉、地區間過大的收入差距,并充分發揮城鄉共享對經濟發展速度的帶動作用。恩格爾系數及國際貧困線以下人口比例在兩個階段的影響變化較小,尤其是恩格爾系數整體呈現出高質量發展轉變期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大于高速增長階段,國際貧困線以下人口比例在2013 年后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作用顯著小于高速增長階段。該結果不僅說明了中國居民在基本生活需求滿足方面逐漸接近國際水平,更彰顯了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的總要求”。社保支出占GDP 比重、教育基尼系數、15 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及(科教文衛)消費比重指標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在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的過程中提升較為明顯,并遠超同時期其對經濟發展速度的影響變化;并且,這些共享指標均具有促進消費升級、形成人力資本積累,促進國家創新力提升的發展效果,與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邏輯表現出較強的一致性。以上研究結果充分表明,保障和改善民生,為人民增強發展能力創造更加普惠公平的條件”,能夠在提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水平的同時,增強發展成果共享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
本文分析表明,居民共享發展成果與高質量發展表現出較強的內在一致性和發展協同性。整體而言,高質量發展的過程推動了居民共享發展成果水平的不斷提升,尤其是新時代以來,經濟發展模式的轉換調整加速了居民對發展成果共享水平的提高,但整體共享水平還有較大提升空間。此外,從21 世紀以來的發展來看,居民共享發展成果對經濟發展速度的影響更大,但2012 年以來,其對經濟發展質量具有更為顯著的影響,體現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凸顯了共同富裕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為進一步促進高質量發展階段居民對經濟發展成果的共享,推動形成居民共享發展成果與高質量發展的互促機制,踐行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中“扎實推動共同富裕”的理念,本文提出以下相應建議:
首先,協調城鄉和區域發展,進一步縮小城鄉、地區收入差距,實現城鄉之間的發展成果共享,進一步發揮城鄉共享對經濟發展速度的帶動作用;繼續深化收入分配體制改革,形成人人享有的合理分配格局,不斷提升其消費能力,增強居民增加消費、實現消費升級以促進人力資本積累的堅實基礎。同時,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產業轉型升級,逐步滿足高收入群體對產品和服務的個性化需求,提升高收入群體的邊際消費傾向,進一步促進國內消費率的提升。其次,增加公共服務供給,“重點加強基礎性、普惠性、兜底性民生保障建設,著力提升居民生活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此外,實現教育資源的合理分配,降低勞動力流動和就業門檻,保障居民獲取收入增長的起點、過程和結果公平,不斷提高居民共享發展的全面性及其對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最后,進一步鞏固脫貧成果防止返貧,更多地讓低收入群體分享經濟發展成果,實現更有利于低收入群體的增長。通過高質量發展與居民共享發展成果的互促互動,使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使中國經濟沿著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更為安全的道路行穩致遠朝著共同富裕方向穩步前進。
注釋:
①本部分所采用模型及公式引自于鄧聚龍《灰色系統理論教程》,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1990 年。具體形式根據本文需要有所調整。
②全要素生產率按現行購買力平價計算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美國=1),勞動生產率以當前購買力平價計算的實際GDP 除以從業人數得到;篇幅所限,各指標的共享水平在此略去,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要,以下分析均為各指標共享得分的影響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