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上午,天陰著,打開窗戶,有風吹進來,從窗外傳來沙沙的聲音。此時,天氣還不太熱,風吹在身上舒爽宜人。一上午,天仍然陰著,太陽好像故意要偷懶似的,一直躲著我們,云層仿佛又厚了一點,沙沙的聲音一陣陣的,時而急促,時而徐緩。暫時無事可做,把帶來的小說翻開來看,思緒也隨著書里的文字和情節,被帶了節奏,時起時伏。在思緒不停的變化里,耳邊沙沙的聲音從未斷過,且聽起來像是下雨的聲音,心里懷疑著,不敢確定。
經不住想要看個究竟的想法,還是放下書,走到窗邊,向外望去,樓下的路上是干爽的,近處的樹葉,也看得清楚,上面沒有雨跡,它們正輕松地隨風而舞,并沒有下雨,只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尤其大一些的,是楊樹葉發出的聲音。風聲,也像雨聲。風雨之聲,有時是難以辨別的,若是在夜里,睡在床上,失眠或是想著心事的時候,風雨之聲會更模糊難辨。夜里不想起床,就那樣糊涂地躺著聽,毫無頭緒地想著可想可不想的心事,然后糊里糊涂地進入夢鄉。人有時很矛盾很糊涂,就像有時聽不清黑暗之中的風雨之聲一樣。風經過的聲音,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被我們忽略,或是錯過了。
昨天夜里,窗外有風,我是清楚地知道的。晚飯后,我去湖邊散步,風陣陣吹來,掀起了行人的衣襟、頭發,風很大,我們急急地從湖堤上走過去,留下了一湖的風。風在固執地搖著堤上的柳樹、楊樹、烏桕、欒樹,也搖著木槿、海棠和樹下的草。湖水經不住誘惑,朝岸邊涌過來,拍打著堤岸,卷起一層雪白的水線。我們經過湖心的堤岸時,風也經過湖心的堤岸,我們走了,風還留在那兒,它陪著湖里的水和燈光,陪著堤岸上的樹、灌木和青草。風似乎在訴說著什么,樹葉、波浪在應和著,也許燈光也在打著手語或是旗語。可是,我們沒有留意,即使是留意了,也未必就能聽懂、看懂。我知道,有風從湖堤上經過,一陣一陣的風,它們是過客,我們也是。
我從風經過的湖邊回來,窗外仍有風聲,它們從我家的窗外經過。不知道風是從湖邊跟著我,追到了我家,還是從我家經過,又去了湖邊,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們經過了我家,也經過了湖邊,留下過一些聲響,或是悄悄地經過,風并沒有想過要打擾我們,我們也不一定就注意到它們。
小滿那天,窗外陽臺上的梔子花開了第一朵,此后的幾天,那盆梔子花每天都要開十數朵。清晨上樓,那些開了的雪白的梔子花,在風里,在碧綠的枝葉間輕輕地搖動著。風很輕微,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又隔著窗戶,風是悄無聲息的。可我仍看見它們經過那盆梔子花,那些經過的風,一定告訴了梔子花一些秘密,或是說起它們在經過某些地方時看到的有趣的事情了,不然那些雪白的梔子花也不會在枝頭笑得顫動起來。風經過時,曾留下了一些痕跡。
夜里很靜,窗戶半開著,有風從窗外進來,大概是要看看書桌上的燈光,或是看看我正在寫的文字,正在讀的書,它們想要窺探我的什么秘密般,鉆進來,又溜走了。我不知道它們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又是什么時候走的,但我聞到它們帶來的梔子花香和好聞的植物味道。風經過我的身邊時,帶來了一些什么,可能也帶走了一些什么,有些我察覺到了,有些并不知曉。風沒有告訴我,或者也不打算告訴我,這沒有關系,也許,只要我知道有風經過,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