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單身漢之死

梁 子

柏拉圖

一位即將步入婚姻深淵的學生

發出邀請

年愈八旬的柏拉圖欣然前往

當眾人在歡聲笑語中

共度良宵時

老柏拉圖退處屋里

一個安靜的角落

在一個躺椅上

小憩

酒宴散場

當疲倦的人們

過來試圖叫醒他時

他已安靜地

把小憩改成長眠

整座雅典城哭了

仿佛一夜之間

一座城

變成了一片墓地

亞里士多德

父親是宮廷御醫

自己又是未來領袖的導師

從出生地色雷斯來到雅典

亞里士多德

度過人生中的輝煌歲月

一邊講學

一邊著作

并周游世界

亞里士多德講課

常常漫步于走廊和花園

因此被稱作逍遙的哲學

漫步的哲學

公元前323年

亞歷山大突然死亡

作為亞歷山大的老師

和堅定支持者

亞里士多德被指控

反對祈禱和對神不敬等罪名

為了不重蹈蘇格拉底覆轍

也 不愿意看到雅典第二次

犯下對哲學的嚴重罪行

他選擇逃亡

并選擇自己的方式

在哈爾斯基服毒自殺

一部古希臘百科全書

就此徐徐展開

培 根

從倫敦前往海洛特

一邊騎馬

一邊思考一個問題

用雪覆蓋的肉體

到底能保存多久不腐壞

這一發現

讓他渾身發冷

無力

但他沒有放棄

繼續著實驗

他人生最后的實驗

1626年4月9日

培根死了

享年六十五歲

雖有過短暫婚姻

未能留下子嗣

他在遺囑中寫道

我將我的靈魂贈予了上帝

將我的軀體隨意埋葬了吧

斯賓諾莎

1677年

對于斯賓諾莎來說

劇終的一幕到來了

他才四十四歲

他的家族有肺癆病史

而他一直租住在

狹小的空間里

在充滿粉塵的環境下寫作

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肺部在衰竭

他安于早逝的現實

只是擔心

他生前未敢出版的書

死后會丟失

或遭到破壞

他將手稿

鎖進了一張小小的書桌里

當詹利烏威茨

阿姆斯特丹一個出版商

趕到

斯賓諾莎已經走了

房東轉交了

他臨終前托付的

書桌鑰匙

伏爾泰

他渴望死前去巴黎看看

他說他要做一件蠢事

沒有什么能夠阻攔

他啟程了

穿越整個法國

他的馬車到達首府時

他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他見到年輕時的朋友讓泰爾

第一句話是

我是放下死亡來看你的

第二天

到他房間的訪客達三百人

每個人都希望他的瘦弱的手

撫摸他們的額頭

他去法國科學院

夾道歡迎的人們

爬上他的馬車

將沙皇葉卡捷琳娜

送他的貴重披風

撕成碎片

留作紀念

那時巴黎的劇院

正上演他的戲劇

伊蕾特

他身體極度虛弱

卻不遵醫囑

非要親臨戲院

熱情的人們

大聲歡呼

淹沒了舞臺上演員的聲音

這位八十三歲的老孩子

在巴黎

幾乎天天成為一個事件

讓當時的路易十六

都感到嫉妒

1778年5月30日

他終于走了

卻被拒絕葬在巴黎

他的朋友

讓他陰森地坐在車上

連夜出城

假裝他還活著

康 德

把一生

活成一枚規則動詞

康德做到了

論精神憑借堅定意志克服病痛

康德做到了

當他身著灰色大衣

手執拐杖

走出家門

朝菩提樹小道

現在被稱作哲學家之路

出發時

鄰居們知道

是三點半了

一年四季

無論風雨

每天散步

老仆人蘭普

則夾著一把傘

天天焦慮而謹慎地

跟在后面

成為象征

1724年

康德生于柯尼斯堡

直到1804年2月12日病逝

世界那么大

除了柯尼斯堡

一輩子沒去過其他任何地方

康德做到了

叔本華

陪伴叔本華最后歲月的

是一條小卷毛狗

叫阿特瑪

鎮上人喜歡叫阿特瑪

小叔本華

英倫花園

是叔本華常去的餐館

每次吃飯前

他會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幣

放在桌上

吃完飯

又放回口袋

每日如此

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盡管年事已高

晚餐時

他總會忘情地吹起長笛

感謝時間

讓他從青春的火焰中解脫出來

1860年9月21日早晨

他往常一樣

獨自進餐

身體硬朗

一個小時后

女房東發現

他還坐在桌邊

但人已經死了

桌上放有一枚金幣

沒來得及放回口袋

阿特瑪則不知去向

斯賓塞

有時候

真正了解你的

懂你的

不是你的愛人

不是你的朋友

而是你的對手

你的敵人

當他的著作

第一原理出版

原先他的忠實讀者

粉絲

紛紛取消訂單

拒絕付款

斯賓塞幾乎為此破產

一度放棄寫作

這時

人類歷史上鼓舞人心的事件

發生了

斯賓塞的勁敵

穆勒

給他寫了一封信

肯定斯賓塞的作品

并號召自己的粉絲

購買斯賓塞的著作

可斯賓塞并不買賬

要知道

此前

穆勒一直把持著英國的

哲學高地

斯賓塞用四十年時間

戰勝貧困和病痛

讓綜合哲學全部付梓

1903年斯賓塞去世

關于為什么終身未娶

他說

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有個女人

因為沒有做我的妻子而獲得了幸福

尼 采

1889年1月

都靈

疾病給予尼采

最瘋狂的一擊

尼采中風了

幾乎失明的他

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閣樓

倉促地把幾封信寫完

給瓦格納的

他僅寫道

阿里阿德涅

我愛你

給布蘭代斯的信稍長

以被釘死者署名

給伯克哈特和奧弗貝克的信

如此荒誕

以至奧弗貝克匆匆趕來救他時

他正用雙肘猛擊著鋼琴

帶著酒神般的狂喜

歌唱著

喊叫著

然后進了瘋人院

最后是母親和妹妹

接他回家

他偶爾清醒

但更多時候清醒被時間淹沒

當人們談起他的書

蒼白的臉上會突然泛起紅光

1900年尼采大喊一聲

上帝死了

然后他也死了

死在魏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