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留在窗口(組詩)

冬的短句

1

那些未知的意象，消失

搭乘最后一班列車

追趕午夜的鐘聲

殘念與青春被風吹走

慢慢墜落

一場雪和一張蒼白的臉

2

攜帶荒野，詞語的雪漫天

一次沉重的呼吸

一寸寸湮沒酒杯中的火

浮在水面的靈魂

一飲而盡，呼喊在體內

是一塊石頭，默不作聲

3

不能推窗，風凜冽

吹滅裸露在外的思想

塵世的霧霾

模糊了一顆潔凈的心

寒冷肆意，卸載了溫暖的記憶

漫長夜，夜漫長

掃蕩一座長滿荒草的城堡

雪，封住了空空的頭腦

4

無話可說，種植寂靜的夜

詞語干渴，撕裂了句子

一滴滴血，揭開身世的傷疤

一道道人生的謎語，在夢里復活

打開塵封已久的老酒

聽風講述愈濃愈烈的往事

某月某天的午后

時間悄悄溜走了，抖落了一地花瓣

想象單薄，風的故事看不到你的身影

強顏歡笑，身體變得空空蕩蕩

陰山的高度和鳥鳴，在一棵樹上

一段思念，一些花香停止了呼吸

取走了細枝，帶走了末節

老樹死去，新芽生長，一雙天使的翅膀

三兩杯殘酒如火如荼，放置在一個午后

傷心時的淚滴，是多少歡聚，多少離別

我們在年輕，我們在衰老，繁盛或者荒蕪

上蒼的恩賜，時而優雅，時而笨拙

有些近在咫尺，有些遙不可及

陳舊的退守，新鮮的進攻，改變了幸福的細節

躍入水中的腳印年事已高，一顆走失的靈魂

半夢半醒，一生迷戀的糧食和書本不動聲色

一個又一個奔跑的漢字，迅速覆蓋了大地

清洗著善念罪惡，雖然黑暗但是安靜

為一個人作證

簡單，復雜，是誰制造的麻煩

有人哭，有人笑，孤獨或者喧囂

你離開的時候，是立夏的第三天

深一腳淺一腳，一天比一天暖和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一個人的行程緊張忙碌

時間忽明忽暗，影子或短或長

遲到的雨，將年齡壓得喘不過氣來

本以為這世界風和日麗，誰知還有小人當道

白發和皺紋打亂了身體的秩序，出人意料的結局

道路一寸寸縮短，良心一天天變老

日子潦草，年輕的花朵痛苦地呻吟

沒帶來什么，也未帶走什么

兩只羔羊走過浮躁的白天夜晚

一只回到骨髓，一只進入靈魂，夢見香甜的月亮

就像夢見主人遞來的人間青草

四十多年了，上學，戀愛，娶妻生子

直到一個聲音大喊著讓你從這世界滾蛋

才知道你的皮膚，牙齒，面目猙獰

才知道孤芳自賞的骨頭，經歷了火焰，魔鬼

拒絕了眼淚，只有穿越夢境才能聽見斷裂的聲音

才能在一粒泥土中喊出你的名字

一遍遍祈禱，一次次救贖，一回回證明

庸常生活

面對著陰山，正是清晨時分

車輛路過的聲音，把包克圖一點點擦亮

鳥鳴穿過了立夏，三五成群地翻飛

過了小滿，六月不遠

煙熏火燎日子變得僵硬，一聲聲疼痛

晨跑時，一些面孔，熟悉陌生

不同的方向來，到相同的地方去

年近半百，疤痕和記憶越來越多

取走了石頭，意志和膽量越來越小

滿腹心事像霧一樣迷茫，看不清捅不破

就想著每一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就渴望在一座安靜房子里安靜地看書

陷入虛擬的愛情，陷入莫名其妙的淚水

和以往一樣，夜深人靜的時候

叮囑國外留學的兒子，路上小心好好學習

然后慢慢地寫詩，慢慢地看皺紋生長

把文字交給夜晚，把靈魂交給燈火

對著窗口輕輕讀著一個中年人的理想

鋼鐵城

陰山下，昆都侖河西

距離我居住的凱旋中央公園騎車半個小時

都說，包克圖是一座鋼鐵城

都說，包鋼是包克圖的靈魂

每天的人潮人海中

都會聽我們像雙翼的神馬

范啟志，男，四十五歲，機制公司工人，兒子

上大學

煉鐵廠的王小石，四十二歲，女兒癱瘓，老婆

聾啞

趙二栓，吊車工，四十八歲未婚，與七十八歲

的父親相依為命

漂亮的寡婦李小蘭，女兒在讀研，學雜費一年

好幾萬

聽說鋼鐵降價了，一噸只掙個冰棍錢

半年后又降價了，一噸倒賠五六百

范啟志四個月沒開資，老婆鬧著要離婚

王小石，趙二栓，已經三個月沒買豬肉

李小蘭的閨女每天催著她媽交學費

都說，包克圖是一座鋼鐵城

都說，包鋼是包克圖的靈魂

每天的人潮人海中

都會聽我們將把青春獻給包鋼

將 冬

風停留在窗口

向北，時間大地上長出的陰山

站立得太久

繚繞的色彩變幻無常

眼眶里儲存的樹葉

從繁茂到凋零

從少年到中年

一只鳥尋找另一只鳥

凹，凸

顫栗的等待

是紙上陳舊的風景

不覺間融入了冰涼的筆調

舊下來的夕陽潛伏在傷寒里

靜寂中，墜落

來不及翻閱的黃昏

群星迷離

被云裹挾的月

在草尖的露珠里徘徊

無法知曉的遠方

一個人的名字

是燈火深處的藏匿的病灶

濁酒，殘茶

失守的喉嚨里

把簌簌掉落的枯葉點燃

一縷淡淡的火苗

植入荒野

稀釋著即將到來的寒冷

掌心中泛起的波浪

洗刷著單薄的北方

隨風搖曳

萬物飄落的鏡像傷害了誰

淺淺的霧

給透明與朦朧的人間

送來了禮物

側耳聆聽，一忍再忍的雪

彈奏著將要斷裂的琴弦

嘶啞的樂曲沖擊著沉睡的欲望

你開啟了身體的牢籠

凜冽中

在頭頂上看到白發蒼蒼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