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 況(組詩)

沈家河之憶

在塔樓上眺望

世界簡化為一片蒼茫的水域

塵世的燈火宛如幾粒明滅的星辰

壩堤上空，有鳥飛過

它們沉默的時候很像我

它們歡愉的時候很像我

白色的太陽能路燈簇擁著小路

我簇擁著你

夕陽的銹色不忍被晚風熄滅

暮色在徹底的黑暗降臨時

才撤去最后一道光線

我們的話啊，因無人打擾

而亂了秩序

中元節

天上懷舊的月光

又大又圓

讓我想起地下的親人

夜色美好而寧靜

車子經過那些墓碑時

以前沒有害怕，現在也沒有

時間雕刻著年輪卻埋葬了光陰

突然間涌來的悲傷

像一個人難以敘述的人生

先人們啊，你們留下的生活

我日日置身其中

并沒有把它過好

這暴力一樣的愧疚

足夠我今夜無盡地享用

車過六盤

一種熟悉而親切的感動

不可抑制

那山，那水，那景

仿佛穿越了廣闊的時間

在久違又漫長的光陰里，默默

靜候我的到來

為了等到我

它們患上了嚴重的駐容術

為了迎接我

它們逆風而行

可我，帶來的只是

飽經歲月蝕刻的臉龐與滄桑

那一刻，我無法說出的羞愧

神知道

近 況

固原的秋

幾乎一直濕著

偶爾干旱的幾日

太陽也躲在濃重的云層后面

用薄涼的光敷衍我們

草木匆匆穿起彩衣

更多的葉子選擇別離

秋蟲有時為自己的命運吶喊

有時沉默不語

季節陷入抒情與憂傷的兩難境地

一邊收獲，一邊失去

唉，我們都老了

皺紋、眼袋、新添的白發

開始裝修我們

我又有了母親

我常斜靠在辦公室的墻上

聽同事們談論關于他們母親的種種

我常把艷羨的口水一遍遍咽下

也常把洶涌的熱淚一次次押回

我知道，我早已進化為

一個缺乏母愛的孩子

上蒼過早地沒收了我的母親

我沒來得及給她一份疼愛

可是在昨晚，在真真切切的夢里

我又看見母親

盡管她低頭不語，在廚房里忙來忙去

但我真的又有了母親

想起吃飯時，她可能會喚我的乳名

我連哭帶笑地，不小心

一下子從夢中爬起

白的月

雨停了，天晴了

海重新返回天空

西邊的天幕上

綴著一枚白月亮

像藍色桌布上灑下的一滴牛奶

最終被風干，留下的輪廓

隱約浮現塵世的繁華

倒掛在高空

我想，此刻一定有人像我這樣

望著西邊的月亮，出神

此刻一定也有人像我這樣

愛這混沌又明亮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