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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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在仁懷市,離遵義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十八歲離開故鄉去西藏當兵,期間,路過遵義城幾十次,但都沒有時間去瞻仰過遵義會議會址。這在我心里留下些許的遺憾,如果不去一次,就真的填補不了這個遺憾。這絕非夸張的書面修辭。
地球人都知道,“遵義”二字有著特定的歷史烙印和記憶:它不僅是黔北的一座咽喉重鎮,更是中國革命歷史上的一個偉大轉折之城;它是子彈穿過傷口的天空后,落在大地上響起掌聲的一座紅色之城;它同時也是一座永載史冊的會議之都,一塊令人敬仰的革命圣地。
我從西藏部隊轉業隨愛人在昆明安家后,去瞻仰遵義會議會址的愿望一天天強烈起來,它對我有一種夢幻般的強力控制。雖然工作和家庭纏繞著我,要想去一趟哪里還過于奢華。不過認真地回一趟遵義肯定是沒問題的。于是,2021年的春天,我和愛人自駕游,沿杭瑞高速公路,途經水城、畢節、金沙,開啟了期待許久的紅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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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交通的發達,縮短了昆明與遵義的距離。當然,昆明直達遵義可供選擇的交通工具還有高鐵和飛往新舟的航班。我們之所以選擇開車,是因為想感受一下沿途風光,在輕松之中放飛心情,增進對遵義這座紅色之城的更多了解。五百多公里的路程,被一條條穿山隧道和高架橋貫通連接。尤其是北盤江大橋和抵母河大橋,那是世界第一的橋梁。它像一條橘紅的巨龍,在云貴高原東西兩端闊步起飛;它穿越五千年滄桑,八萬里風月。
車子奔馳在山谷間,僅僅用七個小時,于黃昏時便抵達遵義市。我雖是進出遵義幾十次,但沒有一次真正靜下心來觀賞過它的尊容。對于遵義這些年的變化,還是讓我始料未及。我開啟了導航儀進入市區,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條寬敞、整潔、干凈的馬路。窗外的景色在我的余光里輕輕劃過。那迎風盛開的杜鵑花,似一張張綻放的笑臉;那拔地而起的高樓,像一個個威武的紅軍將士;那穿梭不息的人流,如奔騰不息的湘江河、赤水河、烏江河。望著三月黔北大地的春景,我的眼神似乎不夠用。
在一個個新時代的十字路口等待紅燈時,只見交通志愿者站在街道一側,噓的一聲,舉起小旗子,而行人也沒有嘈雜和喧鬧。可見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有多高了。
再往前,又是一個十字路口,導航提示:前面就是民主路上的逸居酒店。我心頭一熱,一下子有了方向、目標和終點。當紅燈合上警惕的眼睛,把世界變成親切的綠、喜悅的綠、碧波蕩漾的綠。我踩下油門,車輪下的斑馬線便隱沒了,一不留神,車子就來到了酒店門前。
這是愛人在網上預定的酒店。價錢還算適中。進入酒店的四角空間,擺放好行李,簡單洗漱后,我和愛人出門去到撈沙巷。
撈沙巷就在民主路步行街上,這是一個充滿市井煙火氣、歷史悠久的美食聚集地。此時華燈初上,夜晚暖暖融融的。一輪半月當空,沐浴著這條繁華的街道。我們邊走邊欣賞街道兩邊的商鋪。這條196米長的巷道幾乎是豆花面、羊肉粉、蛋包洋芋、糍粑等,紅色遵義美食全部齊聚這個特色的街區。我們先品嘗了糍粑,但見愛人嚼著,那黏人的糍粑仿佛就在她口腔里不動了,像勾住魂魄一樣。這是經過千錘萬打才成型的美食。我們又吃了羊肉粉。它肥而不膩,香而爽口。
我仿佛看見一夜之間成熟的莊稼,在收獲時節,洋溢出所有的成色。而這成色于唇齒間,找到了味蕾對鄉愁的記憶。它傳播著遵義獨樹一幟的美食文化。
吃完特色美食,我們緊跟時代的步伐,走在民主路的街頭和巷尾。
3
次日吃過早餐,我和愛人沿著民主路步行去遵義會議會址。差不多兩百米的距離,彎彎拐拐,不一會就來到了會址門前。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造型別致、獨具匠心的黔北建筑,尤其是那黏土青磚砌筑的清水墻面,仿佛就是兒時從課本中看到的那個熟悉的遵義會議會址的畫面,一下子拉近了我和這座城市的距離——不,是拉近了我和故鄉的親切感和親近感。
那天正好是周六,進入會址的門前排起了長隊。有四名小學生站在門前作為志愿導游,正向一些散客講解。我和愛人也湊過去跟隨志愿小導游一起走進會址紀念館。
小志愿者們如此單純的聲音,可以成為火炬,成為花朵的火焰。我們在享受她們溫馨服務的同時,也感受到了故鄉這座紅色之城的溫暖。
我趁小志愿者空閑時表揚她:“你們學習本就繁重,還抽時間來志愿講解,真了不起。”她面帶笑容地仰著頭說:“我們要‘傳承紅色基因、講好遵義故事’,讓遵義會議精神以及每一個紅色故事,成為鼓舞和激勵遵義兒女不斷攻堅克難、走向勝利的強大精神動力。”聽她說完,我眼里飽含著熱淚。多么讓人感動的精神。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毛澤東同志于1964年題寫的“遵義會議會址”的牌匾,六個黑漆金字高懸于會址主樓大門正中,雖歷經歲月風霜洗禮,依然蒼勁有力,金光奪目。而那道紅色的大門,已經普遍地成為盛大舞會上面華貴的道具。
這棟修葺一新的會議遺址建筑于上世紀30年代初,原來是國民黨軍25軍第二師師長柏輝章的私人宅邸。整棟建筑物由主樓和跨院兩大部分組成。主樓屬磚木結構,由黏土青磚砌筑的清水墻面,中西合壁,高墻垂門,巍巍峨峨,是當時遵義城最為豪華的建筑。跨過大樓的門檻和石階,有一座青磚牌坊,牌坊上方用碎藍瓷鑲嵌著“慰廬”二字,牌坊的另一面有“慎篤”。1935年紅軍攻占遵義時柏輝章倉皇出逃,這里成了紅軍司令部,著名的遵義會議便在這里召開。
曾幾何時,這座鐫刻著我兒時紅色記憶的革命圣地,是那樣的神圣,那樣的神秘。今天,當我穿過五十年時光隧道,來到扭轉中國革命的“轉折之城”朝圣時,心中充滿著敬畏之情和虔誠之心。
說它是“轉折之城”,是因為中央紅軍離開瑞金開始長征時是八萬多人,由于王明“左”的路線的錯誤,到攻下遵義城時,紅軍剩下不到三萬人。損失慘重。于是王家祥問張聞天:“我們紅軍的最后目標中央究竟定在什么地方?”張聞天憂心忡忡地回答說:“這個仗看起來這樣打下去不行。”接著又說:“毛澤東打仗有辦法,比我們有辦法,我們是領導不了啦,還是要毛澤東出來。”后來大家都贊成開個會,讓毛澤東出來指揮。正是在這個攸關中華民族前途命運的關鍵時刻,遵義會議確定了毛澤東在黨和軍隊中的領導地位。
蔣介石聞訊毛澤東在遵義重新獲得指揮權后,驚嘆說:“這三萬人在他毛澤東手上,就遠遠不止三萬人。”
他老人家說得沒錯。遵義會議后,在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指揮下,中央紅軍采取高度機動的運動戰方針,歷時三個月,完成了四渡赤水戰役,并取得了戰略轉移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勝利。
時光已逝,斯人已去,其物依存,其景依在。今天我們作為一個游客目睹這座建于20世紀三十年代的民國建筑,眼前呈現的不僅僅是冰冷的土木物件,仿佛還原的是發生在中國大地上那場腥風血雨的革命的火熱場面。而那枚瑞金純金長成的紅星的樹葉,把光芒撒在了柏輝章新宅用顏色燒制成的青瓦上面。
會議室設在主樓二樓原房主的小客廳,樓下就是作戰室。為保護文物不受破壞,二樓從2008年開始就沒有向游客開放了。我只能在一樓以文字和圖片的方式想象二樓的場景:一間長方形的房間,面積約有27平方米;屋內是普通的灰泥墻,紅木色的地板和板栗色的門窗,天花板上吊掛著一盞帶荷葉邊的煤油燈。對,就是那盞馬燈照亮了長征的路程。而所需的煤油,則在中國大地上形成了燎原星火。墻上掛有鐘和兩個壁柜,壁柜上有一面穿衣鏡。它是歷史的正衣鏡。此時,我耳畔隱隱傳來“我們可不能夜郎自大呀”的聲音!屋子正中央是長方桌,他們光芒的手仿佛還放在這張方桌上。
我仰望那些木質欄桿,仿佛看到那雙偉大的會寫詩的手,正拍打著油漆上斑駁的思緒。而那棵槐樹,卻搖曳著寒冷欲滴的綠色的詩句,以及小院里面剔透的井水。
這里的每一張圖片、每一件文物都為時代樹立了一座可歌可泣的豐碑,它們共同見證了86年前那場重要的會議。如果說長征是一部偉大的史詩,遵義會議無疑是這部史詩中最扣人心弦的樂章。如今站在樓前仿佛都可以聆聽到毛澤東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對中國革命現狀、中央紅軍的現狀心急如焚的迫切心情。而其中一些曲折故事,將注定成為歷史迷、革命迷、長征迷們永遠津津樂道的話題。
走出小廣場,就是氣勢恢宏的遵義會議紀念館。當我們移步走進館中,小志愿者便開始講解:“各位叔叔阿姨,你們現在是站在歷史的大廳里。人民戰爭的英雄們,正在墻上用眼睛默默地看著我們……”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館里陳列的是自南昌起義到長征結束這一段波瀾壯闊的革命歷史的完整圖片、文字及多媒體展示,也有紅軍領導人和戰士使用過的生活、辦公、作戰等用品,更有黨和國家領導人參觀時所留下的墨寶,其中的展示品有些是很具有代表性的。看著一幅幅珍貴的照片和一片片翔實的資料,我們的思緒也隨之飄向了那戰火紛飛的年代。這兒不僅記錄著老一輩革命家的光輝歷史,更是銘刻了中國共產黨日漸成熟從而走向勝利的歷史腳印。
劉伯承同志曾說:“這次會議勝利地結束了‘左’傾路線在黨中央的統治,開啟了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中央新的領導,在最危急的關頭挽救了黨,挽救了紅軍。”美國作家索爾茲伯里也在他的書中對遵義會議作了評價:“遵義會議結束了,長征繼續進行,毛澤東在掌舵,中國的道路——至少今后半個世紀的路——就這樣確定了。”
豈止是半個世紀。黨的一代代領導人,正沿用中國革命的傳統姿勢,割開七月的紅艷,在金屬撞擊的脆響中,以磅礴的筆意,書寫嶄新的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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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于黔北大山中的遵義城,對于愛人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平生第一次踏上這塊灑滿無數紅軍烈士鮮血的土地時,頻頻在我面前發出贊嘆:“貴州這些年的發展真是太快了!云南省委、省政府曾兩次組織人員前來參觀學習。可惜我因有事,兩次都沒能成行。”我不無驕傲地應和著說:“這次終于隨我成行了。”
而我,本身就生長在紅軍四渡赤水的紅色土地上,從小就接受革命傳統教育播下的紅色基因種子。那種子始終在我心中燃燒。
遵義一名出自《尚書》:“無偏無陂,遵王之義”。遵義市作為行政區劃建暑的時間也較早,唐貞觀十六年改名為遵義縣,縣名從此開始。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遵義是貴州省的第二大城市,地處中國西南腹地,位于貴州省北部,北依大婁山,南臨烏江,古為梁州之城,是由黔入川的咽喉,黔北重鎮。遵義還是首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中國著名的酒文化名城。遵義市仁懷市茅臺鎮生產的茅臺酒是馳名中外的名酒。湄潭綠茶走向了世界。還有世界自然遺產丹霞地貌……
從遵義會議會址所在的楊柳街向右拐,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座高大的牌樓,上有張愛萍將軍題寫的“紅軍街”三個蒼勁灑脫的大字。跨過牌樓,放眼望去,兩旁是錯落有致的仿古小樓,木欄青瓦,雕花門窗,古色古香,體現出黔北民居特有的建筑風格。街心一律青石板鋪地,更顯滄桑古樸,幽清整潔。沿街燈箱上的畫面,均是紅軍長征途經地方的照片。無數串精致的紅燈籠,從家家戶戶的屋檐垂掛下來,匯成了一條紅色的河流。
我們徜徉在“紅軍街”上,那一塊塊用青石板鋪墊的街道,一間間商鋪,透著古老遵義城的香火氣。特別是那沁人心脾的醇香的茅臺酒味,氤氳在小鎮的每一個毛細孔里,讓每一個游人仿佛進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仙境之中。隨著紅色旅游熱的興起,勤勞、樸實、聰慧的遵義人也在旅游上動盡了腦筋,做足了文章。
但他們都顯得安靜,而且也更自覺,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行人,也更專注。一種特有的彬彬有禮,或者說一種溫文爾雅,一種一點都不張揚且十分含蓄的彬彬有禮和溫文爾雅。
在街頭一個不起眼的店鋪前,我們發現許多人在排隊,走近一看,原來是人們爭先品嘗“紅軍糧”。所謂的“紅軍糧”即是玉米蒸糕。正因為打上了紅色標簽,吸引了無數游客,生意做的紅火火。漫步整條紅軍街,像“紅軍糧”這樣品牌的紅色商品,不勝枚舉,各顯神通。它折射出遵義紅色旅游欣欣向榮,并再次煥發出新的生機。
下午,我和愛人去到遵義紅軍烈士陵園。遵義紅軍烈士陵園被遵義人稱為紅軍山,于鳳凰山麓、湘江河畔,占地103畝,陵園與“遵義會議會址”和“紅軍總政治部舊址”等紀念體系隔河相對。沿著數百級石階而上,一座氣勢雄偉、造型別致的紅軍烈士紀念碑映入眼簾,震撼人心。紀念碑正面是鄧小平同志手書的豎寫“紅軍烈士永垂不朽”八個金色大字。碑后是長征期間紅三軍團參謀長鄧萍墓,鄧萍是紅軍長征途中犧牲的最高級軍事將領。
我和愛人站在紀念碑前默哀:他們是一群尋找理想家園的人,在冬天的河水中,緩慢整理漸漸清晰的掌紋;他們在群山的懷抱中睡覺、洗澡,打點僅存的行裝,打磨他們自己的目光;他們在冬天低垂的眼瞼下,制造自己的胚胎,在冰雪中發芽、開花、結果。
所有的勇士只需要一頂嵌有紅星的八角帽,所有的勇士只需要一雙母親的手一樣溫暖愛撫著雙腳的草鞋……
而后,我們向紀念碑廣場走去。廣場里歡聲笑語,孩子們穿梭其間,樂享美好的時代。喧鬧與綠林的幽靜是一種沉淀,越發顯得處處埋忠骨的青山巍峨。如今的紅軍山早已和遵義人民生活密不可分。他們每天來這里,就是帶著一份寄托和懷念。懷念墻上那些陌生名字背后的感人故事。
時間關系,我們只能作短暫瞻仰。還有許多值得我緬懷的革命遺跡沒有去看。還有機會,因為我本身就是遵義市仁懷市人,每年都會來遵義一兩次。
對于這段歷史,我之前在書本上就讀得較多了,這是最好的教科書。但我想通過文字與實物相連接,從而在靈魂上得到一次洗禮。說是一次走心之旅也不為過。在當前的黨史學習和教育中,認真了解中國共產黨這一百年是怎么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顯然有助于堅定“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信念,從而更好地踏上新時代的新征程。
我在這里不僅僅感知到了過去那段歷史,更看到了紅色遵義的美好生活正在接續上演……遵義人民在黨的照耀下、五星紅旗的照耀下,自強不息,勵精圖治,譜寫一曲曲壯麗的新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