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二題

楊麗君

玉蘭花開

立春之后，大地仍然一片清冷。河水清澈，潺潺而流，河底形狀、色彩各異的鵝卵石清晰可見。遠山還是些許枯黃，些許暗沉。行色匆匆的早晨，偶然間邂逅了路邊一樹盛放的玉蘭。寒冬里早早落光了樹葉，只留棕色枝丫在寒風里，蕭瑟的玉蘭，此時已被開得如火如荼的花朵裝點著。一朵朵潔白碩大的玉蘭花，搖曳在初春時節的微風里。一瞬間，驚喜已然滿心滿眼。原來，春已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在漫長冬季里稍顯荒涼的人間。

玉蘭花也稱應春花、迎春花，應春而開，清新優雅。玉蘭是落葉喬木，是早春色香俱全的觀花樹種，花朵顏色從白色到淡紫紅色，外形極像蓮花，盛開時，花瓣展向四方，極具觀賞價值，是美化庭院的理想花木。生長于漾濞高寒山區的我，自小跟著牛羊在大山里晃蕩，見過春日里籬笆邊嬌艷絢爛的粉桃白梨，也見過漫山遍野交相輝映的山茶花和映山紅。她們在春日里熱烈地開放著，妝點著山頭田間，好不熱鬧。但玉蘭，旁若無人、花開無塵的玉蘭花，我卻無從知曉。

第一次見玉蘭花，在青青郁郁的大學校園。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里，一個初春微涼的早晨，一次偶然的遇見。清晨，睡眼惺忪的我和舍友踏著悠閑的步伐，與開得正艷的海棠擦身而過。一轉角，卻被盛放的一大片白色花朵驚艷：只見一樹樹的白色花朵在微暖的晨陽里，淡然又絢爛地盛放著，花葉舒展而飽滿，滿樹花香，淡雅驚艷。大學四年，每每到玉蘭花開的初春早晨，我總會到玉蘭花樹旁邊的石凳上坐一坐，聞著空氣里彌漫著的淡淡花香，聽著清晨的鳥鳴，那一刻，無論如何紛雜的心情，總會伴著花香鳥鳴沉靜下來，世界也變得清亮起來。

王維有詩《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

紛紛開且落。”初讀時，并不知道辛夷花就是紫色的玉蘭花，只覺得在寂靜的山澗里，獨自盛放，獨自凋落的花朵，是如此的寂廖，如此讓人惆悵。也許，人在年少時，總是向往熙熙攘攘的紅塵人世，總想著能握住這繁華塵世的一二。那些偶爾的寂寞或蕭索總能那么快溜走，一切都好像可以從頭再來，喜歡說著青春無悔那樣的話語。

時光匆匆，白云過隙。一轉眼，已是數十年光陰，少年心性漸漸磨鈍。如今我生活的小鎮也隨處可見玉蘭花，白的、紫的，她們往往在忙碌的日月里給我瞬間的感動和驚喜。年少時光已然走遠，但每次看到在枝頭努力綻放的玉蘭，那種在寒風里一往無前的孤勇，仍然讓我的內心充滿感動與敬佩。

人生很多時候總覺身不由己，也許我們有仗劍走天涯的夢想，卻困于方寸間的瑣碎生活，也許我們總覺滿腹才華卻無施展抱負之地。然我們總有百結愁腸，只是因為我們忘記了多一點堅持、多一份勇敢。無論是面對工作或是生活，都要堅持對生命保有最初的敬畏，都不能忘記自己純粹的初心；無論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要有一顆不被世俗困擾的心，堅定自己的追求，才能經過世俗的紛擾，抵達自己的初衷。如此才能如這玉蘭一樣，無論是身在鬧市還是寂靜深山，都能順應季節交替，我自盛放，我自清芳。

相約映山紅

農歷二月初八，春分日。遲遲春日，風和日麗，但天久未降下甘露。炎熱的午后，路邊的攀枝花略顯疲倦，不知名的樹丫枝頭嫩綠的葉芽卻傲然挺拔，春已走至深處。漫天飛舞的塵土之外是墨綠、青綠、淺綠層層相疊的遠山，山澗間還有一團團的粉色點綴著。極目遠眺，一幅“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的春日畫卷徐徐鋪開。

人間四月天，草長鶯飛，百花爭妍。塵土紛揚的馬路邊，一株映山紅枝頭的花朵卻才剛想打開花苞。映山紅是高山杜鵑中的一種，因其花色火紅而得名，因其耐寒不耐熱的特性，大多生長在海拔較高的高山叢林之中。映山紅的花期為每年三至五月份，傘型花序，花朵碩大優美，色澤艷麗。盛放時節，遠看，漫山遍野的花朵染紅了層層疊疊的山巒，正如其名映山紅；近看，傾倒于其鮮艷明媚的花顏和雍容華貴的花姿，不負其“花中西施”的美譽。映山紅對我來說，還是童年時的“山中美食”。記得小時候，如果在映山紅開花的季節隨大人們去山里放羊，餓了，就摘一朵映山紅，用舌尖細細舔食花瓣底部的花蜜，甘甜刺激著唇齒，留下無窮回味。

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在海拔2000米左右的山麓，離家不遠的山澗邊就有映山紅。每到開花的季節，也會采一束插在盛滿清水的罐子里，帶來滿屋花香，賞心悅目。有一年，在上初中的一個暑假里，我去地里割牛草時在小山坡上挖了一株映山紅小樹苗，那時我想如果能在院子里栽一棵映山紅，四季與之為伴，那是多么美麗的一件事。可是，當父親看到我栽的小樹苗時，卻說你這樣是栽不活的，并且給我講了一個關于映山紅的傳說故事：相傳在古時，每到春季，百花爭艷，各個花仙子對于美麗、地位等爭持不下，互不相讓。有一年，王母娘娘召集百花仙子聚集，要為仙子們排名。大家都很積極，早早到仙宮等候，只有映山紅仙子自恃貌美，姍姍來遲。王母娘娘非常生氣，當即將映山紅仙子貶下凡間，讓映山紅從此只能自己生長在深山，不能由人培育、栽種。在父親的篤定和我的懷疑中，我的小樹苗漸漸枯萎了。我想，這驕傲的花仙子終是不愿扎根在這一隅小院的。

作為高山杜鵑的映山紅，它扎根于寒冷的高山，枝干自然虬曲多姿，花朵艷麗。如今，美麗的映山紅早已成為園藝家的“寵物”，但驕傲如映山紅又如何甘于被“圈養”呢。她的美，早已扎根在天地間的廣闊高山中，在漫山遍野里，恣意盛放，開出千姿百態；她鋪山蓋嶺而來，爛漫繽紛，開出讓你目不暇接的花海。

人間四月多芳菲。若閑暇，不妨到群山之巔，與燦若云霞的映山紅花約一場春日的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