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之上（組章）

封期任

那縷炫音

1

我拔出一根秸稈，吹出一縷炫音，帶著素潔的炊煙，穿過茅草屋的光陰，飄過村莊，飄過頭頂。

在新嶄嶄的檐口、齊刷刷的樓宇和錯落有致的村舍，以及阡陌縱橫的田野打轉。

飄灑的音符，像谷禾，飄然進倉，堆積著笑。

堆積著父兄面朝豐碩和盛大，臉上寫滿按捺不住的欣喜。

2

黃昏的疼痛，化成黎明的微笑。

昨天的夢囈，化成今日的景仰。

陳舊的石頭、衰老的草木和皺褶的臉孔，舒展成畫。

畫上有只知性的鳥兒，呼喚漂泊的腳步，把回鄉的路踏響。

3

眷戀及愛，許是我對這片土地的深情厚誼。

一路飄來的蟬鳴，像一首戀歌，唱響在山崗，在窗明幾凈里。

遠山的蒼翠，近水的澄澈，寫意阿媽舒心的笑容。

阿爸的髯須，指認貧瘠的土壤已長出富裕和美好。

長出盈盈的笑聲，將舌尖上的青澀，開成一朵傘花，寓意絢爛和富裕。

青澀的記憶，丟失在硬化的鄉村小徑上。

指縫間飛出的愿心，在葡萄園、香蕉園、瓜果園……

結莢成豐腴的果子。

4

酸痛，漸次消逝。

苦澀，屬于過往。

我感知，不管是在蕭蕭落木中，還是在片片冰雪里，都有一枚暖陽掛在屋頂。

日夜朗照著，暖和著曾經的生冷。

5

質疑和抱怨，被時光利剪剪斷。

亙古不變的念想，在向陽的山坡，開出新奇的花朵。

我坐在村頭，裁剪一截時光，告訴我的朋友——

如果你走進村莊，一定要記得那縷飄過村莊的炫音，始終屬于你和我。

那個故事

每個光陰，都有一次流轉。

每一次流轉，都有許多蟲鳥能在流轉的季節，讀懂一些嫩芽的臆想。

至于那些懸于枝頭的青果，會不會在生澀的心間把即將逝去的青春，安置在熟稔的果實之上？

我無從得知。

也不想去知曉。

只因，我不知熟稔的果實里是否有著你豪放不羈的瀟灑？

我明白，在每一個流轉的光陰中，都有著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里有你，也有我對你的忠貞，恰似寒光遇驕陽的熱情與溫婉！

那道岔口

還沒有來得及回味一下夏花的熱烈，霜，就降了。

楓葉，一片一片落下，像時光片羽，潛入季節腹底，與淺吟的鳳蝶一起，在褪盡綠色的草木上，經歷著輪回的殤。

而蕭瑟的風，卻從心底掠過，默默地給那把收獲喜悅的鐮刀和那個躬身抑或直立的身影，些許安慰。

此刻，紅透的柿子，成為秋日的盛裝。

故鄉那片水域倒映的白鷺和野鴨，隨著褶皺的水紋，暈開著我的夢囈——

變遷也好，更迭也罷。

不可忽略和忘記那朵菊花，明知自天而降的寒冷會撕扯著瘦弱的經絡，也依然相信秋風撫摸過的曠野，一定會有肥沃和豐饒。

一定會有一些不知名的鳥兒，順著風的方向，在季節的岔口，收集那些細碎而整齊的腳步……

那首童謠

九月的菊事，會在炊煙里發酵。

發酵成一劑良方，療治落葉的內傷，和思鄉的病痛。

我想，這一切會不會同炊煙是村莊的呼吸有關？或許說這會不會同炊煙是故鄉的脈搏有關聯吧？

妄自猜測，或隨意揣度，都會讓我誤判。

但我敢肯定地說，沿著炊煙潛行的軌跡，我一定會找到回鄉的路徑。

這條路徑盡管被秋風啃得瘦骨嶙峋的，我仍然可以透過路邊的野草和稼禾，以及亂飛的野鶩，看到村口的老人和狗，站成原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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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故鄉，邂逅了燃燒的楓葉，石頭便紅了，草木便紅了，籬笆便紅了，甚至連夜的寂寞，也是紅紅的，像熟透的柿子。

這個時候，我可以在紅葉里煮時光煮愛，煮一枚深情的辭藻，串接成一行行炙手可熱的俳句。

俳句里的石頭、花草、鳥影，離我很近，僅是一聲鼾聲的距離。而母親教我唱的那首童謠，卻很遠很遠的，恍如隔世。

那道足音

把陽光刻成花朵，我懷念的香，便在時光書頁上滴淌成一枚秋詞。

涌來的云朵，像過早離去的花朵，總在唏噓聲里，零落成一粒星光。

照亮我，殘缺不全的殤。

這個季節，我聽從了內心的呼喚，可我的靈魂依然淪陷在痛徹心扉的情殤之中。

那片葉，像鋒利的刃，不，更像閃電，擊垮我自以為是的強勁和堅韌。

風，卷來凝霜的車前草，迅捷地查封了我的心窗。

我想同風和解、同雨和解、同繁華落盡的季節和解，用我深諳世事的眸子，洞悉荏苒的光陰和那塊石頭的心事。

生鐵，煅燒成一塊鋼。

原生木的世界里，卻有一雙鳥兒的羽翅伸出一片云，柔柔軟軟的，

屏蔽我愛情的天空。

走不動的籬笆，成了愛情的背景。

那把擱置多年的木椅，等不來那道足音，踏秋而來。

我決定，在籬墻的另一個剖面，刻下時光的影子和一片紅葉皺褶的雁鳴。

讓丟失的愛情沿著聲音軌跡，在況味蕭然中，扒開堆積如山的過往，收聽我將愛情進行到底的心聲。

那張臉孔

季候風，皺褶了你臉龐。

你滿臉的滄桑，印證了歲月的艱辛。

我在自由和幸福中長大，我想象得到你的辛苦。我知道，如果沒有你的辛勞，谷禾絕對不會填滿空癟的糧倉。

在這個清淺的時光里，許多詞語都格格不入，因為它們不能直抒胸臆。

只有那些謙恭的稻穗，才能舉起一縷風，以薄刀的姿勢，切入我胸襟。

我決定，為你畫像，畫一張滄桑的臉，見證白色的骨頭，是我膜拜的風骨，陪我走過黎明、黃昏。

興許，這根白色的骨頭是一枚枚柔軟的詞語，插進光陰的土壤。

暮色的安靜，在一座瘦小的老房里，讀瘦

幾滴鳥鳴啼碎的光陰。

興許一層雪的份量，不足以聊慰一朵孤云的落寞和酸楚。

遠處飄來的聲音，應該是你繭皮橫生的腳板，帶來的風聲、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