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夢皆應關粉黛登樓我亦是英雄
——魏艷鳴聯作賞析

□廣漢

魏艷鳴，安徽壽縣人，曾軍旅十年，現居南京。江蘇省楹聯研究會常務副會長，曾獲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等主辦的『詩詞中國』大賽一等獎，八獲中國對聯創作獎，兩獲金獎提名，多次獲《對聯中國》年度最佳作品獎。

魚

仰浮日月俯沉夢；

吞入風濤吐出歌。

聯語洗練，卻極寓精神，深得寫聯之精髓，字字俱在虛與實之間，若有若無。

魚之一生，都在俯仰、在吞吐。以之切人，則可謂盡知魚之樂矣！若仰之，則觀日月星辰；若沉之，則編織夢想。若吞之，則風波歷盡；若吐之，則歲月如歌。大開大合之間，人魚合一，表達出豁達與樂觀的胸襟。

函谷關

依然萬壑煙濤，何處覓青牛白馬？遙對高天，恍聞谷嶺嘶風雨；

盡數千年烽火，欲相攜齊士漢儒，同登樓堞，永鎮關山止劍戈。

雄關如何寫才切？必是此處之歷史鮮活呈現。本聯選典均直指函谷：青牛白馬，指老子留下五千言《道德經》乘青牛過關西行，公孫龍詭辯『白馬非馬』而過關；齊士漢儒，指用雞鳴騙關的齊國孟嘗君，以及出關棄襦而行的西漢終軍。

上聯言其險峻，下聯言其功用。各輔以兩個歷史事件，撫今追昔，以穿越感讓讀者設身處地，起于攬勝，收于止戈，言雖止而意猶未盡。

劍門關

攜青城幽、九寨奇、峨嵋秀并稱四絕，憑雙劍倚天，雄隘險中徒鳥瞰；

歷雨雪浸、烽火淬、歲月雕獨步千秋，更一朝破壁，寒煙劫后看龍飛。

劍門關因其險峻，在冷兵器時期，是中國少有的未曾被正面攻破的關口，一千七百年來關樓屢毀屢建。

作者抓住了這一特點，先言其壯美，并稱蜀中四絕；再言其經青史歷練，獨步千秋。因其險，故有『倚天』『鳥瞰』之謂；因其史實，故有『破壁』『龍飛』之工穩對仗。一朝對雙劍，亦頗見推敲功夫。

黃河

傾英雄淚，蕩黎庶懷，奔流萬載俟清，盡淘圣者出襟抱；

育民族魂，滋中華夢，縱覽九州雖大，獨讓斯河稱母親！

聯人都知道：題材夠大，反不易下筆，因易淪于空泛。若無細節刻畫，必寓之以獨到精神。作者深諳此道，提筆之前成竹在胸，抓住黃河兩個特點：水渾、河大。水渾雖不美，然大浪淘沙則見精神。故上聯以英雄灑淚、平民蕩懷融入河水中，奔流卻是為何？以二字托出：俟清！世濁而求清，足見圣者襟抱。下聯虛寫一筆，壯其遠大，鋪陳得當，母親河躍然紙上。兩結振起有力，余響不絕。

馬

生涯寄韓昌黎之嘆，風骨憑李長吉以懷，縱槽櫪低嘶，猶似蕭蕭鳴北塞；

踏遍其幾萬里平沙，洞穿彼數千年烽火，愿甲兵盡洗，不辭日日放南山。

韓昌黎的《馬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李長吉的《馬詩》著名的如：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再如：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引入此二典，一嘆一懷，馬自然帶了些桀驁不馴的英雄氣。作者筆鋒一轉：此馬縱然老驥伏櫪，其鳴聲也帶了邊塞蒼涼悲壯之氣。字里行間，仿佛見將軍白發、征夫清淚。

而下聯的生發源出自然，以時間、空間構建出迷離幻境，所詠似馬而非馬。隨著時代的變遷，馬已淡出了戰場，但人類的爭斗卻不會淡出。此時，以馬的口吻，講出愿甲兵盡洗，情愿馬放南山之結語，也是大開大合之妙處，不可不察。聯語切題而起承轉合分明，是為佳作。

六朝松

已慣看榮辱六朝，剩一枝猶翠，澹蕩清懷思皓月；

任相伴風霜幾度，凌百尺欲飛，崚嶒瘦骨起蒼龍。

東南大學里面那棵六朝松，在南京古樹中號稱最老，據說系梁武帝手栽。寫它免不了從歷史入手，故曰剩一枝翠，余者舞榭歌臺俱湮滅于時光中，唯老松屹立不倒，從千年前穿越而來。

若只如此，自然流于俗套。作者下聯筆鋒一轉，以學子視角看來，則千年不滅之精神已朝夕相伴。故百尺欲飛、瘦骨蒼龍等語，其實已融入學府精神。從象征意義上來講，樹和東南學子已密不可分。

櫻花

花開在蘭之前梅之后，許一身蘭逸梅清，飄然若雪；

韻得乎云之際水之間，攜幾縷云魂水魄，慨爾同塵。

此聯寫櫻花，何種手法？拉梅蘭作襯，以云水作喻。

梅蘭自古高潔風，集二者之清逸，花開若雪。此已夸至天上矣！故下聯筆鋒一轉，壯其神韻。花樹高，故曰得云魂；花期短易落，故有流水落花之感慨。云魂水魄，喻之精準。

南京棲霞山

楓濤漫卷，問百八聲法鼓醒鐘，幾時棲憩？

巖月如吞，將三千界煙霞云靄，一笑攝來。

棲霞山山以寺名，寺山共絕，如何才切題？上聯以楓濤（此山以紅葉聞名）引起，清風遠送晨鐘暮鼓，已見其高遠。下聯以巖月視角生發，有聲有色，畫面感十足。再把月亮擬人化，讓朗月攝來煙霞，霞駐何處？細品之，『巖月』就不光是與『楓濤』對仗工穩了，它使『棲霞』二字落到實處。行文至此，則此山之引人入勝處，盡在畫中，也入句中。

黃山

煙壑幾時染？對蒼山如黛，翠澗如藍，丹青萬幅賓虹畫；

天章誰可書？看云海若箋，奇松若筆，仰止千秋霞客文。

兩問句領起，一問幾時染？是畫者之謂；一問誰可書？是文章之功。后三分句則圍繞起句渲染，碧水青山入畫中，云箋松筆行文里。黃山四絕已隱約浮于紙上。

僅此顯然還不夠，如何切穩黃山？作者拉來國畫大師黃賓虹（黃山人）、旅行家徐霞客。拉人作襯之名字也遙相呼應：霞為客，虹為賓。仿佛這畫、這文系二人所作，卻又分明是自然生成，亦其構思巧妙處。

溫泉

愿結成云水一緣，足呵冷暖；

若滌盡塵寰萬慮，何懼陰晴。

狀物，必寓哲理，方成聯語。此聯寫溫泉又是一例明證。

溫泉的特點大家都知道，一暖、二凈，作者以簡筆分而述之。上聯寫體驗冷暖，下聯寫穿越陰晴。心遠地自偏，若能與泉結緣，則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若洗盡鉛華，回首來路，必無風雨也無晴。

莫愁湖

水鳴環佩，花曳霓裳，一美恍重來，有夢皆應關粉黛；

云若驚鴻，山如走馬，千年堪縱抱，登樓我亦是英雄！

南京莫愁湖即古橫塘。此地相關聯之歷史人物，作者選取了兩個典型代表：美人莫愁、英雄徐達。不同的人物，所對應的風景角度自然應該有所不同。

上聯以美麗鮮活的湖上風光，來切入粉黛；下聯以四圍云山之雄奇，來自然引入英雄氣。一樣湖山，入得眼底來，竟可柔、可剛。各抒胸臆，皆由游人心境領悟。攬物之情，得無異乎？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