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平
清晨,選擇乘坐動車、轉換高鐵出行,意在親近大地,領略冬季不同區域的自然景色。
薄霧朦朧,草木枯黃,常青綠樹蒼翠欲滴,落葉灌喬生長其間。啟程后瞟見的這段鐵路沿線風貌,乃川東北丘陵地帶,在冬季略顯老氣沉穩的特質。
火車在秦嶺南麓腳下出川入陜,概覽漢江上游群山巍峨,深谷黛黑如也;連綿隧道猶如釣魚線上的浮漂,橋隧將其串聯,列車輕松穿過層巒溝壑。
在其中一隧道口,瞥見闊別二十余年沒有相逢的白雪蒙罩山巔,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驚喜。由于時值正午,還沒有來得及表達情意,便被習慣性的午睡拽進夢里。
覺醒時刻,放眼窗外,漫山遍野白雪皚皚,一望無垠。笑問同車旅客,得知動車已在晉中盆地上飛速馳騁。
掠視眼簾的雪原景致,仿佛鋪開綿長寬宏的畫卷,在明凈邈渺的宣紙上留下淡雅高潔的筆墨痕影。
樹木僵硬地站立雪野,如水庫岸邊浸淫深秋的蘆葦,瑟縮蜷曲;地里蔬菜被雪埋藏,露出葉柄屈頭躬腰,似乎生命將要窒息;鄉村民房被雪壓著,唯恐梁斷瓦塌,激起心旌戰栗;農家院內車輛深陷雪泥,若小船安靜地在港灣停泊。
山頂披雪,極像成熟人士頭上的花發,一絲絲濺起銀光閃爍,一縷縷映襯容顏穩重,富含陽剛氣質與雄渾魅力。
積雪漫過土坎,翻過田埂,鋪滿縱橫的溝壑,掩沒鄉村小道與城鎮公路,填平逶迤的溪澗。平疇空曠,宛如棉田里花蕾綻放。天地融為一體,難分界線邊際。猜測這方父老鄉親,將會宅在家里,溫熱炕床,蟄伏數日。
雪海之中偶現一個個淺黃色窟窿,那是晉中盆地既有的池塘堰湖,雪落沉底,其水面冷凝銅鏡般冰層。
曾到過江河湖海放舟船,卻沒見雪域千里盡奢華。屏息凝視的眼睛逐漸疲勞,托舉相機的雙手麻木酸痛,全神貫注的心身,似乎應安靜地歇息。我開始懶懶地側頭望著蒙太奇般移動的雪野畫面,兩頰盛開十分滿足的笑靨。
動車抵達太原南站,無數條鐵軌全被積雪覆蓋,我將在該站下車去換乘高鐵。
步出車門,不見風吹,然而冷氣卻如刀割臉龐,穿透肌膚,寒冷直逼身體,頓覺身上沒穿衣服般鉆心刺骨。特別是雙腿,如同冰雪風霜包裹其外,不由自主地持續哆嗦打寒戰,神經中樞失去控制能力,大腦不聽使喚。伸手摸身,褲子還在,感覺褲內的什物也沒丟失,便放心地趕緊飛跑,奔向車站候車室,尋求溫存空間。
動車車廂內22℃恒溫如春暖,太原室外溫度-9℃,車廂和室外兩個空間,溫差約莫30℃,感覺誤入冰火兩重天的境地。還好,近三分鐘時間的空間轉換,猶似體驗生活,帶來玩味無窮的愉悅。
此情此景,憶起缺衣少食的小時候,幾乎每年都下了小雪,冷得一家老少窩居在茅屋里瑟瑟發抖。父母常說瑞雪兆豐年,一是鼓舞我們戰勝大自然凜冽氣候的勇敢力量,二是給予我們來年不受饑餓的夢想希望。
高鐵駛出車站,窗外卻一片漆黑,方知夜幕已經降臨,便沉下心來整理此前在動車上隔窗拍攝的圖片,回放觀看雪景靚照,心里依然愜意快樂。
這雪,是天降凡塵親近蒼茫大地的使者,帶著消除寄生萬物軀體上的蟲害、殺滅藏匿淤渣污垢里的細菌的使命,讓人間處處冰清玉潔、風惠氣正。
我多想匍匐在茫茫雪域中,將我本來干凈的身體縞皓,把剔透徹亮的心靈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