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敏
《紅樓夢》又稱《石頭記》,是中國古典小說巔峰之作、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20世紀以來,學術界因其異常出色的藝術成就和豐富深刻的思想底蘊而產生了以《紅樓夢》為研究對象的專門學問——紅學。
除了內部研究,中國文化典籍的對外翻譯也是中華文化走向世界、實現中西文化對等交流、達到世界文化融合的一條重要途徑。《紅樓夢》迄今為止外語翻譯一共有20多種,加上我們國家的少數民族語言,一共翻譯多達30多種語言。在英語世界里,《紅樓夢》的兩個影響最大的全譯本分別是楊譯本和霍譯本。
翻譯目的論是20世紀70年代德國學者漢斯·弗米爾提出的一種翻譯理論,其核心概念是:翻譯過程中最主要的因素是整體翻譯行為的目的。目的論有三個重要的原則,即目的性原則、連貫性原則與忠實性原則。
目的性原則指的是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決定整個翻譯行為的過程,譯者必須根據目標文本在目標文化中所承擔的功能來決定在翻譯中應當采取何種方法和策略。
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當初是受中國政府贊助并受政府“向外國讀者如實地介紹中國文化”之托,翻譯《紅樓夢》全120回,可以說翻譯的目的是為了完成政治任務。因此他們的翻譯對原著忠誠度極高,視忠實更重。
大衛·霍克斯是當代英國的漢學家、牛津大學教授,出于自己對《紅樓夢》的喜愛,對《紅樓夢》進行翻譯,譯作傾向于使譯文讀者能夠盡可能感受到和原文讀者所感受到的一樣的效果。
由此可見,兩者的翻譯目的是有所差別的。“目的決定手段”,翻譯策略也是根據翻譯目的來確定。楊、戴的目的是如實反映中國文化,而霍克斯的目的在于使西方讀者愛上這部經典,那么他們對于語言文字的處理自然也是有所不同的。
1.仆人名字的翻譯
《紅樓夢》中所出現的人名不在少數,總體來說,楊譯對所有的人名都采取音譯的翻譯方法,而霍譯對重要人名音譯,對丫鬟、下人的名字則采取意譯的翻譯方法。
例1:焙茗
楊譯:Beiming。完全音譯無法體現出人名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霍譯:Tealeaf。“焙茗”即烹水沏茶,英文中“tealeaf”意為“泡過的茶葉”,從構詞法來看霍譯與原文有異曲同工之妙;此外,英語“tealeaf”作為俚語,有“小偷”之意,即做人隨機應變,愛耍小聰明,這一特點與《紅樓夢》中焙茗這一人物的性格特點相符,因為在小說中,焙茗就是經常會幫著賈寶玉做一些不可以讓別人知道的事情,比如替賈寶玉找禁書來讀,就這一方面來看,“tealeaf”一詞也是極為恰當的。
例2:襲人
楊音譯為Xiren,單純當人名講還可以,但是后文中還出現了一句詩:花氣襲人知晝暖。楊憲益夫婦翻譯為“When the fragrance of flowers assails men,we know the day is warm”,“襲人”翻譯為“assail men”,與人名Xiren的翻譯不同,這樣在后文中薛蟠說襲人是賈寶玉的寶貝時,很難讓讀者聯想到是同一個人,也就沒有了原文的含義。
霍意譯為Aroma,詩句“花氣襲人知晝暖”翻譯為“The flowers’ aroma breathes of hotter days.”這樣一致的翻譯才能使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有相同的感受,達到等效翻譯。
2.院落的翻譯
例3:怡紅院
楊譯為Happy Red Court,這個翻譯是直接的字對字的翻譯,基本保留了原義。
霍譯為Green Delights,由于“紅”字在中西方文化中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霍克斯將漢語里的“紅”譯成英語里的“綠”表達春天的希望之感,在英語讀者眼中,或許“綠”確實能代表賈寶玉那如春天一般徜徉在眾姐妹的花海中的感覺吧。
連貫性原則指的是譯文必須符合語內連貫的標準,即譯文具有可讀性和可接受性,能夠使接受者理解并在譯入語文化及使用譯文的交際語境中具有意義。
1.文化差異
語言與文化之間的重要關系是不言而喻的,文化是語言活動的大環境,而文化又是通過語言來反映與傳遞的。那么對于中西方的文化差異,不僅在進行人際交流時需要特別注意,在進行翻譯時也要對其多加留意,因為翻譯的目的也是進行文化交流,所以譯者在進行翻譯時要對相關的文化差異有所了解,從而選擇譯入語讀者所能認可和理解的表達方式。
例4:抹骨牌
楊譯:play cards。
霍譯:play dominoes。
“骨牌”是一種中國民間游戲用具、牌類娛樂用品。楊憲益夫婦將其簡單譯為“card”,而霍克斯將其譯為“dominoes”,即多米諾骨牌,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譯者向目的語的讀者靠攏,譯文采用地道的本國語言。歸化翻譯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譯文,增加譯文的可讀性和欣賞性。
2.補充說明
在翻譯實踐中,有時僅僅把原文的字面意思翻譯過來是遠遠不夠的,譯者還需要對原文的語境進行仔細品味,必要時可進行必要的補充說明,以便目標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作品的行文脈絡。
例5:那薛蟠三杯下肚,不覺忘了情,拉著云兒的手,笑道:“你把(那梯己新樣兒的曲子)唱個我聽,我吃一壇如何?”
楊譯:
Sing a nice new song for me.
霍譯:
You’d sing me a nice new song one of your specials.
原文中的“梯己”,即“體己”,意為特有的,個人私有的。薛蟠想要聽的是云兒自創的新的曲子,楊譯版本只是進行了簡單的翻譯,意思有所缺失,而霍譯版本中,前半部分與楊譯相同,但是補充的內容很好地傳達了原文的意思。
忠實性原則指的是譯者不僅要對原文作者忠實,對譯文接受者也負有責任。即譯者應尊重原作者,協調譯文目的語與作者意圖。而在楊譯中,似乎只考慮忠實于原文,多處為字對字翻譯,使得譯文讀者不易理解。
1.動詞的翻譯
例6:寶玉很會欺負你妹妹。
楊譯:Baoyu is good at bullying you.
霍譯:Bao-yu,you are very unkind to your cousin.
楊譯版本中,看見“欺負”一詞就翻譯為“bully”,原文中,王夫人想表達的內容是,賈寶玉調皮搗蛋,經常惹林黛玉不開心;而“bully”的意思是“恐嚇,傷害,脅迫”,用在這里不合適,用詞太直接,未考慮大語境。霍譯版本中,簡單的“unkind”一詞,用得符合語境,也傳達出了原文的意思。
例7: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干干凈凈收著,等姑娘吃。
楊譯:I put it away in a clean place.
霍譯:I would religiously hoard it away.
原文中的“干干凈凈收著”是說賈寶玉會把林黛玉也愛吃的食物仔細收著,等有時間兩人一起吃,并不是楊譯版本中“把它放在干凈的地方”那么簡單。而霍譯版本中用的詞組,意譯即“十分認真地把食物保存起來”,這才是原文所要表達的含義。
2.時間詞的翻譯
例8:五更天謝恩。
楊譯:at the fifth watch。
霍譯:at four o’clock。
“五更天”這一時間詞是中國特有的表達,古人把一夜分為五個時辰,夜里的每個時辰被稱為“更”。一夜即為“五更” ,每“更”為現今的兩個小時。一更是19點至21點,二更是21點至23點,三更是23點至凌晨1點,四更是1點至3點,五更是3點至5點。
楊憲益夫婦將“五更天”翻譯為“the fifth watch”,太過隨意,英文中沒有這個表達。霍克斯的翻譯選取了3點至5點的4點,翻譯為“at four o’clock”,可見霍克斯的翻譯是很慎重,是查閱了資料的,而不是隨意翻譯。
例9:豆蔻開花三月三。
楊譯:on the third of the third moon。
霍譯:in the month of May。
“三月三”,農歷的三月三日,又被稱為元巳、上巳節,是中國的傳統節日,主要流行地區是中國南方的少數民族地區。楊憲益夫婦的翻譯是簡單的直譯,這樣的詞組沒有任何意義。不僅不達意,還對整體表達有破壞性。而霍克斯的翻譯,農歷三月三,在陽歷也就是在五月份,因此霍克斯的翻譯能夠做到準確表達原文的含義。
英語重外在細膩性、準確性,總體來看,楊、戴的譯文太過忠實于原文,多處為字對字翻譯,有些地方甚至會給譯文讀者造成理解障礙;霍克斯的譯本表達更加地道,側重于以英文讀者的語言習慣為準,在文化含義翻譯時多參照了譯文讀者自身文化中的對等意象,以便于使讀者更容易理解接受文中之意。雖然文章大多數情況下指出了楊譯的不足,但不能否認其貢獻;而霍克斯除了上述例子,翻譯中也有不足之處,甚至存在錯譯現象。我們要帶著批判性的眼光去鑒賞兩部作品,認真汲取其中的長處與閃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