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福柯的空間視角淺析《美麗新世界》

魏詩雨

在《美麗新世界》中赫胥黎以頗有預見性的筆觸塑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新世界”蘊含著極其豐富的物質資源，掌握著異常發(fā)達的科學技術，在那里人類具有明確的等級分層和社會分工，從出生到死亡都受到統(tǒng)一化、標準化的制約和管控，同時也過著衣食無憂、無病無災的日子。在這種極權主義籠罩下的機械文明社會中，徹底消除了個體抑或是群體的差異性和多樣性，人與人之間也不存在真實且豐富的情感。

一、物質空間的監(jiān)視

新世界的人類所處的現(xiàn)實物質空間存在著條條框框的新規(guī)范，這些規(guī)范看似合理且維持了社會的穩(wěn)定，實際上卻是一種無處不在且非常高壓的監(jiān)視，侵犯了正常人的自由選擇權和隱私權。然而從出生就注定過著標準統(tǒng)一化生活的人類“產品”并不會意識到自身承受的這種極具侵略性的悲哀。

（一）等級劃分

《美麗新世界》這一故事發(fā)生的背景設定在非常遙遠的未來2532年，那時的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種全新的形態(tài)，現(xiàn)有的婚姻家庭概念以及胎生生育模式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人為干涉的胚胎設計及標準化生產，人類與流水線作業(yè)出來的產品并無差別，他們一共分為五個級別：阿爾法（α）、貝塔（β）、甘瑪（γ）、德塔（δ）、埃普西?。é牛?。這個分級不僅體現(xiàn)在社會關系以及身份標簽上，還影響到其生理構造、天賦和智商等方面的設定。“但是對于埃普西隆，我們不需要他有人類的智慧”，也就是說較為低級的人由內而外在各個方面都比較為高級的人遜色不少。這種階級劃分深深扎根在美麗的新世界以及每個人的腦海里。較為高級的人總是居于領導地位，擅長指揮和管理比自身低級的人；較為低級的人自甘臣服，在他者的命令下從事簡單而重復的體力勞動，他們大多不會獨立思考，也不會違抗。其實無論等級高低，身處在新世界的每個人都沒有什么自我意識，而是按照這個世界的固有程序過著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設定好的生活。

（二）絕對占有

這個美麗的新世界在各方面都與以往的舊世界不同，最為突顯的一個現(xiàn)象就是人類不再通過婚姻組建自己的小家庭，甚至不再以傳統(tǒng)意義上的戀愛來維持一段穩(wěn)定的情感關系。“主任多么強烈地反對任何強烈的或者長久持續(xù)的感情”，每個人都是社會的一分子，每個人都完完全全地屬于大社會。在這里不允許有隱私或者個人偏好，一切都是要透明化的。高等人群可以合情合理地向低等人群索取性交行為，低等人群也理所當然地迎合奉獻，一切都是有秩序的、不可逾越的?！叭丝偟梅陥鲎鲬?，畢竟每一個人都屬于每一個人?！?/p>

他們甚至為聚在一起的群體性行為感到自豪，“盛著草莓冰激凌唆麻的愛之杯逐個傳遞著，每個人念誦一聲‘為小我的滅絕干杯’”，“他們繞著圈子走，一隊繞圈的舞蹈者，每個人把手放在前一個人的臀上，繞了又繞，異口同聲地喊著，隨著音樂的拍子跺著腳，拍打著，用手拍打著前面人的臀部，十二雙手拍打著如同只有一雙，十二個臀部清脆地響著如同只有一個，十二合一，十二合一”。

二、精神空間的凝視

新世界的代名詞就是簡單、穩(wěn)定和幸福。生活在這里的人類沒有自己獨特的興趣愛好，一輩子都從事于“本職工作”，為社會奉獻；不會沉浸在憤怒、懊惱或者悲傷等負面情緒之中，生活里只有“幸?！焙汀皾M足”。然而這一切經歷都是被賦予的表象，都是對人類精神空間的控制和凝視，并不是人類自己選擇的。與其說他們很安分守己、很“幸?！?，倒不如說他們沒有選擇的余地，更沒有選擇不幸福的權利。

（一）塑造觀念

新世界的人類不僅從胚胎階段就受到無形之手的控制，其成長期也受到許多潛意識教育。

其一是睡眠教育。社會等級的灌輸和洗腦始于童年。書中描寫的場景是：“八十個臉蛋紅撲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舒服地睡著，輕柔地呼吸。每個枕頭底下都有耳語聲?！薄鞍柗ê⑼┗翌伾?，由于他們聰明得要命，所以他們工作比我們辛苦得多。我真是太高興自己是個貝塔了，因為我無須如此辛苦工作。我們又比甘瑪和德塔好多了。甘瑪很笨。他們都穿綠衣服，而德塔孩童穿卡其服?！焙⒆觽兪锹犞@些洗腦的文字入睡的。

其二是條件反射教育。每當孩子們對于書本和花朵表露出一絲興趣時，監(jiān)管者就會觸發(fā)這種場景：“一個猛烈的爆炸聲。一架警報器愈來愈尖銳地厲鳴著。警鈴也瘋狂地響著?！彪S后，“小孩子們嚇得尖叫起來，他們的臉龐因恐怖而扭曲變形”。這就是監(jiān)管者想要看到的?！皶竞透甙旱纳ひ?、花朵和電擊——這些東西已經雙雙在嬰兒心靈中聯(lián)系起來了；再加上兩百次同樣或類似的重復課題之后，就更契合得牢不可分了。人類所結合的，大自然無能為力去分開它?！?/p>

（二）壓制情緒

負面情緒在新世界里毫無容身之處。居住在這里的人類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服用類似于鎮(zhèn)靜劑的藥物，以至于他們對這種東西的依賴性已經逐漸增加到無法控制的水平。他們是這樣形容唆麻的：“具有一切基督教和酒精的優(yōu)美，而絕無它們的缺點?！泵慨斔麄冸[約感受到一絲負面情緒的時候，就會想起這樣一句話：“任何時候，只要你喜歡，就可以離開現(xiàn)實去度個假期，回來時也不會有什么頭痛或者神話之類的花樣?！彼袈槌蔀樯钤谶@里的人類的生活必需品。掌控者很樂意看到他們對唆麻的依賴達到至死方休的程度。

三、歷史空間的審視

新舊交替是歷史不可逆轉之洪流。在赫胥黎的筆下，新世界還并沒有完全取代舊世界，在書中仍有一個保留的舊形象，這種極具歷史感的對比十分耐人尋味。新世界對舊世界有著絕對的統(tǒng)治權，兩者之間也有著明確而強制的劃分。

（一）刻意破壞

掌控者為生活在這里的人類準備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里沒有任何標志著舊世界的東西。“同時有一場對抗傳統(tǒng)的戰(zhàn)役：關閉博物館、粉碎歷史紀念碑（所幸它們大部分都已在九年戰(zhàn)爭中被摧毀），所以在福元一百五十年前印行的書籍皆在被禁之列?！比绱斯室獾钠茐臄財嗔司用駛兣c舊世界的聯(lián)系，這種行為的影響相當深遠。

（二）人為管控

阿道司·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不僅描繪了一個新世界，而且還刻畫了一個與之對應的舊世界——保留地。在新世界人類的眼中，保留地就是一片荒蕪，生活在那里的人都稱為“野人”。新世界中的高等人群有資格去保留地旅游參觀，對于他們來說這就與參觀野生動物園沒有區(qū)別。但是“他們的準可證需要保留區(qū)監(jiān)守長的簽名”，而不能隨意進出。保留地的居民則要配合表演，以供新世界中的高等人群觀賞。他們“一觸到圍墻就會當場致命”，所以“從蠻族保留區(qū)逃走是辦不到的”。

總而言之，出于害怕的心理，舊世界中的大多數(shù)野蠻人都不得不遵循掌控者的指示，不會與之背道而馳。所有生活在舊世界和新世界中的人都受到嚴格而全面的監(jiān)管。在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城墻，每個人都將接受評判的眼光，無論是從舊的視角還是新的視角。

四、結語

本文對《美麗新世界》的空間建構及其權力交織的特點進行了初步性探討，從物質、精神和歷史空間三個維度簡要分析了新世界的人類是如何從出生開始就受到全方位、全視角的控制。這種極權主義導致人類的社會環(huán)境和心理狀態(tài)全部都是由他者構建的，人類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也沒有自由的空間。悲傷、憤怒、失敗、嫉妒或任何負面情緒都讓位給幸福、成功、滿意和所有正面情緒。生活在這種世界里對人類來說絕不意味著完美。人類應該以自己的態(tài)度和不受侵犯的權利獨立自主，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為了膚淺的和平與愛而出賣自己的靈魂。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對整個文明的發(fā)展有著不同的歸屬。在這個過程中，痛苦和幸福對個體的短暫生活都是有意義的。

權力和空間的交織是?？碌慕浀湔擖c，他認為當今的時代是空間的時代。想要確保社會進行良好運作則需要實行戰(zhàn)略性的空間分配和部署計劃。最重要的是，當權者應把握好各種控制之間的平衡，保持由內而外的統(tǒng)一性與穩(wěn)定性。空間具有包羅萬象的特質，空間也天然承載著權力的話語以及無處不在的規(guī)訓。對《美麗新世界》空間建構的研究致力于啟發(fā)人類用更具批判性的眼光看待自身所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