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馳 ◆浦正寧 ◆伊 娜
內容提要:在降低企業稅負和激勵技術創新背景下,明晰企業稅收負擔與研發投入的關系對于減稅措施的制定及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具有重要意義。文章選取2016—2018年江蘇、浙江、廣東三個省份的企業稅收數據,運用面板回歸方法就企業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總體上,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具有負向效應,稅收減免有利于增加企業研發投入。分組回歸情況下,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受產權因素的影響產生不確定性,具體表現為稅收負擔對非國有企業影響更大,對國有企業影響不顯著。不同稅種的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具有差異性,增值稅稅負的負向效應要高于所得稅稅負。本研究對于制定針對性稅收優惠政策及調整稅收結構具有指導意義。
近年來,作為驅動發展的新引擎,創新成為中國推動經濟轉型發展的重點。為此,政府運用了多種政策工具,推進以創新為主導的發展方式。以高新技術企業認定政策為代表的選擇性產業政策在刺激企業轉型、加大企業創新投入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換言之,政府借助財政政策手段,通過減免企業稅收等方式推進企業創新活動。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指出,要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促進各類創新要素向企業集聚,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在此背景下,如何借助政策工具有效調動企業創新活力,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成為重要議題。
稅收是國家用以組織財政收入、調節經濟、監督經濟的重要政策工具。較重的稅收負擔意味著較高的貨幣損失或較大的福利犧牲,便不可避免地對企業創新造成負向影響(吳祖光等,2013)。其主要體現為較重的稅收負擔減少了企業的自由現金流和留存收益(Himmelberg & Petersen,1994;林志帆和劉詩源,2017;汪猛和徐經長,2016)。而創新作為一項高風險、高投入行為,各環節都需面臨高淘汰率(Hieshleifer et al.,2012)。企業面對相對緊張的資金流時,往往傾向于選擇減少企業研發投入來規避風險,以期獲得穩定發展。在稅負較高的環境下,企業在開展創新活動時往往遭受諸多瓶頸。為此,中國一直在強化稅制改革。從1984年“利改稅”至1994年分稅制改革再到2012年“營改增”及其他系列稅制創新舉措都彰顯出我國減稅降負的總基調。
特殊的產權制度背景下,中國企業的產權特征關乎著企業的經營目標及其資源獲取能力(司登奎,2020)。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三類企業不同特點導致其在稅收負擔和創新行為方面的表現各異。與國有企業相比,非國有企業面臨更大的競爭壓力和融資約束,在競爭中取勝更加需要長期的技術創新來獲得動力(馬文聰等,2017),同時,非國有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抗風險能力較差,且企業盈利的壓力較大。袁建國等(2016)發現稅收優惠對民營企業技術創新的激勵效果更顯著,劉放等(2016)研究表明稅收激勵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杠桿促進作用高于國有企業。由此可見,對于不同產權性質企業而言,融資約束、經營目標、政企關系的差異使得稅收對研發投入的效應具有差異性。因此,細分研究主體,揭示稅收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為企業提供針對性的支持政策,能夠更有效地促進企業研發水平的提升。
基于以上情況,稅收負擔是否抑制了企業研發投入,稅收減免能否有效激勵企業加大創新投入,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是否呈現產權異質性和稅種異質性?回答上述問題,對于減輕企業稅收負擔、更好地發揮稅收政策的作用以促進國家創新驅動戰略的持續推進、提高國家綜合國力具有重要意義。鑒于此,本文在分析企業稅收負擔與研發投入的關系基礎上,以2016—2018年江蘇、浙江、廣東三個省份的企業作為研究樣本,運用實證方法考察企業稅收負擔對研發投入的影響。本文的主要貢獻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本文使用獨特的企業級別的詳細數據,運用面板數據回歸方法直接考察稅收負擔及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豐富了企業研發投入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2)考慮到產權差異,本文分別考察了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豐富了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稅收負擔與研發投入之間關系的相關文獻,為有效激勵各類企業創新活力提供了支持。(3)本文分別考察了增值稅稅負和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揭示了不同稅種在影響企業研發投入過程中的差異性效果,為稅種結構調整提供理論支持。
學術界針對稅收負擔對研發投入影響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學者們在宏觀層面對稅收優惠政策的有效性研究(Baiardi et al.,2019;楊廣莉和孫慧卿,2020)、在中觀層面對稅收負擔與產業創新發展的關系研究(甘行瓊和蔣炳蔚,2019;Wang & Yu,2021)、在微觀層面對稅收負擔與企業創新行為的關系研究(李香菊和劉碩,2020;畢茜和于連超,2019;Chen & Yang,2019),較為全面地探討了稅收負擔對行業、企業創新發展的影響。現有關于稅收與企業研發投入關系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三種觀點:(1)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擠出效應,稅收優惠政策有利于企業加大研發投入(Agrawal et al.,2017;Czarnitzki et al.,2011;Guceri & Liu,2020)。較高的稅收負擔壓縮了企業的融資空間,加大了其融資約束,從而使企業傾向于放棄高風險的創新投入(林志帆和龍曉旋,2015),同時稅負也會降低企業經營利潤率與研發項目的投資回報率,從而導致企業削減研發投入(林志帆和劉詩源,2017)。稅收減免為企業節約了資金支出,降低了企業成本,對企業創新投入具有激勵效應(Rao,2016)。Mukherjee(2017)指出較高的公司稅負會抑制企業的創新活力。鄧力平等(2020)利用上市公司的數據研究減稅降費背景下微觀層面企業稅負對創新的影響,研究發現企業稅負與創新投入呈顯著負相關關系。李林木和郭存芝(2014)的研究也表明無論何種形式的稅收負擔的增加都不利于企業創新。張凱等(2017)利用2013—2015年制造業和信息服務業全國稅收調查數據,通過固定效應模型實證分析發現,企業所得稅稅負抑制了東部企業創新投入。Hall & Van Reenen(2000)的研究結論表明,稅收抵免會大大增加企業研發支出。(2)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激勵效應。Hall & Jorgenson(1967)指出,如果企業研發支出在計算所得稅時被扣除,且專利作為無形資產進行折舊,稅收負擔可能不會對研發造成負面影響。企業在稅收負擔壓力下,有明顯的動機借助稅收優惠政策,以企業研發費用作為“稅盾”,通過更多的研發實現避稅(林志帆等,2017)。吳祖光等(2013)以2008—2011年中國創業板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發現稅收負擔越高的企業具有更高的企業研發強度。Brown et al.(2017)采用OECD國家數據,研究發現改善會計標準和加強合同執行的金融市場規則與創新型產業的研發有著顯著的正向關系,而研發稅收抵免與技術創新負相關。(3)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稅收減免政策存在失效現象。魏紫等(2018)指出企業所得稅優惠并未顯著促進企業研發投入增加。袁從帥等(2015)選取239家上市公司2007—2013年的面板數據,研究發現“營改增”的政策效應對研發投入的政策系數并不顯著。可以看出,多數學者認為稅收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抑制作用,也有相反觀點存在。上述研究結論的不一致,一方面源于研究樣本的差異,比如未區分企業產權性質。企業產權性質影響企業的經營決策,產權性質不同使得企業稅收負擔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差異性。另一方面,上述研發結論的不同,源于研究方法的選擇。多數學者使用雙重差分法等政策評估方法,考察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Guceri & Liu,2020;吉赟和王貞,2019),從而揭示企業稅負給企業帶來的影響。綜上,運用企業級別的詳細數據,直接考察企業稅收負擔對不同產權性質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是對現有文獻的有效補充,有利于清晰展現稅收負擔給不同產權性質企業帶來的影響。
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包括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其直接影響機制:一是體現在企業現金流方面,稅收負擔導致企業內源融資空間的壓縮,減少企業自有現金流(魏紫等,2018),從而抑制企業創新投入;二是體現在企業創新成本方面,稅收負擔無疑增加了企業的創新投入成本,降低了企業創新投入的預期收益現值和稅后投資回報率(林志帆和劉詩源,2017),從而抑制企業創新投入。較重的稅收負擔則意味著更高的投入,導致預期收益下降甚至低于投入值,進而抑制創新投入。研發活動成本高,需要大量且持續性的投資,風險較高,而稅收負擔增加了企業成本,減少了企業的現金流,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負向作用。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除了通過直接機制作用,也通過間接機制作用,主要體現在影響企業對生產行為和尋租行為的選擇。稅收負擔加大了企業進行尋租性活動以避稅的傾向,一方面,企業為完成繳稅責任需要提高收益率,從而使得企業面對較高稅負時,會減少研發投資,而選擇購買生產設備等更穩健的投資,從而減少創新投入等生產性活動。另一方面,稅收是企業經營中的一項主要成本。作為市場經濟活動的主體,企業追求稅收成本最小化是其經營目標之一。在此背景下,當企業稅收負擔較大時,為滿足有利于企業創新的稅收政策要求,企業完全有立場和傾向加大創新投入以減輕稅收負擔。綜上本文提出以下競爭性假設:
H1a:企業總稅負對研發投入具有促進效應,總稅負越重,研發投入越多。
H1b:企業總稅負對研發投入具有抑制作用,總稅負越重,研發投入越少。
近年來為扶持中小企業發展、支持高新技術企業發展、促進國有企業轉型升級,一系列有利于企業減輕稅負的稅收優惠政策紛紛出臺。這些政策涉及企業所得稅、增值稅等多個稅種,這也意味著企業的部分稅收在政策支持下得以減免。企業稅收減免直接減少了企業經營成本,企業有更多的資金投資到研發活動中(周輝,2012)。尤其是對于融資約束較強的企業而言,稅收減免將緩解企業的資金壓力,增加企業研發投入。此外,針對企業研發創新的稅收減免政策具有信號作用,企業加強創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成企業的部分稅收減免。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正向效應。
在當前產權制度背景下,政府對國有企業擁有較強的控制權,因此國有企業更加容易獲得政府的保護和支持。憑借政府背書的優勢,國有企業在融資渠道、政策優惠等方面具有較大的便利,其所面臨的融資約束較弱,經營資金相對充足,抗風險能力較強。此外,政府的參與使得國有企業非完全市場化經營,其經營目標并非利益最大化,從而導致國有企業對稅收負擔的敏感程度相對較低,因稅收負擔發生投資轉移使得研發投入減少的可能性較小。換言之,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擁有相對充足的投資資金,其研發活動的投入較少受到資金的限制,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具有產權差異性,稅收負擔對國有企業研發投入影響較小。
按照稅收負擔是否易于轉嫁,可將稅收分為直接稅和間接稅,兩者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表現出不同路徑和效果。以增值稅為主要構成部分的間接稅可以作為價格的構成要素嵌入各種商品和要素投入中,滲透在企業的原材料初始投入與中間產品投入、機器設備等固定資產采購、產成品銷售等諸多流轉環節(高培勇,2015)。間接稅出現在企業整個研發過程的“流水線”中,而以所得稅為代表的直接稅以“事后”收取為特點,對創新行為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直接影響機制上。這具體表現為:一旦企業承受的所得稅較重,其原本的創新投入資金和風險準備金被擠占,將會導致其預期收益凈現值和稅后投資回報率降低。若企業創新項目的預期收益凈現值為正,則所得稅的征收并不影響該項目的預期收益凈現值保持為正。因此,在稅收收益一定的情況下,間接稅所導致的無謂損失與超額負擔大于直接稅(林志帆和劉詩源,2017)。此外,依據我國現有的與企業稅收優惠相關的法律法規,目前涉及研發費用的稅收優惠政策大部分是直接作用于企業所得稅。因此,本文猜測,企業所得稅負擔對研發創新活動的影響相對小于增值稅。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4:不同種類的稅負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具有差異性,增值稅稅負對企業影響更大。
本文選取2016—2018年江蘇、浙江、廣東三省的企業作為研究樣本。江蘇、浙江和廣東經濟發達,在創新方面具有較好的表現。以上述省份的企業為樣本研究稅收負擔及稅收減免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對全國稅收優惠政策制定和企業創新發展具有指導意義。目前有實證支撐的研究大部分基于全國上市企業數據,眾多未上市的中小企業的稅收數據不在研究范圍內,但中小企業在我國國民經濟中處于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本文的研究對象包含非上市企業。本文對原始數據進行如下篩選和處理:(1)剔除研發費用支出為負值或零的企業;(2)剔除已繳稅額為負值或零的企業;(3)剔除年末資產總額、營業收入為負值或零的企業;(4)剔除存在數據缺失的企業。最終本文選取涵蓋國有、民營和外資三類企業共計1025家作為樣本進行實證分析。本文數據來源于東南大學與江蘇省稅務局、國家稅務總局聯合研究項目。
本文設計以下計量模型,考察企業稅收負擔與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

其中,C表示常數項,β表示回歸系數,ε表示殘差項。R&D表示企業創新投入,使用企業研發費用的對數值衡量。Taxburden、VA-Taxburden和Inc-Taxburden分別表示總稅負、增值稅稅負和所得稅稅負,分別使用企業累計已繳稅額與營業收入的比值、增值稅累計已繳與營業收入的比值和所得稅累計已繳與營業收入的比值衡量。TRE表示稅收減免額,使用企業所得稅和增值稅稅收減免額與營業收入比值表示。X表示控制變量,在本文中,控制變量包括企業盈利能力(ROA)、企業規模水平(Size)、企業生產能力(PPE)、企業負債水平(Lev)和企業資產結構(ASI),分別使用企業凈利潤與資產總額比值、平均職工人數、固定資產與資產總額比值、負債總計與資產總額比值和無形資產與資產總額比值表示。具體變量定義與測量方式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
表2展示了實證研究中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研發方面,總樣本均值為7.249,國有企業的均值為7.338,高于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民營企業的研發投入均值為7.227,在三種產權企業中最低,表明當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相對較低。稅負方面,國有企業面臨的總稅負最高,其次是外資企業,均超過了總樣本的總體稅負水平,相較之下,民營企業的總稅負最低。民營企業承擔的增值稅稅負最高,均值為4.652,其次為國有企業,均值為4.512,外資企業面臨的增值稅稅負最低,均值為4.130。外資企業面臨的所得稅稅負最高,均值為2.403,其次為民營企業,均值為2,國有企業面臨的所得稅稅負最低,均值為1.444。從分稅種來看,無論是總體樣本還是按照產權性質的分組樣本,增值稅稅負是企業面臨的最大的稅負,以總樣本為例,企業面臨的增值稅稅負平均水平為4.476,明顯高于企業所得稅稅負的平均水平。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報告了總稅負和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檢驗結果。模型(1)和模型(2)分別展示了不包含控制變量和包含控制變量兩種情況下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檢驗結果。從模型(1)結果可以看出,不包含控制變量情況下,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負向影響,回歸系數為-0.0326,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從模型(2)結果可以看出,加入控制變量后,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回歸系數為-0.0339,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綜上,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負向影響效應,總稅負越高,企業研發投入越低,本文假設H1b得以驗證。模型(3)為不加入控制變量情況下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回歸系數為0.0562,且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模型(4)為加入控制變量后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回歸系數為0.0417,且通過了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由此可以看出,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正向作用,本文假設H2得以驗證。稅收作為企業無法避免的資金支出,其優先性限制了企業進行投資的現金流。企業面臨高稅收負擔時,企業需支出更多的現金,從而減少了企業可用于研發活動投入的資金,從而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產生負向影響。相應地,稅收減免為企業節省了資金,并激勵了企業創新活力,促進了企業的研發投入。

表3 全樣本回歸結果
按照企業產權性質不同,本文對總體樣本進行了分組回歸,表4報告了分產權性質考察總稅負和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模型(5)、(6)和(7)分別展示了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國有企業的總稅負對研發投入的回歸系數沒有通過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民營企業的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回歸系數為-0.0253,外資企業的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回歸系數為-0.0601,均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由此,國有企業的總稅負對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總稅負對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綜上,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產權差異性,本文假設H3得以驗證。非國有企業受企業稅收負擔的負向影響更為明顯,這與非國有企業面臨更強的融資約束密切相關。國有企業融資約束小,稅收負擔對其并未造成資金壓力,從而國有企業稅收負擔對研發投入未造成顯著的影響。

表4 分產權回歸結果
為探究不同稅種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差異性,本文分別考察了增值稅稅負和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表5展示了全樣本下分稅種的回歸結果。模型(11)和模型(12)為不包含控制變量和包含控制變量情況下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回歸系數均為負值,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由此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換言之,增值稅稅負越高,企業研發投入越低。模型(13)和模型(14)為不包含控制變量和包含控制變量情況下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兩種情況下,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系數均沒有通過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由此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綜上,增值稅和所得稅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呈現差異性,本文假設H4得以驗證。增值稅滲透于企業創新活動的各個環節,對創新活動影響更大,因此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抑制作用更強。

表5 分稅種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通過顯著性水平為10%、5%、1%的檢驗,括號內為標準誤。
為探究不同稅種對不同產權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差異性,本文分別考察了增值稅稅負和所得稅稅負對不同產權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表6展示了分產權樣本下分稅種的回歸結果。模型(15)、模型(16)和模型(17)分別為增值稅稅負對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從中可以看出,增值稅稅負對國有企業研發投入影響不具有顯著影響,對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回歸系數分別為-0.0398和-0.1246,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模型(18)、模型(19)和模型(20)分別展示了所得稅稅負對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回歸結果。從中可以看出,所得稅稅負對三種產權的企業的研發投入均不具有顯著影響,與前文結論保持一致。從產權差異性來看,非國有企業受稅負影響較大。從稅種差異性來看,間接稅對企業研發投入負向效應更強。綜合來看,增值稅稅負對非國有企業的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如前文所說,非國有企業在目前競爭環境中仍處于弱勢地位,相較于國有企業具有的政治資源等優勢,非國有企業受資源約束更強,尤其是當前中國企業仍舊以直接融資為主,在沒有政府背書的情況下,非國有企業獲取銀行貸款的難度高。在此背景下,非國有企業對于稅收負擔敏感度更高,由此增值稅稅負對非國有企業研發投入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
為保證本文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更換稅收負擔的代理變量,使用應納稅額與營業收入比值表示總稅負,使用增值稅應納稅額與營業收入比值表示增值稅稅負,使用所得稅應納稅額與營業收入比值表示所得稅稅負,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7和表8所示。可以看出,穩健性檢驗中各回歸系數的符號和顯著性與前文基本一致,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產生了擠出效應,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負向影響不顯著,稅負對非國有企業研發投入影響更大,由此表明本文檢驗結果穩健。

表7 總樣本回歸穩健性檢驗

表8 分產權分稅種回歸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稅收負擔對創新投入的影響可能存在滯后性,本文將上一年的稅收負擔及稅收減免納入模型中,考察稅收負擔和稅收減免對創新投入影響的長期效應,回歸結果展示在表9和表10之中。表9匯報了總稅負和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的長期影響,總體來看,上一年的總稅負對當年的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上一年的稅收減免對當年的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分產權性質來看,總稅負對國有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對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具有顯著的負向長期效應,稅收減免對外資企業具有顯著的負向長期效應,在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中這種長期效應不顯著。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長期影響,一方面體現在企業稅收負擔減少了企業的留存收益,從而限制了企業研發活動的持續性投入;另一方面體現在企業稅收負擔的信號釋放,企業會依據上一年的經營狀況對當年的生產及研發等活動進行籌劃。當上一年的稅收負擔較大時,企業將減少企業當年的研發投入,以便節約成本完成稅收繳納。

表9 總稅負和稅收減免的長期效應檢驗結果
表10匯報了分產權分稅種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長期影響。對于增值稅負而言,總體來看,上一年的增值稅稅負對當年的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分產權性質來看,增值稅稅負對國有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對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具有顯著的負向長期效應。對于所得稅負而言,上一年的所得稅稅負對當年的研發投入均不具有顯著的影響。

表10 分產權分稅種長期效應檢驗結果

注:*、**、***分別代表通過顯著性水平為10%、5%、1%的檢驗,括號內為標準誤。
本文以2016—2018年江蘇、浙江、廣東三省的企業作為研究樣本,運用面板數據回歸方法,實證考察企業稅收負擔及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并從產權異質性、稅種異質性視角深層次揭示產權性質具有差異的企業中不同稅種的稅收負擔給企業研發投入帶來的影響,考察企業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產生的長期影響。研究結果表明:
第一,企業總體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抑制作用,企業稅負越高,企業研發投入越低,企業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激勵作用,稅收減免額越大,企業研發投入越多。第二,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產權異質性。國有企業的總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的影響,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總稅負對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與當前產權制度密切相關,國有企業在政府支持下融資約束小,稅收負擔并未造成企業經營壓力,從而對企業研發投入未造成顯著影響。第三,稅收負擔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稅種異質性,主要表現為增值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負向影響,尤其是對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負向影響更為顯著,所得稅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不具有顯著影響。第四,稅收負擔和稅收減免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滯后性。具體表現為總稅負和增值稅稅負對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長期影響,稅收減免對外資企業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負向長期影響。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總稅負或是分稅種稅負,亦或是稅負的長期影響,企業各類稅負對國有企業研發投入均不具有顯著的影響,換言之,稅收優惠政策對國有企業研發活動存在失效現象。究其原因,一方面,國有企業融資約束小,稅收負擔不會改變企業的投資決策;另一方面,國有企業經營行為具有較強的短期化特征,企業創新動力不足,稅收優惠政策較難發揮激勵作用。
本研究對于稅收政策制定及企業創新策略實施具有啟示意義:
首先,保持減稅降費基調,減輕稅負負面沖擊。減輕稅收負擔是激勵企業研發創新的重要舉措,國家從宏觀層面降低企業稅負可以提高企業的研發熱情與創新投入,幫助企業增強核心競爭力,從而進一步提高全社會的創新能力。同時,發揮財政支出對研發創新的反哺作用,加大對創業園、產業園的支持力度,提供研發補貼與更好的知識產權保護,有助于形成良好的創新外部環境,激發企業創新。
其次,完善稅收優惠政策,促使政策精準有效。稅收減免作為國家稅收優惠政策的重要一環,意義不言而喻。從本文結果可以看出稅收減免的有效性,但對不同產權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并不一致,也出現了有效性不足的情況,主要體現在國有企業。因此,稅收減免等優惠政策需要考慮不同性質企業在實力與市場競爭中的差異,在優惠力度和標準上給予差異分析和區別對待。對于民營企業,借助稅收減免政策激發企業研發投入是推動企業實現創新發展的可行路徑。
再次,調整稅收收入結構,切實激發企業創新活力。我國稅負結構處于不平衡狀態,大部分稅收收入來自于易于轉嫁的間接稅。本文研究結果表明,相較于所得稅稅負,增值稅稅負給企業創新投入帶來的負向效應更為明顯。增值稅與企業所得稅分別是我國間接稅和直接稅的主要組成部分。我國需要逐步提高直接稅比重,稅收減免方向應兼顧生產、銷售和研發環節,使直接稅與間接稅在我國稅收收入結構中達到合適的平衡狀態,最終使稅收優惠政策達到產業普惠性、中小企業特殊性、實現方式多樣性的效果。這將有利于減少因稅收引致的經濟效率與社會福利損失,也減輕稅收負擔對企業創新行為的負面影響。
最后,就國有企業而言,應進一步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完善以創新為導向的業績考核制度,激發國有企業創新活力,提高自主創新意識,轉變企業創新戰略。同時,引入市場競爭機制,營造企業公平競爭環境,推動國有企業非市場化經營向市場化經營轉變,從而提升國有企業競爭意識,從根本上打破國有企業創新惰性。上述做法不僅可以促進國有企業自主創新,也有利于提升稅收減免等政策對于國有企業績效的有效性。